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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写的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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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三大茶壶的凉水,教自己冷静下来,又将冯同流打发走,谢红苗这才想起:不知钟紫衣如何了。
唤过二十六来问:“昨天随我一起回来的那个少年呢?”
二十六回答:“真君没有特别吩咐,昨天先让他睡在小仆房中了。夜里他一直坐着,不知想什么,天亮才睡着。真君是要他来请安么?”
“不必。”谢红苗忙道,念及自己在二十六面前的冷漠人设,也不便露出太过关怀的意思,改口道,“我身子还虚,再休息会。”
说着含了一颗辟谷丹,关上门打坐修炼,往空空的丹田里存点灵力。
这一下就到了正午时分,感觉精神不错,听二十六说钟紫衣也起了,便让人去书房等自己。
抹了把脸过去,果然美丽的少年已端端正正地立在那了。
对上对方晶莹的眼眸,即使没有出声,谢红苗也从中看出了惊喜与关切,笑道:“昨夜师父给我治好了,你不必担心。”
又去瞅他昨日摔伤了的左手:“你的伤呢?”
少年低头拉起衣袖,那里已经好好地包扎上了。
谢红苗点点头,自己对钟紫衣表现出重视的态度,二十六自然不敢怠慢,又确认了遍:“上过药了么?”
娇妍如花的少年又点了点头。
对着这样的男主,春风拂面,谢红苗不自觉地将声音都放轻了。
向他介绍了一番接下来的学习安排。
每隔三年,追云派会有一番正式的向外收徒,也包括这次去钟家。在五月五日的入门大会后,新收的弟子无论内门还是外门都需要去讲经堂向宋诗书学习修仙理论知识,同时也向严如石学习本派剑法。
这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然而对钟紫衣会有难度。
“你先前可认得什么字?”谢红苗问,意料之中地得到了一阵沉默的摇头。
小说《修仙之衣香剑影》中便提到,钟紫衣自小养在内院,深居简出,连家族的私塾都没有去过,到追云派时虽已十五,却是大字不识。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被钟锦程挤兑,越发自卑的原因之一。
“无妨。”谢红苗背着手,说出了自己原本就做好的安排,“离入门大会还有半个月时光,你先随为师识字写字,打点底子。”
说罢,便一一取出笔墨纸砚,向钟紫衣介绍展示,演示如何磨墨,如何执笔,如何落于纸上。
美丽的少年安安静静地站着听讲,偶尔抬眼看一眼谢红苗的脸。
谢红苗原本是想让他立刻试着去写,想到他羞怯的个性,还有自己小时候第一次接触毛笔字鬼画符的往事,便改换了方式,一笔一划在宣纸上写下三个大字“钟紫衣”,指着道:“喏,这是你的名字。”
他指指一沓宣纸和笔架上的笔:“为师还有事,接下来你自己先学着写这个吧。”
也许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落于纸上,谢红苗注意到,钟紫衣的目光在自己写的那三个大字上,盯了很久很久。
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自己,抿了抿鲜艳欲滴的唇珠。
这般求知若渴的眼神,必是极用心上进的学生,谢老师非常地欣慰:“你先练着,为师一会回来。”说着便踱步出门。
春日的阳光,和煦温暖,吹得人有些熏熏然。
虽然多有意外,但终于完成了收男一为徒的主线,谢红苗的心情分外地好。
院中的桃花已开得很盛,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微风过处,便有点点花瓣飘落下来,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谢红苗站了一会,听到有人在背后轻唤他,回头一看是二十六,正双手举着盛放茶壶茶杯的托盘:“真君请用茶。”
谢红苗倒了一杯,想起钟紫衣还在辛勤练字,便吩咐道:“也给书房送去。”
二十六恭敬地领命退去。
谢红苗继续赏花,一边端起茶杯吹了吹,悠然地抿了一小口。
然后含着的一口热茶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
不对啊!
我!写!的!字!
这个修仙世界里的通用文字类似于现实世界的小篆,谢红苗以前读中文系时选修过,再加上谢红瑶的记忆,阅读与书写都能掌握。
但问题是,有谢红瑶的记忆并不能改变他原本的书写习惯。
每个人都有自己横竖点钩的特殊笔迹,他与谢红瑶的就很是不同!
二十六虽然只在谢红瑶身边呆过几天,但有一定可能他见过谢红瑶写字!
若是他看出问题来禀报给了沈青珉,那自己……
谢红苗不敢再想,将茶杯一丢,便匆匆地往书房奔去。
在长廊迎面又碰上了二十六,谢红苗的一颗心瞬间悬起,提得极高,仔细地观察对方的表情,生怕从他眼里看到怀疑。
然而没有。
二十六更多的是困惑:“茶水已经送去书房了,谢真君怎么了?”
谢红苗保持着冷漠的人设,直接越过了他去。
走到书房推门而入,只见钟紫衣果然正在低头练字,见了他,提笔不动,目光闪动,又抿了抿自己鲜艳的双唇。
谢红苗张望了下,桌上并没有自己刚刚写的那幅:“我……的字呢?”
“师父,在这。”钟紫衣轻声答道,将自己正在写着的宣纸抬起,下面便是谢红苗的字。
谢红苗:?
谢红苗:“你在……”
说是“临摹”也不合适,就是将纸贴着,对着描画。一些初学写字的小朋友就是这么做的。
却正因为如此,刚刚二十六进来,看到的便只是钟紫衣描的那幅字。
谢红苗:“……”
长长地舒了口气,谢老师板起了脸:“不可以这样。读书也好,修仙也罢,都是从自我出发。模仿他人,不是正道。”
他抽出自己写的那幅“钟紫衣”,指尖冒出火性灵力,瞬间给烧作了灰。
经这么一下,谢红苗也无心再教什么了,当下带着钟紫衣出去,唤过二十六来:“从今日起,洒扫的事都交由他,你去冯长老那,让他再给你安排个去处吧。”
二十六双目圆睁,一脸难以置信,愣了一会,眼圈慢慢红了:“真君,怎么这么突然……是小仆哪里做错了么?”
你没有,只是我不是对的人。谢红苗在心里说。
对于手脚麻利,性子又活泼的二十六,其实是很喜欢的,刚刚穿书而来有他相伴也不觉得孤单沉闷,然而在暴露身份的危险面前,这样的喜欢微不足道。
今日是写字,来日说不准又有别的什么,还是自己想不到的。
当下道:“原本要你在这,是服侍我日常起居,不过现在我已收了弟子,还是由他来做更为合适。”
“可是……”二十六手足无措地,“小仆可以连钟小哥也一起服侍啊,小仆可以做好多事的!”
谢红苗不忍见他哀求的神情,只冷下脸:“我意已决。你这便收拾东西吧。”
二十六不敢再说什么了,抹着眼泪回去了自己房间。
只半个小时便提着一个小包裹出来,低垂着头:“谢真君、钟小哥,那……那二十六告退了……”
“等等,”谢红苗叫停了他,伸手在百宝袋中一探,摸出了一锭银子来,“你在这做事,也算尽心,拿去吧,这是赏你的。”
追云派中像二十六这样的少年,都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要么是没了亲人,走投无路,要么就是生在附近,家境贫寒,被派中人带回来,在这做点粗使杂活,来谋个生计。
灵石什么的对他们没用,而这一锭银子可以让他的日子过得开心许多了。
谢红苗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临时起意。向脑海中的管理员Y道:“就是随手给点赏赐,应该没什么吧?不算违背谢红瑶的人设吧?”
管理员Y没有回答,而二十六的状态一下从灰败丧气,肉眼可见地变得振奋起来,双眼闪闪发光:“谢谢真君!”
甚至还跪下来,“扑通扑通扑通”连磕了三个响头,动作迅捷得谢红苗都反应不过来。
“我来的时候,还听他们说……”二十六摇摇头,攥着那锭银子压在自己胸前,“可是真君不是那样的,我知道的!谢真君你……你是个好人!”
谢红苗:“……”
听二十六的话风,他被派到这来时应该听到了一些关于谢红瑶的传言。
那些都是真的。
从谢红瑶本人的记忆中可以得知,他天资不足又急于求成,脑袋还犯病,常常拿服侍的小童撒气,对他们呼来喝去,甚至拳脚相加。
谢红瑶就是这样恶劣又自私的人。
少年你不知道啊!
管理员Y:“没关系,通过你不懈的努力,谢红瑶的人设正在变成好人。”
谢红苗:“……”
别以为你憋着笑我就听不出来啊。
送走了一脸不舍加感恩的二十六,谢红苗转过脸,正和旁观了整个过程的钟紫衣四目相对。
突然想起来在小说里,谢红瑶也是在收下钟紫衣不久找了个由头把二十六赶走了,就为的让这个美丽少年“近身服侍”。
赶紧解释给自己辨白:“咳咳,方才那是说给他听的,为师偏好清静独处,你平日里不必上我那去,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少年晶莹动人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谢红苗,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昨天临时住在二十六的下仆房中,如今要收拾出自己住的东厢房来。
谢红苗带他整个院子转了转,介绍了一番,便坐回了大堂上,装模作样地研究本剑谱。
虽然小说里就写钟紫衣独立生活能力很强,能干各种杂活,但说不定就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虽然谢红瑶这个师父不是亲切热情型的,但是新收的美丽弟子求助,总还是会出手的。
然而钟紫衣忙活了一个时辰,洒扫、晾晒、搬桌椅、擦擦洗洗,来来回回地从谢红苗面前过,硬是没吭一声。
甚至中途还去烧了个热水,给谢红苗上了新泡的茶。
谢红苗:“……”
美丽的少年脸上挂着汗,手脚十分麻利。
谢红苗喝了一口茶,感觉到舌尖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
直到这时,他才更加直观地了解到钟紫衣在钟家的处境,在那个偏僻的被人刻意遗忘的小院中,他必须学会这些粗活,事事亲力亲为,才能将日子过下去,才能照顾好自己和生病的娘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于是变得如此熟练。
“他过去……一定吃了好些苦。”谢红苗咽下茶,喉头动了动,在心中默默说。
良久,脑海中传来了管理员Y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