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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世外高人吴八卦 ...

  •   (3)世外高人吴八卦

      李必胜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把张正义堵在了鉴定中心的大门口。李必胜雷厉风行,有案子没查清楚就跟拉屎没擦屁股一样的难受,依他的脾气要不是不小心睡了过去,前一天晚上就追过来了,当然不是为了电话里的那个‘屁’,李必胜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不过张正义看见李必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倒是被吓了一跳。
      “你来得正好,我有东西给你。”张正义领着李必胜到办公室,递给他一叠资料。
      李必胜没有遭遇意想中的嘲讽,有点意外,张法医注视自己的眼神里洋溢着显而易见的殷切与期待,热切得象一个渴望得到大人赞扬的孩童。
      李必胜打开资料翻了几页,脸色渐渐变了。
      厚厚的卷宗里一共记录了三起凶案。第一起是在看守所里自杀的嫌犯,第二起是连卡佛剥皮案,第三起则是摔死在连卡佛大门口的龟毛,在第二、第三起案子的死因栏里用龙飞凤舞的笔迹写了四个大字——心肌梗塞!
      “有没搞错?”
      李必胜的疑问无疑挫伤了张法医的自尊心,张法医二话没说,把李必胜拽到了停尸房,从大冰柜里拎出两袋子血淋淋的东西给李必胜看。人类对于血肉模糊的东西,都有一种本能的厌恶,李必胜虽是刑警亦不例外,他一看就吓了一跳,那是两颗拳头大的心脏,缠绕在外面的血管异常地肿胀着。
      就算不是学医的人,也能看出这绝对不是两颗正常的、健康人的心脏。
      “看清楚,不是猪的!”张正义说。
      李必胜有点尴尬:“你别生气啊。”
      张正义冷笑几声,道:“生气?我干吗要生气?!没事的话请自便,我忙得很。”说完就要走。李必胜敏捷地挡住门,一迭声地保证自己没有不相信他的意思。一个要走,一个不让,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动手动脚,不知怎么就把法医的白大褂划拉出个大口子。
      一张照片顺着开裂的衣角飘落到地上。
      李必胜猛一瞅就觉得眼熟,照的不正是犯人嘴里的纸条嘛!
      这个发现让李必胜理直气壮,连带话声也变得中气十足。“张正义同志,你倒是说说看,该送证物科的照片怎么在你这儿?”
      张正义口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张正义愈这样,李必胜愈觉得其中有鬼。大凡干刑警这行的,都有很重的疑心病,李必胜敛了笑,换上公事公办的措辞和口吻:“张正义,你为什么私藏证物?”
      张正义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气。李必胜还是第一次在张正义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不禁好奇心大起,嘴上却加重语气道:“走,去局里说说清楚。”
      张正义苦笑着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不能告诉别人。”
      张正义的理由,听起来有些离奇。
      要把事儿说清楚,还得扯上张正义的太祖父。张正义的太祖父祖籍广东,解放前靠替人卜卦驱邪为生,在四乡八里也算是远近闻名,为此在□□破四旧时没少挨整。老爷子一怒之下,痛定思痛,把捉妖辟邪的家什都烧了,送小辈们都去上了医学院,张家历经祖孙三代彻底完成了由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的大转变,惟独到了张正义这一代,历史的大潮又打了个回头浪,张正义从小就对神神鬼鬼的事情兴趣浓厚,凭着几本残破不全的家传图谱,对周易八卦倒也略有所通。
      那天张正义一见纸条,就觉得有点古怪。那个红笔写就的END,在李必胜看来是凶手的杀人预告,到张正义眼里大有玄机的却是写字的颜料,所以拍完证物照他就留了份存档。至于那字是用什么写的,张正义含糊其词,只强调自己不想让人知道他祖上是个‘天师’。
      李必胜问为什么,张正义拣起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到钱夹里,说:“我爷爷年轻时有个同行的算命先生劝他改行,他没听,后来果然挨了批斗,我爷爷没服过什么人,打那以后惟独对这个同行很是钦佩,爷爷说那个同行警告过他绝对不能让后人干天师这一行,否则必遭天谴……”
      李必胜呆了片刻,怒斥:“鬼扯!”李必胜无产阶级出身,根正苗红,从小受的教育就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如今张正义忽然爆料说自己是天师后人,言语间又仿佛暗示凶案与怪力乱神有关,在李必胜看来,这完全就是鄙视自己智商的瞎掰。
      张正义摊开手,做了个‘信不信随便你’的动作。
      这个动作或者说态度彻底激怒了李必胜,以往累积的宿怨大爆发,李必胜从张正义平时的工作表现推论说张正义做事吊儿郎当,没有责任心,又指责张正义自恃头脑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张正义起先不理他,后来实在被逼急了就回击说自己见过的死人比李必胜见过的活人还多,那几个人绝对不是人杀的。李必胜冷笑着说那好啊,既然不是人杀的,你去抓上几个妖怪做证明啊。正当两个人在盛怒之下针锋相对、互相贬损的时候,手机响了。
      响亮的音乐铃声在停尸房里回荡,余怒未消的两个人彼此恶狠狠地互瞪了一眼,各自拿出手机嗯嗯啊啊了一阵,挂机时都有些怔忪,最终还是张正义先开口说:“好了,这下又有活干了。”
      连卡佛里又死人了。
      大厦的入口处围满了警察和记者,黄色警戒线拉得跟蛛网似的。李必胜和张正义并肩而行,‘正义必胜’的组合很是惹眼,法医破了个口子的白衣招来不少好奇的目光,人群里有闪光灯噼里啪啦地闪,张正义这才省起刚才走得急,居然忘了换一件外套,索性把衣服脱了卷在手里。
      一身是血的尸体伏在大堂中央,白花花的脑浆和碎骨溅得到处都是。
      “又摔死一个?”
      李必胜仰起头,大厦内部是中空的天井式结构,从发现尸体的地方看上去,周围是楼层的围栏,死者应该是从其中某一层摔下来的。
      “至少二十层以上。”张正义抬起尸体烂柿子似的脑袋,推断。
      此后的勘察证明法医的推断完全正确,死者是从二十二层的高处掉下来的,栏杆上还留着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凹的瘪塘,沉重杂乱的脚印从栏杆处一直延续到电梯口,可以想见死者惊慌地从电梯里冲出来,正正撞上栏杆,凌空翻落。李必胜仔细检视了下电梯内部,三面墙上都铺着昂贵的水晶玻璃,上面什么也没有。
      等李必胜回到底楼大堂时,张正义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检查工作,死者的尸体被装进黑胶袋,送到鉴定中心等待解剖。李必胜注意到张正义站在警戒线边上,正跟一个肥胖的中年人说话。李必胜今天心情很差,因为事件似乎越来越朝着他不能理解的方向发展,就在这时,胖子朝他看了一眼,对张正义说了句什么,两人颇有默契地同声大笑。
      李必胜火冒三丈,噔噔噔冲过去把执勤民警训了一通。负责清场的民警无辜受训,这包气受得莫名其妙,于是化愤怒为力量把胖子连同围观的记者、市民朝后推出十米都不止。李必胜眼尖,瞅见胖子被推开前塞了样东西给张正义。
      李必胜早怀疑张正义有线索藏着掖着,现下更觉得证据确凿,恨不能动用特务机关的手段刑讯逼供,脸上却不动声色,等回到车上才假作不经意地问:“刚才的是什么人?”
      张正义伸了个懒腰:“我怎么知道?”
      李必胜坚信张正义想抵赖:“不知道还聊得这么热络?!”见张正义无动于衷,又道:“那胖子给你什么了?”张正义这才爱理不理地哦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张纸片递过去。李必胜夺过,一看是张名片,上面印着某间著名传媒公司的标志,下面挂着一串冗长夸张的头衔。李必胜又问:“他找你做什么?”
      “找我帮忙。”张正义不愿多说,李必胜也没有再问,张正义知道李必胜铁定记了胖子的名字,脸上越发一派光风霁月。
      尸体的解剖结果跟李必胜担心的一样,死者在撞上栏杆之前就犯了心脏病,这个结果把事件又朝诡异的方向推进了一步,接二连三的受害人死于心脏病,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不过这次的尸体有一点点不一样。
      张正义抬起尸体皮开肉绽的右手,说:“看见关节上的破口了吗?很可能是撞到某个人的下巴造成的。那个人的犬牙划破了死者关节上的皮肤。这一下可不轻。”
      “所以我们要找的是一个下巴上挨了一拳的家伙。”李必胜总结。

      司空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了,他只记得‘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他就冲了出去。冲出去的时候他好象撞到了什么,脸上重重挨了一下,他当时只顾逃命,后来才从新闻报导里推测出自己撞到的可能是大厦保安。那个保安想必是听见了电梯的异动,所以跟过来查看的。电视镜头里一晃而过的尸体让司空浑身泛起一阵恶寒。
      流年不利。
      司空人没事,但一照镜子就看见自己下巴上那片被保安撞出的淤青,一见淤青就想起那人凄惨的死状,于是吃不香,睡不着,鬼催似的闹心。这么着熬了两三天,司空实在憋不住了,猛想起佟太保跟他提到过的算命先生,决定奔大明寺请高人驱驱邪。
      大明寺坐落在市区东南,暮鼓晨钟,古风流溢,是算命先生和乞丐叫化们的风水宝地。司空一到那儿,就看见墙角边蹲了一排绿肥红瘦、姿态各异的算命先生。因为狼多肉少,生意并不太好,司空一出现,就有四五个以算命为生的老江湖围上来。有的说小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马上要倒大霉,有的说这位小弟额角峥嵘,只可惜死煞聚顶,免不了七衰九败,不管是危言耸听还是故做高深,结论一致是司空只有请高人做法才可以躲过眼前这场大劫。司空懒得跟他们纠缠,出手大方地每人派了十块钱,然后向他们打听是谁给佟太保算的命。
      司空手足齐上比画了半天,几个算命的你问我我问你谁也说不太清,纷纷拍胸脯保证自己才是司空的命中贵人,司空这才后悔没有向佟太保问清算命先生的名讳外号,正转身要走,忽觉衣领一紧,有人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
      司空本能地低头转身,到那人怀里掏了一把,还没来得及缩手,那人已闪电般转腕,紧紧扣住他手腕将之反拧到身后。司空手臂剧痛,被迫俯下身,嘴里不住口地叫骂:“操你妈!你想干什么?”刚骂了两声,一道水帘从头淋下,把司空浇了个精湿。
      水里带着股焦火气,也不知道掺了些什么。
      司空剑冠被浇懵了,生怕那人使其他更毒辣的招数,赶紧服了软:摆事实讲道理说自己既没财又没色,连骨头剁了加在一起也没几两肉,劫持自己是绝对得不到什么好处的。那人大概被司空说动了,松了手,司空一屁股坐倒在地,这才看清原来那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个空的大号矿泉水瓶子,正冲着自己乐,眼睛笑得象养了两尾弯弯的小鱼儿。
      司空站起身不停地揉着手腕,心里骂声不绝,脸上却挤出尴尬的笑,道:“这位仁兄,你有何贵干?”
      “你不是找我嘛,怎么反来问我?”年轻人笑嘻嘻地。
      司空脑袋一阵阵发晕,神情也有点软:“你就是帮太保算命的算命先生?”
      年轻人从身后拉出一杆卦旗,‘哗啦啦’迎风展开,只见白边云纹的青布上书着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铁口直断保不言虚’。
      “在下吴八卦。”年轻人神气活现地说。司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从外形上看这小子刚长大成人,眉宇神态间稚气未消,怎么也不象是通晓阴阳、镇鬼驱邪的世外高人。司空一颗期待拯救的心象被一棍子打得沉进了马里亚纳海沟,怎么捞都捞不起来。
      “知道了,谢谢你。”司空说完这句,转身就走。
      吴八卦不干了,一把揪住他衣领,道:“你不是找我有事吗?来,让我给你算算。”
      司空点头说没错我刚才是找你有事,可现在我又没事了,这也不许吗?这世上只听过有□□的,哪有逼着人家算命的?你这人太不讲道理了。可是这回不管司空怎么说,吴八卦死活就是不撒手。大明寺是市内著名的旅游景点,两人的吵闹声惊动了巡逻的警察,一个巡警停下车朝他们走过来。
      一见警察,司空反射性地撒丫子就跑,就听到巡警在身后喊:“站住!站住!喂!不许跑!”
      这一带到处是曲里拐弯的小巷,司空一个箭步蹿上墙角一只带盖的大垃圾桶,双手搭上墙头用力一掀翻上屋檐,也不管瓦片屋顶会不会被他踩塌,顺着一片层层叠叠的屋顶拼命狂奔!直到身后警察气急败坏的喊声渐渐消弭,司空才喘息着停住,这一停一口气险些回不上来,那个算命的小子居然还阴魂不散地跟在后面!
      司空两脚发软,扶着膝盖投降说要算就算吧,就是别再跟着他了。吴八卦听了,笑嘻嘻地摊出手:“要算可以,先把帐结了!”司空气得差点晕过去,心想这回算是碰上打劫的了,壮着胆子申辩说这都还没算呢,凭什么先收钱。吴八卦举着矿泉水瓶一蹦蹦到他面前,说:“你知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不提倒还好,一提司空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我还想问你呢,刚才你拿水淋了我一头,里头都掺了些什么?有没有毒,卫不卫生啊?”
      吴八卦的表情象看到一个吃着鱼翅当粉丝的土鳖,说:“那可是大名鼎鼎、千金难求、宇宙超级霹雳无敌的五雷追煞群妖辟易金光驱邪香灰水,要不是看你晦气冲天、霉运缠身我才舍不得给你用上一大瓶。”
      司空被那一长串华丽拗口的前缀唬了一跳,脑门上还在滴滴答答淌落的香灰水里平添了几滴冷汗,虽然那只是香灰水,但加了这么一长串名字就足以证明那不是普通的香灰水。司空是个老江湖,知道越华丽就意味着越贵的道理,于是老老实实掏出钱夹。吴八卦一把抢过去,一边翻一边说:“你是辛卯年辛卯月生人,论阴阳五行,天干之辛属阴之金,地支之卯属阴之木,是金克木相。你脸上发这么多痘,下颚朱雀位郁结发青,足见火旺伤金,上生下主牢狱刑伤,下生上主惊恐在后。你最近一定碰到什么怪事。”一席话言之凿凿鞭辟入里,连司空的出生年月都说得分毫不差。司空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不慎牵动下巴上的伤,疼得如梦初醒,劈手就往回抢钱夹:“你才下鄂发青火旺伤金!老子那是叫人打的!”
      吴八卦中食二指把个钱夹捏的死紧,抬头又打量了司空两眼,刚张了张嘴,脚底下晴天霹雳般一声吼:“啥拧家的赤佬模子?有路不走上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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