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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骅宁府之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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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万籁俱寂,可骅宁府的细雪像是不会停止,依旧簌簌随风覆上骅宁府的屋檐。
后宅终于传来一则喜讯——李德禄的性命保住了。
正在前院盯着骅宁府沙盘出神的谢华妤神色终有一份缓和,她揉了揉眉心,屋内烛火摇曳,她再度陷入无尽沉默。
立心端来两碗百珍粥,见屋内气氛低沉,不由看向宋鄞,宋鄞见状忙起身接过热粥,随即示意立心退下,转而将热粥递给谢华妤。
“福韫,骅宁府一战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尽力了,不必为难自己。”
谢华妤瞥着眼前冒着热气和香味的百珍粥,犹豫一刹才接过,“舅舅,这话或许谢华妤能接受,可建安公主不能,大颂更不能。”
百珍粥味香鲜美,犹如一击入湖的石子倏然拨开谢华妤微微攒紧的眉头,她又喝了几口,难得呵出一口气。
“南市已拿下,北市是拿下一半,还有大都督府的东市。”宋鄞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粥,肚子里暖呼呼的,登时舒服不少,“福韫,有一事我倒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大张旗鼓进城。”
这个问题像是一枚时空胶囊打开了谢华妤尘封多年的记忆,等待救援的日子每分每秒都极度煎熬,谁也不知自己等来的是被放弃还是被救援,意志是人在绝境里唯一能撑下去的东西。
“舅舅也算是征战四方,想必也曾遇到过绝境吧?那时舅舅想的是什么呢?”
谢华妤偏过头,定定地望着宋鄞,明明是豆蔻年华,自幼被养在深宫,可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却有双饱经沧桑的眼眸。
宋鄞将手里的热粥一饮而尽,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谢华妤身侧,神色竟是鲜少的凝重:“你告诉舅舅,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刘洵自打谢华妤抵达骅宁府后便没有照面,表面是一直在都督府里当缩头乌龟,实则却是顺着都督府里的密道早已逃至骅宁城城外去找他的炤南爹了。
如此境况之下,想要破局,本就不易,可宋鄞看着谢华妤的目光,总觉得她心有成算。
谢华妤深邃的眼眸像是一汪深潭终于荡开一抹涟漪,她唇角弯弯,眼底却未有半分笑意,恍惚间似有什么爬进那双黑酽酽的眸子。
是野心。
宋鄞猛地站起身,椅子随着他的动作摔倒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人无言对视,可对方心思却早已了然。
“你……殿下,您想好了吗?”
宋鄞的欲言又止让谢华妤的笑意更浓。
原文中宋鄞后来甚至坐到了北衙六军统帅将军——北衙上将,这是位将相之才,而他的反应是愿意扶持谢华妤的。
宋鄞眉头攒起,凑近几分,低声道:“如果失败将会万劫不复。”
“舅舅以为我在这里难道是生路吗?”
她的本科专业是法医学,幼时受父亲启蒙这些年一直自学犯罪心理学,虽谈不上多么优秀,可对于普通罪犯绰绰有余,她甚至可以做个优秀的警察,但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中,她猜不透谢晟心思,更猜不透温礼衡的心思。
眼下她可以抛开猜疑,选择相信温礼衡,可她依旧不敢相信谢晟。
临行前谢晟言辞间所展露出的讯息似乎是要将大任赋予谢华妤,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骅宁府内外千疮百孔,兵匪一家,官员更是贪污索贿,勾结外敌,贩卖军机,虐杀百姓,一切他们能做的恶行全做下了。
若骅宁府是块石头,必定是金刚石,谁都破不了这局。
所以决定来骅宁府的那一瞬间,谢华妤早已谋算上那个位置,既然要破的是这么大的局,那她必须赢的大,她才能狠下心。
“可……”
“舅舅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谢华妤苦笑。
谢晟告诉她,宋云蘅被下了药,谢华妤起初是不信的,于是她找到赵灵素给宋云蘅诊脉,体内当真有断肠散,谢华妤询问赵灵素能否医治,赵灵素说解药配方她有,可药引难求,是北境雪莲,因其苛刻的存活的条件,所以只能需要的时候现去北境取,也就是最早也得半个月,但按照正常路程,是需要将近一个月的。
谢华妤知道,如果自己拒绝,宋云蘅必然活不过这一个月。
所以她把赵灵素留给宋云蘅,带着谢晟给他的三万精兵和宋鄞赶赴骅宁府。
这一行,不仅仅是为了救宋云蘅,也是为了拿到主动权,她以后可不想再受谢晟的钳制了。
恰逢此时,徐副将匆匆踏入屋内急声道:“启禀主帅,山匪突袭,已攻至东城门!”
谢华妤沉下脸,抓起兵器架上的长枪阔步向外奔去,宋鄞扯下斗篷匆匆跟上谢华妤步伐便将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城内主街早已清理出来,支起暖棚,无家可归者皆可暂住。
谢华妤骑马经过一顶顶亮着烛光的暖棚,以及尚且冒着热气的粥棚,耳畔是百姓声声感激以及短暂安宁的惶恐。
谢华妤攥紧长枪,沉默地加快马匹速度。
南城门已燃起狼烟,眼下正按照先前谢华妤所布防正抵御着敌寇侵袭,正以滚石和火油阻拦登墙者,但依旧有漏网之鱼让他们钻了空子登上城墙。
幸而及时被府兵发现,将他们一一斩杀。
谢华妤拉紧缰绳,翻身下马。
谢华妤长枪是初学,远不如自幼练习的唐横刀耍的顺手,只是战场上长枪的实用性远高于刀剑,所以谢华妤这才以长枪赴敌。
但纵然如此几番交手她也探出对方不是山匪。
招招阴人,这让谢华妤想起先前在贺城时与炤南余孽交手,对方便是这般野蛮阴毒的功夫。
仅仅是这愣神一刹的功夫,敌寇四人竟早已将弯刀压在她身前,四把弯刀齐齐压下来她只能以长枪暂抵,可一人抵四人终究是撑不过太久。
“当——”
一柄长刀携着寒光破开四把弯刀,同时另一柄长刀则是从下路切开四人腿部,弯刀落地,鲜血飞溅。
谢华妤踉跄后撤两步,余光却见一道身影势若破竹冲向四人,同时接回弯刀,不过眨眼功夫四人的喉咙早已被切开。
对方着玄金衣袍,高束马尾,城墙之上的猎猎北风扬起他的衣袍和马尾,月色勾勒出宽肩细腰,好一个绝色少年。
谢华妤转过头,抡着长□□向余下的敌寇,宋鄞解决掉包围他的五人,迅速与谢华妤汇合。
有三人率领府兵,城墙和即将攻城的敌寇一一被解决,南城门暂时安全。
谢华妤胡乱抹去额间被被封吹得早已冰凉的汗珠,望着南城门外远处那星星点点的火把,神色凝重。
“你是此战的主帅,对吧?”
谢华妤循声偏头看向温礼衡,少年高她大半个头,月光擦着棱角分明的侧脸倾洒而下,倒像是温柔地描摹着这俊朗眉眼。
“有事?”谢华妤显然对温礼衡耐心不多。
“一千人。”温礼衡摊开掌心,是一枚布满斑驳痕迹的杜虎符。
这是她之前埋的暗线,先皇曾秘密赐给温磬一枚杜虎符,这枚虎符连谢晟都不知,意欲便是若是有人谋反,温磬便是谢晟最后一道保命符。
但绝不能被谢晟所知,帝王的猜忌会让温磬死无葬身之地。
“说说你的计划。”
“主帅不主动找刘洵不就是想让他金蝉脱壳主动联络炤南吗?既然主帅胃口大,何不给我一千精兵,我能带回炤南首领的头颅。”
北风呼啸,温礼衡言辞凿凿一半涌入谢华妤耳底,一半被被封刮走。
宋鄞见二人剑拔弩张,忙上前劝诫:“温将军,此战凶险,万不可鲁莽。”
谢华妤拢了拢披风,清冷如月的脸庞上竟无半分柔和,“温将军,本帅是出了名的蛇蝎心肠,我不会像舅舅这般好心劝你。你若是死了,我更不会感念你的英勇牺牲,我只会骂你带着本帅一千将士去送死。”
温礼衡猛地跪下,合指起誓:“我今日以合族起誓,天地祖宗悉听,若我不能凯旋,我自请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宋将军,点一千精兵给温将军,这一千精兵由温将军调遣。”谢华妤微微俯下身,一把攥住温礼衡的衣领,她眼底沁着寒意,正冷冷地俯视着温礼衡,“你记住,我信你是因为李靖训马背上夺江山,绝不是因为你的誓言。”
温礼衡双手合掌,恭恭敬敬一拜:“臣领命,定凯旋。”
谢华妤仰起头,再度远眺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他们似乎近了些,余光是温礼衡起身擦着他跑下城墙的身影。
宋鄞上前两步,替谢华妤挡住猎猎北风:“殿下,城墙上风大,还是先下去吧。”
“舅舅,陪我去趟都督府。”
谢华妤言罢,匆匆跑下城墙,大红色斗篷掀起一道亮眼弧度。
都督府内布满谢华妤带来的府兵,眼下正一一清点着都督府的私产。
谢华妤早知刘洵逃了,自然早早安排府兵偷偷潜入都督府先行探查,这些年刘洵贪了不少,若是能将他的私库充公,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都督府内几乎占据大半个北市,都督府内的人自然也不少,门客、奴才以及妻妾子嗣,皆被府兵赶至一处,粗略算算竟有近三百人。
这刘洵当真是狠心。
谢华妤不喜欢看这落魄时的戏码,瞄了几眼便在哭天抢地声中离开,但前脚还未迈出都督府的门槛,远处便传来声音。
“主帅,城内混进来不少敌寇,正拿着火药到处炸人呢!”
谢华妤闻言登时疾步冲上马儿,驾马匆匆赶至居民区,眼下竟有几处已经被火药炸毁,更有百姓因爆炸而受伤。
谢华妤咬咬牙,一股怒火自心口迸发而出,她翻身下马,朝着受伤百姓走去。
“砰——”
可谢华妤没走出几步,骤然响起爆炸声。
那一瞬间,耳里一阵刺耳嗡鸣,四肢乃至浑身好像不受控制哆嗦起来,一股莫名而来的巨大恐惧几乎侵蚀着谢华妤,连同鼻腔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眼前景象渐渐模糊。
她仿佛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全身,这种恐惧让她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年,绝望、无力且崩溃。
忽然,有一双温热的手捂住她的耳朵,贴着她的耳畔,声音恍若隔着云端传来。
“谢华妤,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