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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关祈 ...

  •   梦。

      眼前那人身影愈来愈明晰,这一次她终于在梦中看清他的脸。

      是个男人,约莫有五十岁,胡子拉碴,眼睛里闪烁着疯癫的光芒,这光芒能点亮也能点燃他,他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手里拿着沾满鲜血的匕首,嘴里念叨着:“好看,好看……”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听到隔壁传来稚子的声音。

      “菀菀,我们的爸爸妈妈都在路上,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你要坚持!千万不能睡!”

      这声音的主人对于她来说早已遥远的辨不清容貌,她只依稀记得她一次次推开他,可他却一次次不计前嫌陪在她身侧。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关祈。

      幼时他们是邻居,两家中间有一棵百年梧桐树,幼时关祈总喜欢爬树,摘梧桐树上的白果打她,她总跟爸爸妈妈告状,但告着告着关祈的小名竟成了白果。

      眼前的男人突然拿起消毒水泼向她,她听见自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眼见景象逐渐模糊,意识消散的最后,她听见隔壁稚子传来同样的惨叫。

      再度睁眼时,她仿佛躺在妈妈的臂弯里,那样的温暖,是她十几年都未曾感受过的。

      她看见妈妈焦灼地奔逃,额间的汗珠和血肉滴下来,她想伸手帮妈妈擦去,可却怎么都抬不起手。

      她听见有枪声响起,妈妈的身影晃了晃,紧接着奔逃的脚步愈发加快,拼尽全力这才将她送出那个暗无天日的吃人仓库。

      是爸爸接住了她,可她却眼睁睁看着妈妈倒下,也眼睁睁看着仓库的卷帘门落下,爸爸的喊声却被仓库门落下时的巨大声响湮没。

      她被送入重症监护室,全身上下三千多刀伤口所带来的伤害不仅仅是皮外伤,更是危及性命,她听见医护连声叹气,叹她可怜,叹她妈妈尽责,叹状况棘手,只能先保命。

      尽责,她的妈妈当然尽责。

      妈妈不仅仅是她的英雄,也是人民的英雄。

      “患者目前情况十分严重,目前伤口感染导致发热不止,全身代谢紊乱,多处器官衰竭,最严重的是她的神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已经出现无痛感迹象。这种情况我从医多年甚至从未听过,目前也不能确定是否会恢复。以后家属只能多尽心尽力,无痛感的患者不仅受伤感觉不到,如果身上某个器官不适,她也是没有感觉的,所以需要定期体检,精心养护。”

      “另外,别说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哪怕是成年人遇到这样的事也无法接受,所以即便脱离了生命危险,这件事也会给她造成巨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她可能会有极度严重的情感封闭,甚至思维和意识都会跟正常人不同。举个例子,比如她喜欢爸爸,但因为喜欢是会让她情绪波动,她可能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开心的表达喜欢,而是会伤害,会推开,会一次次验证这份喜欢是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所以需要家属极其耐心的照顾,虽然听起来残忍,但这也是大脑对她的保护。”

      声音越来越模糊,好像飘向了云端,她的视线渐渐从冰冷医院挪至更加冰冷的墓碑前。

      这座墓碑上没有名字,没有生平,只有一朵云,因为妈妈的名字里有云字,也因为妈妈是缉毒警,无法公开身份。

      她跪在妈妈墓碑前,竟是一声也哭不出来,她摸了摸墓碑,紧接着又靠在墓碑上,像是小时候靠在妈妈臂弯里,任凭爸爸怎么喊她也不肯离开,直到眼前渐渐变黑。

      后来,她坐在家里,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探望她,给她讲故事。

      一个个故事里藏着的都是开解她的心理疗愈,她从最开始一言不发,到现在能开口说话,已是不易。

      爸爸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说:“果子为了救你也身受重伤,爸爸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也不能要求你报恩,这份恩情爸爸替你还,只是以后可不许再凶果子了。”

      她点点头,脑海里传来稚子挑衅凶手,凶手被惹怒后,一刀穿膛的景象。

      全是血,可她不怕,她已经习惯了。

      血,不是很漂亮吗?

      再后来,滔天水浪席卷而来,直直灌入她的口鼻,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一口气没喘上来,竟是猛地惊醒。

      她喘着粗气,眼前景象从模糊到清晰,她慢慢挪开眼,却见床榻旁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昔日明眸眼下竟疲惫不堪,眼底甚至泛着乌青,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她像是找对了密码,那双眼的复杂情绪,她终于看懂了一二,是心疼,是不忍,是自责,是难过。

      谢华妤下意识攒紧眉头,她张了张嘴,竟是一时失言,最终别开了脸。

      她听见温礼衡起身,听见瓷碗和瓷勺碰撞的声音,听见他哑着声音说:“喝药吧。”

      谢华妤将脑袋转回来,看他一手端着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碗,一手拿着软枕走来,他在床榻旁坐下,将汤药碗放在床头小几,扶起她的脑袋,将软枕垫在脑袋底下,这才端起汤药,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这才喂给她。

      苦,但也还好。

      谢华妤微微垂着眼,也不知是思量着什么,还是……不敢看他。

      余光忽然瞥见屋内的烛台全部换成了灯盏,如今骅宁府百姓人人自危,谁有空去做灯盏,这灯盏只能是她军中的人做的。

      难道……

      她的思绪戛然而止。

      汤药喝完,温礼衡起身将汤药碗拿走,转而拿来一杯热水,她一饮而尽冲淡了苦味。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明微的声音传来:“温将军,我又烧了一壶热水来热汤药了。”

      她言罢,轻轻叩门,旋即缓缓推开门,忽见谢华妤醒了,登时欢喜起来,“殿下,您醒了!”

      紧接着朝着门外喊道:“宋将军,殿下醒了!”

      说着,明微提着水壶兴冲冲跑进来,将水壶顺手放在桌上,整个人直接扑过来,口若悬河道:“可把我们给担心坏了,殿下您不知道,您昏睡了整整一日呢。”

      谢华妤诧异,转而想了想,她这梦做了这么长,睡了一日倒也合理。

      温礼衡将汤药碗收拾妥帖,沉声道:“我出去检查一下布防。”

      说完不等谢华妤回复便朝着屋外走去,谢华妤瞥着他的颀长背影,破天荒竟觉得这道身影,有些孤独。

      明微回头望着温礼衡背影,确认他当真走了后,凑近谢华妤耳边,神神秘秘地问:“殿下,温将军是不是喜欢您?”

      谢华妤一怔:“怎么这么问?”

      “当时我们回来的时候,您浑身是血晕倒在雪地里,我们都很担心您,宋将军都快急疯了。可……”明微言及此,倏然止住声音,转头又看向屋外,是守在外头的宋鄞疾步走入屋内,顺便带上了房门。

      明微舒了口气,继续说道:“温将军更恐怖,您看他平日里待人温和,除非是触及底线,否则您何时见过他发脾气呢?可当时他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过去把您抱起来,然后交给了我,紧接着拿起那杆枪就跟疯了一样杀人,人家都把刀插他胸口里,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杀人,根本拦不住,给我都吓坏了。”

      谢华妤避重就轻道:“给你吓坏了?还能给你吓坏了。”

      明微欲要解释,谁知宋鄞却道:“明微说的没错,温将军的确待你不同。”

      宋鄞如此说,谢华妤也不好再逃避这个话题,可她沉吟良久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者能说什么。

      明微撑着脑袋,轻声叹息道:“殿下,我觉得您好像不懂儿女情长。”

      谢华妤忍不住轻笑:“你懂?”

      “我也不懂,但我觉得非亲非故,他却把您看得这般重要,这不是喜欢又能是什么呢?”

      谢华妤望着明微,她如今不过十几岁,稚气未脱,可眉眼已有坚韧飒爽,若是长大了定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将。

      虽如此想着,可谢华妤却陡然沉下脸。

      “喜欢,比百姓的性命还要重要吗?比我们计算怎样才能打赢这仗的同时将将士伤亡最小化还要重要吗?”

      明微顿觉食言,垂着脑袋闷闷道:“自然没有。”

      谢华妤没有苛责她的意思,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声音不由柔和几分,“乱世,连生存都不易,何来儿女情长。明微,你不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吗?”

      明微点点头,她的确明白,她的家人都在这场祸乱中丧生,若不能复仇,谈什么情爱。

      谢华妤言及此,话锋陡然一转,看向宋鄞说道:“骅宁府这场局里,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

      宋鄞闻言皱紧眉头,他眉眼间亦是疲惫,常年驻守边关使得他皮肤又糙又黑。

      她想着,若是这场仗能赢,还是想办法让舅舅回京,边关是立功,可也过分磋磨人了。

      “谁?”

      “周慎微。”

      宋鄞诧异:“怎么会是他?”

      “他包藏祸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如今怀疑,那些山匪就是周慎微的人。”

      宋鄞渐渐皱紧眉头:“若真是如此,皆不能大意。”

      谢华妤微微颔首:“所以此刻,王家对我们至关重要。”

      “下午的时候,王家有人来传信,福韫你看看。”

      宋鄞从胸襟掏出一封信,信件被磋磨有些破旧,递给谢华妤时,宋鄞贴心地拂去信件上的尘土。

      谢华妤打开信件,粗略扫了一眼内容,大概是王家这部分人知晓他们到来后,都愿意加入谢华妤麾下,若谢华妤愿意收留,他们能带来足足三万五千人,以及大量粮食和兵器。

      谢华妤将信件对折,说道:“立心呢?”

      明微说:“立心姐姐一直在看护将士们安顿百姓,因为怕她担心,所以没有告诉她您出事了。”

      谢华妤了然颔首,战况当前,一切事都要以百姓为重。

      “你一会儿去把她喊来,这件事除了我之外,只能她去办。”

      谢华妤有手有脚,平日里也能自立,她不想把立心这样一个人才困在身边,若是立心能办好这件事,也是有功之臣,说不定能讨个前朝官职。

      明微乖巧点头:“好。”

      谢华妤思量少顷,又说:“即便有一半王家助力也不够,一方面我们不能保证这些王家人都无二心,另一方面周慎微极其狡猾,我担心他会使什么诡计。”

      宋鄞问道:“福韫打算如何?”

      “周慎微是个狡猾且谨慎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手,所以突破炤南至关重要。”谢华妤言及此,顿了顿才又说:“我打算潜入炤南老巢。”

      “不行!”

      三道声音齐齐响起,下一秒屋内三人齐齐看向门口,温礼衡黑着脸,正怒气冲冲疾步走入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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