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观萤

71、他消失了

　　谢华妤踏入紫宸殿时，谢晟正言笑晏晏跟宋云蘅说着什么，见谢华妤来了忙招呼着她过来。

　　她揣着沉重心思上前，盈盈一拜却被谢晟虚扶住，只听他呵呵轻笑道：“不必行礼，来尝尝你母亲做的甜粥。”

　　言罢将小几上的甜粥推来，同时竟起身坐到美人榻下侧的太师椅上，谢晟这一系列举动反倒给谢华妤整不会了，她怔怔地望着谢晟，只见他含笑饮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谢华妤下意识皱皱眉，尽管死的是别人家的儿子，可温磬到底是朝廷重臣，又有跟谢晟自幼一起长大的情谊，怎么都不该如此轻松吧？

　　宋云蘅拉过谢华妤的手，轻笑道：“福韫，快坐。”

　　谢华妤懵懵懂懂坐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父皇和母妃想跟你说件事。”谢晟将茶盏放下，眉眼间依旧泛着笑意，像是有什么喜事，“我们想着你这年岁也不小了，父皇跟你母妃打算给你说一门亲事。”

　　什么情况，怎么说上亲事了？

　　谢晟打的什么算盘？

　　难不成是让她和亲，远走他乡来躲避温磬的报复吗？

　　谢华妤不明所以，索性直言道：“父皇，我不打算成亲，我们还是先来说说温小将军的事吧……”

　　“温小将军？”谢华妤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谢晟打断，他跟宋云蘅二人面面相觑，又各自疑惑地看向谢华妤，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温小将军是谁？”

　　谢华妤一震，大脑有些宕机。

　　心念电转间，一股寒意从后背窜向指尖，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温小将军，温礼衡，温磬将军的儿子。”谢华妤的声音开始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求证，“父皇，母妃，你们怎么了？”

　　二人神色古怪，对视一眼后再度看向谢华妤时，眼神愈发古怪。

　　那眼神，活脱脱是看傻子。

　　“福韫，你是前几天受伤还没好利索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温磬哪有儿子，他只有一个女儿啊。”宋云蘅拧着眉头，眼里尽是担心，甚至起身探了探谢华妤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这才放心。

　　“什么？！”谢华妤心底一沉，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煞白，声音愈发颤抖，“你们……是在骗我吗？”

　　“我们骗你做什么？”谢晟也有了几分焦急，神色亦是担忧，“福韫，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谢华妤有些恍惚，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只想逃离这里，一个人静静。

　　“我……我可能是太累了……儿臣先行告退了……”

　　谢华妤转身欲要迈开步子，谁知竟是踉跄了一步，惊得二人一同站起身欲要扶住她，谁知她只丢下一句“没事”匆匆离去，身后传来谢晟的声音。

　　“哎，这婚事还没说呢……”

　　谢晟的声音逐渐远去，谢华妤走出紫宸殿时迎面遇上赵康，她拦住赵康，声音尽量平静，“赵康，你知道温小将军吗？”

　　“温小将军？您是说温磬将军吗？”

　　谢华妤心底微沉，声音也不自觉沉下去，“温磬的儿子，温礼衡。”

　　赵康微微拧紧眉头，神色颇为不解，“殿下，您……”

　　她心焦难耐，不免急声道:“回答我！”

　　“温磬将军只有一个女儿。”

　　谢华妤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这不可能……怎么会消失呢？”谢华妤回过头看向立心，见立心正走来，立马迎上前，“立心，你告诉我……”

　　立心满眼担忧，肯定道:“殿下，温磬将军真的只有一个女儿。”

　　温礼衡，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心念电转间，她猛地想起唯一的变数，急声道:“闻瑶呢？让闻瑶来见我。”

　　闻瑶觉醒了，闻瑶或许会不一样。

　　立心深深地看了一眼谢华妤，关切道:“殿下，奴婢先送您回宫。”

　　“不用，你去找闻瑶。”

　　立心见谢华妤态度强硬，没有多言，领命退下。

　　谢华妤独自走回踏云殿，这一路她心神不宁。

　　温礼衡的消失，是因为她杀了他吗？

　　可是以前……以前自己不是杀不死他吗？

　　为什么这次成功了？

　　是成功的结果就是他会彻底被抹杀，还是说……出了什么变故？

　　谢华妤在踏云殿内焦灼地等候，几次险些忍不住直接去找闻瑶，可想了想，又坐下了。

　　一炷香后，闻瑶匆匆赶来，见到谢华妤的瞬间，她几乎是跌跌撞撞扑来。

　　“殿下！温小将军他……”

　　谢华妤眸光一亮，揽住她的双臂，欣喜道:“你还记得他！”

　　“今日头七我本想去祭奠一番，可是大家都不记得他了，所以我才来找您，结果半路撞上立心，她说殿下您找我，我就猜到缘由了。”言及此，闻瑶眸光微黯，低声道:“殿下，除了你我，其他人都把他忘记了，就像是从未存在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华妤跌坐在美人榻上，脸色愈发苍白。

　　他真的消失了，他的痕迹也消失了。

　　谢华妤宁可是自己偿命，也不愿是这种结局，她分明杀了人，她怎么可以不得到应有的惩罚？

　　所有人都不记得被害人，就像是有人故意给她这个凶手抹去污点。

　　半晌，闻瑶低声问道：“温小将军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谢华妤没有逃避，没有过多解释。

　　她从小到大不论是父母还是这个社会所给她塑造的三观一直都是杀人偿命，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而不是以救苍生去逃避罪责。

　　闻瑶微怔，试探着说：“殿下，我相信您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误会？”

　　“你知道剧情吗？”谢华妤突然发问，使得闻瑶一怔，她沉吟良久，上前两步。

　　“已经发生的我都会知道，没有发生的，我只知道我和……他的。”

　　原女主只知道自己和原男主的剧情也合理。

　　谢华妤轻声叹息：“谢瑾嫣本来应该死在清音寺屠杀那晚，我救了她，可因为剧情里她一定会死，所以她死了。后面的傅聿也是如此，再后来我在骅宁府的时候，他们说母妃死了。”

　　“剧情里，母妃死在了囚禁鸾殿的日子里。”言及此，谢华妤闭了闭眼：“而骅宁府大战在即，剧情中这场大战必败，因为系统的存在，一切生死无法改变，系统在他的体内，我只有杀了系统，才有可能改变……”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眸光陡然一沉，坚定道：“我不该也不能逃避责任，我们女子行得正坐得端，杀人偿命，我不是输不起。”

　　闻瑶似是明白了谢华妤的用意，俯身顿在谢华妤身前，柔声问道：“殿下，您是认为自己错了，所以想要偿命吗？”

　　“难道我没错吗？”

　　“殿下，您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世间事不是非黑即白的，要救人就要有人牺牲，这就像是一杆秤，它不会无缘无故倾斜，也不会无缘无故平稳。”闻瑶轻轻叹息，“这件事没有是非对错，只有被救下的百姓，您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是在救人。世间事难两全，您这般为难自己，难道是甘愿放弃权利了吗？”

　　权利？

　　她不会放手。

　　“况且，系统能在他体内，说明他跟我们都不同，或许系统为了自保也会救他呢？把他带到别的世界去呢？”

　　谢华妤如梦初醒，这个世界是她的笔下世界，是一场梦境，如果在梦里身死或许就是回到现实世界。

　　她思绪杂乱，轻轻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最终无力地摆摆手道:“阿瑶，你回去吧。”

　　“我相信眼里满是野心的殿下不会做傻事，但我也不会离开，我会在外头侯着您，您先歇息吧。”

　　谢华妤无力地点点头，在美人榻上躺下，闻瑶将毯子给她盖好，转而将炭火稍微烧旺几分，这才行过屏风，在屏风后头的太师椅坐下。

　　殿内炭火温热，多日的疲惫与紧张令她倍感疲惫，昏昏沉沉间，她进入了梦乡。

　　她梦见自己坐在陌生的大殿内翻阅着什么，眼前是陌生的臣子正说着什么，可她一个字都听不清。

　　紧接着镜头仿佛被迅速切换，自己被困在火场，大殿门窗封死，她活活被烧死。

　　再次切换镜头，他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正急速行驶，忽然有刀剑声传来，马车被劈开。

　　她跳下马车，对方竟有七八个人，他孤身一人跟对方缠斗，幸而有人从天而降，救她一命。

　　可对方开口便说自己是吴贵妃的人，吴贵妃一早猜到皇后会对她不利，特来此相助。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自导自演。

　　紧接着，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让自己跟着指引一路走下去，他进入一处山洞，这山洞内布置齐全，应该是特地给什么人准备的。

　　她正上药，山洞机关突然被打开，一袭红衣的少女欲要进来，可自己却飞速上前将其制住。

　　实现再一转，自己捂着脑袋正痛苦呻吟，转头竟被人一脚踢下去。

　　她整个人泡在水里载浮载沉，脑子里有个声音说。

　　——关祈，找到她了，现在剥离李靖训分身，植入温礼衡分身。

　　——记住，永远都能找到她的代价，是要用你的血肉来换，这份挫骨扬灰之痛，你确定你能承受？

　　——我确定。

　　倏然间一声嗡名刺入她的耳朵，她听见有人说。

　　“站起来。”

　　“我说的是你。”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感受到浑身战栗，鼻尖竟也泛酸，脑子里倏然闪过一句话。

　　——能再见到你，真好。

　　紧接着，眼前景象像是被胶卷冲洗，迅速闪过，直至最后一幕，那支羽箭射来时，他竟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像是这终究要归于寂静的躯体，终于找到的归宿。

　　天地陷入黑暗。

　　她听见有声音在说话。

　　“宿主，你未能通关成功，系统即将在三日后将您抹杀。”

　　“该平行世界因作者意念而成，如果意念不希望你死，且她能进入这里，你还能回去。”

　　“三日，是生是死，全在于意念。”

　　意念？

　　系统没死？

　　“系统！”她试探着出声，发现自己竟能说话，甚至声音还是自己的。

　　“宿主您好。”

　　“你没死？”

　　“也快了，这里是我意识最后的空间。”

　　“所以三日，其实你能留住他的时间，对吗？”

　　“对。”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他？”

　　“你是作者，这个世界是你创造的，你本身就跟我和他不同，如果你愿意留在这里，他就能出去，你愿意吗？这样的话，你可不能作皇太女了哦。”

　　“我是有野心，但我不是狼心狗肺，不是不知感恩，我欠他很多恩情，我应该还他。”

　　“苏清越，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以为你是个合格的帝王，你有野心，够狠心，但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良心，这个世界在你这样的人的带领下，女性一定会有更好的未来。”

　　“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系统为什么会有自己的思维。”

　　“这个问题，如果未来有机会，你可以问问他。”话音及此，一贯冰冷的系统，竟也有了几分温柔。

　　“但现在，你要带他离开了。”

　　眼前倏然燃起一抹光亮，光亮处，温礼衡浑身是血躺在那里，没有一点气息，整个人浑身僵硬，俨然是一具尸体了。

　　“这枚银杏叶玉佩，他说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了。”

　　“我要怎么做？”

　　“问你的心。”

　　谢华妤攥紧玉佩，闭上双眼，将玉佩放在心口处。

　　“我要温礼衡活下去，我要温礼衡活下去，我要温礼衡活下去……”

　　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白光，再睁眼时，她早已身处踏云殿。

　　谢华妤掀开毯子，跳下美人榻，朝着殿外跑去，迎面遇上闻瑶，她欣喜地说：“殿下，方才立心跟我说，她说……温大将军正在宣政殿前闹，说是为了温小将军！”

　　“他回来了。”

　　恰逢此时，赵康迎面而来，肃声说道：“殿下，陛下命您前去议事堂。”

　　剧情回去了。

　　谢华妤松了口气，眼眶竟是泛起红，疾步奔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