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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别离(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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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护送
一路上,袁朗拉着林鸢的手,讲林子里的植被分布,复杂地形,搜索、设伏等,曾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被袁朗轻描淡写地说起。
可,林鸢知道,在这漫长的边境线上,都是中国军人的血与泪。
林鸢听得很专注,她眼里、心里、世界里唯有他。
这片林子,试验南瓜的好戏在这里上演多场,演习时云淡风轻,但这里也有实战,袁朗回避了许多。虽然林鸢已今非昔比,大场面见得多,但袁朗总不能在心爱人面前提及血腥的杀戮吧,对于两个人的约会,这多煞风景啊。
这片远离尘嚣,寂静清冷的山林,每次被打扰都布满了腥红,血污浸透了黑土,厚积薄发,孕育新的生命,死神在这里无情收割了生命,尘归尘土归土。林子里经久不散的雾气里藏匿着不甘的魂灵,无人收敛,他们死在这里,也葬在这里,归于尘土,只在夜深寂静时,如闻泣幽咽。
突然,袁朗一个静止手势,拉上林鸢一起蹲到了灌木丛里,他用口型告诉她:“有人”。
林鸢静下来聆听,起初只有风过树叶的沙沙声。不久,脚步声响起,有三个人。
一个人在前,脚步凌乱,似乎受了伤;两个人在后,步调一致,不紧不慢。
林鸢纳闷:既然是追击,两个人干嘛不速战速决,有意放前面的人跑,像是狩猎者在玩弄猎物;前面的这个人去向应该是雷场,看上去慌不择路的只往前跑,却是同归于尽的死法,倒也壮烈。
很快,这三个人依次呈现在他们面前。
林鸢注视着袁朗收缩的瞳孔,她判断:熟人。
前面跑的人,兴许有些体力不支,脚下踉跄,跌跪在地上,后面两人幸灾乐祸的笑道:“跑呀,怎么不跑了?”东南亚口音。
跌倒的人正面对着他们,一脸的悲愤,眼睛里似是能喷出火来,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那这两个人一定死得千疮百孔。
怎样的深仇大恨,让这个人怒火中烧。
两人中的一个说:“别啰嗦,早了结,早回去,别跟这个废人浪费时间。”边说边抬起步~枪,~枪口对准跌倒的那人。
一声~枪响,站立的两个人,一人头部中~枪倒地,另一个端~枪的人的手被匕首刺穿,痛得他倒地翻滚惨嚎。
林鸢捡起地上的步~枪,控制住这个人。
这次出来以防万一,袁朗带了武器,毕竟是深入原始森林,发生个小意外,遇着几只猛兽——野猪等,还是极有可能的,鉴于队长大人的身手,所以只带了手~枪和匕首。
袁朗迎上了他的熟人,跌倒的那人辨识出他,一把抱住袁朗,泪就止不住地流,嘴里冒着血沫子,反复念叨:“救人!救人!……”
袁朗的这个熟人是武警一中队队长李国强,他带队12人巡边,遇上一伙20人毒贩,双方激烈交火,相差悬殊,武警且战且退,分散突围。
李国强本带着三人小组突围,可兄弟们一个个倒在毒贩~枪下,他把心一横,打算引毒贩去雷场,于是便遇上了袁朗。
他小腿有贯穿伤,能坚持跑到这里实属不易,袁朗从背包里拿出医疗袋给他简易包扎。
时间紧迫,鉴于目前的形势,袁朗作出安排:李国强这伤是没法再动,留在原地等待接应;林鸢回武警报信;自己追踪毒贩位置,探查其他武警情况。
袁朗对林鸢说:“武警目前失联不到十小时,老A应该还没收到消息,尽快联络齐桓,告诉他中等烈度,他自然知道。”
林鸢心里一紧,中等烈度的任务,意味着三中队将全体出动。三中队全来,就必定拿下隐匿在边境原始森林里的毒贩窝点,这个任务允许死亡名单。
林鸢轻装简行,只带了她的仪器和手~枪便出发了。
虽然她想留下与袁朗并肩作战,虽然她很不放心他孤军深入,但她没有犹豫。多番历练后的她清楚自己的位置,看清了战斗的残酷,容不下半点儿女情长。输,就是生命的代价,她输不起,袁朗的命胜过自己,所以只能赢,以敌人的命为代价赢得此战的胜利。袁朗需要三中队的兄弟。
被袁朗用匕首刺穿手臂的毒贩死在了李国强的枪下,必须给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
袁朗把李国强安置好后,寻着林子里战后的痕迹追踪过去。虽然毒贩有意掩盖杀人的事实,处理了的尸体,取出了树干里的弹头,拂去了枝叶上的血痕,但仅留下的那么零星半点“证据”仍难逃袁朗的法眼。
“走过必定留下”万物遵循的定律。
继续追踪,两个小时后,袁朗在一个深坑里发现了武警的尸体,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倒在里面。毒贩毁尸灭迹的方式十分敷衍,仅用几根大树枝遮盖在尸体上,离得远都能闻见浓重的血腥气。他攥拳紧握,眼底映射出斑驳的血色,他当着这帮兄弟们起誓:血债血偿!
这片区域太大,仅凭袁朗一人之力是无法锁定目标的,他在等老A的兄弟们。
齐桓接到林鸢电话时,本打算调侃她和队座的约会,等她说明“来意”,他满腔愤怒爆发了。李国强那队人齐桓接触得多,近几年一直合作,和三中队关系好的大有人在。
林鸢以极简要的言语说明了情况,更重要的是传达了袁朗的评估:中等烈度。
齐桓集结了三中队全体,半小时后,老A出发,他在飞机上布置了这次任务。武直把他们送到了这片区域后,老A伞降,着陆后,迅速固定搭配组队前进。按照袁朗留下的记号,老A与他汇合了。
齐桓拿出地图,袁朗和他一起分派任务:分区分组搜索,三人一组。
吴哲负责全队通讯,他跟袁朗,这组再加成才。
要在这广袤的原始丛林里搜索一个毒贩窝点犹如大海捞针,吴哲每小时与全队通话一次,确定各组方位,袁朗随时调整搜索范围。
袁朗有副大队长的头衔,由他指挥作战不在话下。每一个三中队老A心中,袁朗在,他无疑就是发号施令的人,齐桓心甘情愿为他马首是瞻。
袁朗事前的踩点相当凑效,搜索一天半后,终于有组老A发现了目标,一个看上去不大的窝点,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现成山石堆砌的围墙,墙上设有机枪火力点,来回巡逡的人端着小口径步枪,粗实的原木搭建的塔楼,楼上值守的人抱着狙击枪,围墙里有几幢不算宽敞的木屋。整个工事坐落在山体突出的一块平台上,进口有一道断崖。
先到的三人小组迅速分工:联络其他小组,观察工事结构描图,清点火力点配图。
袁朗到得比较早,推算这个窝点极有可能存在地下工事,那正面交锋就极有可能有漏网之鱼,所以他决定偷袭。尽可能悄无声息的解决所有人,不给敌人任何逃脱的机会。
老A们迅速集结,然后潜伏下来,静候夜幕降临。
确认开始行动前两分钟,袁朗强调:“这是一群受过军事训练的悍匪,在没有确认其完全丧失战斗能力的情况下务必全力绞杀。”
三中队之前在林子里搜索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见到了死去的武警兄弟,这一幕足以激发每一个老A的血性和怒火,原本他们就没打算留活口。
尖兵首发,许三多,肖宏斌等打头阵的人滑进草丛,向围墙靠近。围墙上巡夜的人同时被灭,悄无声息的死在匕首下,或是被折断颈骨,淡淡的血腥气弥散在空气里,死神的大幕被缓缓拉开。
第二个目标,塔楼上的警戒哨被一颗子弹贯穿头颅,狙击手瞄准镜里一具尸体缓缓倒伏在原木上。
接着,在室外巡逡的人一一被狙击手点了名。
袁朗是第二方阵的人,当他到达时,这个窝点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警戒力。
大多数毒贩都在睡梦中被死神收走,这算是死神“执照者”——老A唯一的仁慈。
没有受伤的痛苦,没有死亡的恐惧,没有撕心裂肺的哀嚎,没有血肉模糊的肢体;只有静谧的夜,酣睡的梦,低吟的虫,悲啼的鸟……
等一切都结束了,清点完尸体,武器,毒品等等,大地重新迎来了新一轮的曙光,明晃晃的光亮穿透这个不起眼的石头工事,所有的阴暗,肮脏都被光明盖过。
有老A跪地,泪流不止,心中悲泣:兄弟,你们可以安息了,行凶者已经血债血偿!
护送武警回去的路不长,老A两人一组用枝干做成的简易担架抬着,尸体上盖着老A的衣物。
老A们手很稳,步子却很轻,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一路沉默,死寂的静,灰土的眼底,有人在默默流泪,手不得空去擦,泣不成声。
齐桓在最前头领队,踏出第一步时,他说了句:“回家了!”而后就被硬生生卡住了,没再开口。
之前,林鸢回武警报信,联络上齐桓后,就带着武警的人去接李国强。
李国强去医院处理完伤口后,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武警支队,他要等他的兄弟们回来,确认他们都安好。
原始森林里异常闷热,黏腻的汗水划过鬓边,在下巴边缘与泪水汇合,然后一起滴落。
铅云成块堆砌,似要将天空压塌,天黑沉下来。
“近乡情怯”,这份情痛彻心扉。
快到武警支队时,天空再也止不住这份沉痛,几道炫目的闪电划过,雷声滚滚,天河如泄洪般倾倒,驱散了闷热,却凉透了心。
老A们抬着武警兄弟的尸身经过武警支队大门,大门两边站立着静候的人们,所有人站得笔直,右手抬起敬礼,水泼湿了脸面,是雨水,亦是泪水。
李国强脚下踉跄,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给每一个兄弟磕头,一个重过一个,额头一片殷红。他带出去近半个支队,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至今仍有兄弟下落不明,但恐怕生还的机率微乎其微,他这一生,注定背负这份沉重的愧疚。
林鸢不在人群人里,她去了雷场,等吴哲执行完任务过去,所以吴哲也不在送行的队伍里。
她和吴哲碰了面。
林鸢问:“活着?”
吴哲:“没。”
沉默,沉闷,好久两人眼中都闪烁着泪光,他们避开了谈这件事。
林鸢打算在雷场教会吴哲使用测雷仪器。
吴哲是最聪明的学生。
吴哲带着仪器回老A。
林鸢也有自己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