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祭（修）》陶小希

6、第六节 错入幽冥山（修）

　　夜之部纪4063年，即人类纪年公元2008年仲夏，第273届夜之部民主会议于白虎城举行。各家族代表纷纷赶至白虎城参加会议。今年的会议举世瞩目，原因之一就是前一阵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夜家继承人，夜悠，将作为夜家副代表出席会议。而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会议将由北冥宗主主持。

　　这个十岁进入百人榜的超级天才,一出道就使夜之部为之一动。而成年后，竟一直稳坐百人榜第二的位置，紧随夜罹之后。而且，越发长大，他的清秀魅惑与高贵令他再次红遍大江南北。所以，当他的儿子北冥辰十五岁进入百人榜的时候，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人的儿子能达到这种水平是正常的，甚至是不够的。他们期待的是一个更加出色的人来供大家茶余饭后羡慕或
　　嫉妒。东方白虎城，一个清朗空明如无物的地方。

　　天空是最浅的蓝色，街边整齐地排着木结构房子，最高也不过三层。微风吹过清凉得如水一般。这个世界无比的透明。树木团聚在路旁或住房的屋顶上，叶子绿得发亮，如刚被雨水洗刷过一般。从起伏的路上向下看，一片又一片白花如云又如雪，不像结在枝头，倒像浮在空中的流霜，一丝风便能带走似的。路上的女子盘着发髻，插着簪，身着素雅的袍子，手撑一柄油纸伞，一回头便是一个清雅温柔的笑容，美丽如同天上玉盘的银辉。

　　一走进这里，连脚步都会随之变轻。像害怕一出声，就惊扰了某种宁静，亵渎了某种空灵。
　　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的少年。步履轻盈，速度却比普通人快上一倍。手中握着一把黑柄重剑，可丝毫看不出费力的样子。凌乱的黑发下是一张巧夺天工的脸，尽管被留海半遮着，还是挡不住他的耀眼。

　　两个身穿印花袍子的少妇用宽袖子挡在嘴前窃窃私语。

　　“这就是北冥辰少爷吧，果然气度不凡啊。”

　　“还有一张好俊俏的脸呢。”

　　“可比他父亲少了几丝风情，而且性子冷得很，从没见过他笑。”

　　“但还是非常有魅力呀。”

　　“也是呢……”

　　天空中时不时划过几道翼龙的身影，或在空旷的路上跑过三四匹铁骑。夜之部大会让白虎城稍稍热闹了一点。

　　突然，北冥辰感到颈后一股寒气，等他要反击时，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已经横在他脖子上，北冥辰竟毫无反击之力。

　　“如果现在的人不是我，你已经死了。”身后，一个低而轻的声音说道。

　　北冥辰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一种失落在心中蔓延开来，他轻声叫道：“父亲……”

　　夜悠随夜家车队来到白虎城，却是突然失去了忙碌的“秘书工作”，过着无事可干的日子。
　　为了排解无聊的日子，她转遍了白虎旅馆附近的所有店铺餐馆，甚至在房间里连续睡了一天半。但是，她发现，人一旦习惯于忙碌就很难停止下来。于是她决定到城里走走，然后就，毫无悬念地迷路了。

　　幼时，她是来过白虎城的，也正是那时初次遇见北冥辰。

　　那个时侯北冥辰不过四五岁，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和漂亮的大眼睛。那时，北冥辰站在夕阳下的一片花田中，眼中泪光闪闪，却还是倔强地瞪着眼睛，不让泪流出来。夜悠第一次见到这样噙着泪更美不胜收的眸子，便鬼使神差地跑出自家车队，默默陪他站在盛开的凤仙花田里。夕阳西下，染红一地的花。北冥辰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如何得不到父亲的肯定，不受父亲的喜欢，又如何不敢直视父亲冰冷的眼睛。他说着，哽咽着，不可控制地哭着，突然却觉得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小北冥辰浑身一震，惊异地抬起头，看见夜悠笑着的脸。她的笑容比地上的花还要美丽，比瑰丽的斜阳还要温暖。：

　　“辰，爸爸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啊。”她睫毛颤动划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却依旧笑着，像天使一样，“我会永远喜欢你的！”

　　北冥辰呆呆地看着夜悠，然后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依偎到她怀里。小女孩总是比较早熟，那时夜悠比北冥辰高上半个头，像个守护者。北冥辰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那我…也要一辈子喜欢悠……”

　　“好啊。”

　　“你真的会喜欢我？”

　　“真的，一辈子不变。”

　　“我也一辈子不变……”

　　想到这里，夜悠突然脸红起来。她使劲甩了甩头：天哪，我在对回忆里五岁的小孩脸红什么？！想一想当年可爱的北冥辰，现在居然长这么高了，这么不可爱，还成天面无表情！要不是有一张绝美如冰雕的脸，夜悠真觉得他还是变回去算了。

　　那时的他们都是孩子，过早背负上家族的重负和命运的枷锁，注定会光芒万丈，不知该言幸或不幸的孩子。两个这样的孩子成了最亲密的朋友。于是，夜悠一点一点看着他变高，变壮，变强，还有，变冷漠……

　　想想，我们已经快五年没联系过了……

　　当夜悠站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里时，才发现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回去了。这里人烟稀少，只有几个背柴的人偶尔路过。

　　“听说了吗？山里又有人失踪了。”一个满脸皱纹的农人说。

　　“山脚下的村子十几户人家啊，一晚上就全死光了。”另一个农人满脸愁苦。

　　“唉，还怎么住啊……”

　　“要逃又能逃到哪去呢……”

　　夜悠不禁好奇，完全忘了迷路的事，凑上去问道：“是谁干的？政府没出面吗？”

　　两位老伯同时出现一种不言而喻的神情，先前愁闷的老人说：“小姑娘是外地人吧，别在这呆快回去吧。这些，还不都是翼族的怪物……”他停下话语摇了摇头，长出了一口气。

　　“莫要一个人走路啊……”

　　两位农人语重心长，夜悠望着他们走远，才发现自己忘了问路。

　　算了，又不是没有在野外露宿过。她随遇而安地想。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潺潺的水声。

　　即使是在夜世界，这种地方出现一条小河也是十分令人诧异的。

　　突然出现在夜悠视野中的小河，水极清澈却是澄黄颜色，宽不过半米，却看不见底。它清亮而宁静，像流动的铜镜，弯弯延延，不知流向什么地方。

　　夜悠正看着这条奇怪的小河，突然，水中出现一张惨白的脸，把她吓了一跳。那张脸像倒影一样模糊，又一闪而过。夜悠平复下心情，继续看着水面。果不其然，一会功夫水中又出现一张脸。这回是一个发青的女人脸，眼睛硕大而空洞，一头长发半遮住脸。像死不瞑目一样，一直盯着夜悠。

　　夜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抑制不住想跟上那张女人脸。要知道就算见过再大的世面，荒郊野外看见一条诡异的小河里有一张诡异的脸，还是很可怕的事情。但夜悠这个人，偏偏越可怕越好奇。

　　可俗话说，好奇害死猫。

　　即便是东方这一座仿佛处在云端的城市，也有一个无比绚丽的黄昏。

　　天空本是一位文静的女子，却在血色斜阳中醉了酒，脸上泛出了红晕。她换上鲜红裙子，带着金色手环脚环，上面挂着银铃，开始尽情的狂舞。她拍着手，跺着脚，发丝飞扬裙摆起伏。抛开平素的矜持，只想疯狂地发泄；不再管世人的目光，用激情填满整个世界！

　　人爱酒，不是爱它的味道，而是爱它带来的迷乱与激情。

　　与天空截然相反的是地上这一片黑压压的森林。

　　每棵树都有十多米，树干直又粗糙，枝叶繁密彻彻底底遮蔽着天空。在林中听不见一点声音，随处都是无尽的黑暗，令人毛骨悚然。夜悠浑身发冷，却还是跟着那条小河。河中青色的
　　女人脸在黑暗中更加恐怖。

　　随着夜悠渐渐深入林子里，水中出现的脸越来越多。目光呆滞的，面色狰狞的，死不瞑目般瞪着眼睛的，无数张惨白的脸挤在一起，快要涌出来一样，使澄黄的小溪变成恐怖的尸滩一样。夜悠只能听见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她感觉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冷气从每一个毛孔涌入她的身体。但她倔强地不想回头，脸上还装着镇定，好像一回头就输掉了什么。

　　突然，脚下发出哗啦啦的水声，那张女人脸猛地消失了。

　　有什么东西开始在水下蠕动，一点点冒出水面，先是一个圆形的头颅，然后是油腻腻的长发，向下泄着乌黑的水，然后是腰，腿，光着的双脚。这个女人像踩在平地上一样，缓慢的走在水面上。身上还在不停地往下流水。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青紫，眼睛恐怖地大张着，紫色的舌头垂在嘴外面。

　　她是鬼。一个吊死鬼。

　　她弓着腰低着头，身上泛出绿莹莹的光，渐渐抬起头，露出一双诡异的眼睛，加入了早已壮大起来的队伍亡灵队伍。浩浩荡荡的长队走在水上，像送往刑场的囚犯，朝圣般缓缓移动着脚步。

　　可是看到这种情况，原本还惊恐不定的夜悠却一下子放下心来。她抚了抚胸口，至少确定了自己现在很安全。

　　白虎城以东幽冥山以西有一片无比广袤的林海，为夜之部的禁地。一条泉流连接现世与人间森林，因为水色澄黄，取名黄泉。人间死去无法超生的人们，会随黄泉一起流入夜世界，成为所谓的鬼。而了森林则因是人类死后鬼魂的居处，故名曰百鬼森林。

　　就在这时，一道结界挡住了她的去路，毫无迟疑的，夜悠将灵力凝在手上融入结界，全身穿了过去。在她踏上另一边坚实的土地后，抬起了头，看到这里的景色以后不禁张大了嘴吧——

　　这里居然不是百鬼森林，而是幽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