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祭（修）》陶小希

8、第八节 那般残酷

　　夜悠再次僵住，近乎艰难地回过头，仿佛过了一百年，才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凌乱的黑发，黑白分明的眸子，高鼻梁薄嘴唇，苍白的脸色。整个人如最温柔又最清冷的月光……

　　北冥辰的眼中像结了冰一样，他用危险的目光看着那个有他两倍高的庞然大物，一手紧紧搂着夜悠，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

　　北冥辰猛地一挥剑，紧紧盯着那个巨人，一字一顿地说：“立即消失。”

　　巨人似乎踌躇了一会，独眼扫过夜悠，又看着北冥辰的寒剑，取舍之间，最终像陷入流沙一样消失在地底。夜悠感觉北冥辰在她身后明显舒了一口气。

　　“没事吧……”北冥辰看着夜悠，轻声问道。

　　“额，没、没事……”

　　这时，北冥辰才发现自己已经抱了夜悠不下五分钟，一下子松开手，看着旁边，努力掩饰自己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苍白的脸上居然泛起了红晕。

　　而刚刚还晕晕乎乎的夜悠一下子清醒过来。她不觉得刚才的拥抱有什么特殊，毕竟两个人小时候成天搂搂抱抱的。她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北冥辰脸红的样子，暗叹居然他也会有这
　　种表情！

　　当北冥辰终于能让自己恢复成冷漠的表情时，低声说道：“你不该来这里。”

　　夜悠歪歪头：“那你为什么能来？”

　　北冥辰一直没有看向她，沉默了一会，轻声说：“我送你回去。”

　　“不要。”夜悠抱起胳膊。

　　“不要任性，这里不安全！”北冥辰低声喊道，脸上是别扭的愤怒和冰冷。

　　谁知夜悠竟无赖地笑起来：“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就这一句话，就使得北冥辰鬼迷心窍了似的同意了让夜悠留下来。他们到了一处隐秘的湖边，坐在岸上。北冥辰看起来很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一直呆坐着没有说话。

　　星空灿烂，夜风清凉，湖面微波，树叶轻摇。湖面上飞着几只透明翅膀的蝴蝶，发着绿光，美丽不可方物。星光与萤火温柔地铺在北冥辰俊美的脸上，夜悠用手束起被风吹乱的长发，半眯着眼看着空中琉璃般脆弱而迷人的蝴蝶。

　　“这蝴蝶叫什么？”她轻声问。

　　“磷碟。”

　　北冥辰回答得很短促，声音却很久才融在浓浓的夜里，音色像某种低沉又清朗的弦乐器。

　　夜悠笑了笑：“真漂亮。”

　　“它们是黄泉引路者，引领人类的灵魂来到夜之部。”

　　“这样啊，你懂得到不少。”说着戏谑地眨眨眼，使得北冥辰尴尬地轻轻咳了一声。

　　“那么，说吧。”夜悠突然靠近他，“宴会厅那天为什么避开我？”

　　北冥辰身体猛地一硬，沉默着。

　　“你明明看见我了，却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夜悠继续靠近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一字一
　　顿地说，“我很不开心。”

　　“我……”北冥辰不敢看夜悠格外明亮的眼睛，沉默了很久，像在郁结着什么，“我不想见你。”

　　“为什么？”

　　“我变了。”

　　“那又怎么样？”

　　北冥辰愣住了，夜色中，夜悠的双眼明亮如星辰，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北冥辰：“我不在乎。”

　　“悠。”北冥辰微微皱眉轻唤了一声，眼神渐渐波动起来，开始变得挣扎。

　　“不过，我原谅你。”夜悠坐回原来的位置，又恢复了一脸怡然自得的样子。

　　然而北冥辰却依然僵硬着，他偏过头去，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阴霾。另一边，看不见对方表情的夜悠抱着膝，目光追逐着天空中的磷碟。

　　“辰，你知道吧。我生在夜家，是这一代唯一的孩子。我们家很大，也很强。我有一个像神一样的爷爷，他非常严厉，但也特别爱我。他喜欢给我安排一大堆训练，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还喜欢在我哭时冷冰冰地说：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而强者没有眼泪。我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叔叔，对外严肃得不行，在我面前却像个孩子。我小时候他曾骗我叫他爸爸，可我就是倔强着不叫，其实他真的像父亲一样，但我还是喜欢气他。”

　　“我的第一个朋友是云浛，我们两岁开始就在一起。我们像姐妹一样，十分有默契，在一起总是很舒服。至于司家那个狐狸，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关键时刻却是无比可靠。”

　　“他们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人了，可是，他们没有人真正懂我。”夜悠看着地面，轻声说道。

　　“了解我最深的，正是你啊，辰。”

　　夜悠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所以，你这几年对我的冷淡，让我很伤心，也很担心。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原因的，我会等你告诉我。我现在只想跟你说……”

　　夜悠闭上眼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不准你离开。”

　　她凑近北冥辰，眨着大眼睛：“懂了？”

　　但她看到的，依旧是对方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北冥辰不露痕迹地推开她，像是不习惯有人靠
　　近。夜悠心中一颤，尽管还是维持着笑容，却无法忽视心中猛然而来的疼痛。北冥辰的眼睛深不见底，没有情绪地看着夜悠，平静地问道：“这么说，我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

　　夜风吹过，北冥辰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可是，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呢。”

　　夜悠猛地睁大眼睛，北冥辰冷漠地看着她，她的身体渐渐僵硬起来：“什…么？”

　　“你，夜悠，从小就是那么麻烦，自以为是。却因为生在夜家，天生就能得到那么多的爱和关怀。”

　　“没人会忽视你，没人会不认可你，你生下来就能得到一切，你从没体会过不公平。”北冥辰离开夜悠，残酷地笑起来。

　　“你从来就知道自己有多讨厌吗？我这几年没见你，你难道还不懂？”

　　“夜悠啊夜悠，你怎么就这么自以为是呢，真•讨•厌。”

　　夜悠只觉得一记手刀突然砍在她颈后，北冥辰冰冷的眸子一点点模糊，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听见北冥辰冰冷的声线从上空很远处传来，然而即使是那么遥远，却还令人一直凉到心底。

　　“不要再来找我，夜悠……”

　　她来不及停下一句话，无边的黑暗就淹没了她的头顶。夜悠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