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一七七、重阳夜不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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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之间，我周身血冷，头皮发麻。
我盯着赵云的脸，与他的眼睛四目相对。老将军目光清明，没有丝毫浑浊，电光石火间像是有千言万语我们之间飞速掠过。
赵云的目光收敛下去，放弃了与我的对视。我也在那一瞬间双腿发力，大喊一声猛然跃起，从怀中摸出暗藏的匕首。
与此同时“喀啦”一声脆响，赵云身后的屏风倒地，三名黑衣男子缠着黑色头巾，黑布覆面，穿软底黑鞋，从头到脚一身黑，只有三双眼睛亮得诡异，手中小弩毫不犹豫对我一齐射出！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不过十余秒的时间，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中匕首凭借本能挥舞挡格，但无法抵御对方有备而来的连环攻击。噗噗几声，我的右肩和左肋分别被一支弩箭射中！
我心寒如冰，睚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手腕一转，准备直扑赵云。
我要用他做人质！我不相信赵统会置自己老父亲的安危于不顾！
然而我失败了。我才发力奔出脚步，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力气，膝盖一软扑倒在地。手脚发麻，我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掌控力。那几个人的弩箭上有麻药。
我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赵云，从喉咙深处发出愤怒的嘶吼：“赵！！统！！”
赵统一声都没吭。我的身后安安静静寂然无声，眼前是赵云那张安详的脸。我盯着他，他盯着我。他身后的门扉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门向两侧被拉开，我看到了峥嵘的甲胄和锐利的刀光从黑暗中浮现，簇拥着一抹浅青色的长袍。
一道清冷超然的男中音越过赵云，落在我的头上，令我如同五雷轰顶。羽扇纶巾的蜀汉丞相迈着悠然的步伐缓缓走近，淡然对我道：“夏侯将军，别来无恙？”
我趴在地上，像一只毫无尊严的残废青蛙，强行撑着僵硬沉重宛如巨石的脑袋，艰难地仰起头来看向诸葛亮，咬牙启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我的计划早已暴露，原来我自以为的神不知鬼不觉暗中规划，其实早就被人了如指掌地窥探，设下陷阱等待我自投罗网。
赵统的脚步声从我身后跃入眼前，单膝跪地对诸葛亮行礼：“末将拜见丞相。丞相神机妙算，末将敬佩。”
诸葛亮呵呵笑了两声：“多谢赵老将军与小将军倾力相助，方能如此顺利。”
我内心不甘、愤恨、恼怒，大脑疯狂转动，却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我现在不能动弹，对方二三十人有备而来，即便有荜红棘和黄权小队在外，他们收不到信号也不敢贸然行动。而且人数相差悬殊，诸葛亮肯定还有别的后手，我现在倒是担心在外面的几个人也会被一网打尽。
更要命的是，司马昭怎么样了？夏侯和呢？他们会不会被诸葛亮干脆斩杀？我仔细一想便不寒而栗，根本不敢细思。
而且，诸葛亮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的存在？赵统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知我的真实身份？他们从何而知？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哑声问诸葛亮：“你知道夏侯和是我兄弟，故意将他带在身边？”
诸葛亮睥睨我，居高临下犹如在看一只蝼蚁，不紧不慢道：“将星入侵蜀地，身在汉中，难以安枕。”
我无言以对，这意思是他夜观星象发现成都有危险，所以特意赶回来的？果真如此吗？
羽扇的残影在我眼前晃了晃，诸葛亮吩咐：“带走吧。”
几名士兵应声上前，将浑身瘫软的我从地上拖拽起来。我很窝囊地被他们架着，看到诸葛亮俯身在赵云面前，温声道：“赵老将军，重阳佳节，亮祝老将军百岁安康。”
赵云没有回应。
刚刚迈入古稀之年的老将军转动眼珠看向我，慢慢对我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见谅。”
我内心五味杂陈，眼眶涌上一股酸意，艰涩地回应：“叨扰将军了。一别十年，很高兴能与将军再见。”
赵云悠悠点头，动作很慢，如同分解动作一样越来越慢越来越缓，终于停在某一个角度，一动不动了。
我心中忽然浮现出奇妙的感觉，仿佛不可知不可见的时间忽然有了实体，在我的注视之下“咔嗒”一声戛然而止，产生了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停顿。
我喊了一声“赵将军！”
诸葛亮也像是觉察到什么，再度俯身细看，眉心微蹙，随即扭头看向赵统。赵统会意上前，跪在赵云面前，片刻之后变了脸色。
一代英豪赵子龙，在这个重阳之夜无声无息安然辞世，寿终正寝了。
赵统带着哭腔呼唤父亲，我的眼角溢出湿意，诸葛亮深深闭上眼睛无声叹息。
片刻之后，诸葛丞相的眼神重又清明，对着士兵下令：“走吧，还等什么。”
赵云的突然离世是赵府家事，而诸葛亮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公事。
士兵开道，我被架在他们中间，诸葛亮被黑衣人贴身簇拥，浩浩荡荡从后堂又回到前厅。刚才还井然有序的前厅已经狼藉遍地，食案被打翻，菜肴茶水凌乱泼洒，显然经历了一场混乱。
赵广站在角落里，被几个士兵护住，小脸煞白。看样子赵统并没有把今晚的布置同步给他的弟弟。
司马昭和我一样，早已被士兵控制住，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被士兵架着，也是软绵绵的看起来没力气，脸上有血，身上也有几处衣衫破损。
见到我，司马昭愤愤大叫：“叔权哥，我们上当了！”
我心想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必当众喊出来了，丢脸并且于事无补，沉着脸没有回应他。转眼一看，却见夏侯和呆呆站在一旁，不说话、不动弹，身上脸上干干净净的，也没有人去看管他控制他。他就好像置身事外一样站在那里，与现场的一切格格不入。
我心里一沉。这是什么意思？夏侯和没动手？刚才司马昭动手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且住。”诸葛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士兵们停住脚步，原地不动了。
诸葛亮走到夏侯和面前，抬起手臂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你做得很好，义权。”
我看着眼前一幕，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司马昭的叫骂声夹杂着哭腔，大声嚷嚷：“诸葛亮你这个混蛋！你对阿和做了什么！你把阿和还给我！”
诸葛亮瞥了他一眼，嘴角含笑，神色傲然，悠悠道：“弃暗投明，人心所向，司马公子为何不愿承认是自己跟错了人？”
司马公子？所以他是连司马昭的身份都已知晓？
所以……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夏侯和，我的亲弟弟，我饱受煎熬冒着风险深入敌后寻找的弟弟，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夏侯和没有看我。
他低着头，半个身体都被诸葛亮挡住，始终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司马昭。倒不如说，他站在诸葛亮身边的样子，像极了被对方所庇护。
我在沉默中被士兵用麻绳捆绑，和司马昭一起被丢上马车，在严密的看管下被带到了某处牢房。铁链哗啦作响，牢门轰然落下，隔绝了天日。
这一夜仍未过去。
被关进牢房时，我和司马昭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但麻药的作用还在，仍旧无法活动自如。我俩瘫在牢房里，一边一个，每人躺在一堆潮湿的稻草上。过了不知有多久，我听到司马昭的啜泣声。
渐渐他的哭声越来越大，我的身体也逐渐恢复知觉。等到手脚能动了，我艰难地爬到他身边，看到司马公子脸上眼泪鼻涕混着血水，一塌糊涂，忍不住心里发酸，拍拍他的后背，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马昭断断续续地告诉我，我离席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以为我是去方便。过了没一会，夏侯和起身说要去方便，他也没在意，席间就只剩下他跟赵广两个人。
司马昭是在筷子掉地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不觉开始麻痹。他夹了一口菜，还没送到嘴里，发现手臂酸软，筷子连菜一起磕在食案边缘，随即掉落在地，发出连串轻响。
在赵广面前，司马昭感到有些尴尬。还没等他开口化解气氛，他发现自己的腿脚也开始麻痹，身体沉重不听使唤，整个人只想往地上瘫倒。
他感觉不对劲了，像我一样马上去掏匕首，虽然武器在手但也完全无法起作用。十来个黑衣人从房梁上、从房门外瞬间涌入围攻他一人，他被生擒只能归因于对方无意下杀手。
挂彩的司马昭最终在药效发作以及相差悬殊的人数对比面前被迫束手就擒。尘埃落定之后夏侯和才从外面回来，脸色苍白，面对他的质问一言不发。
司马昭哭得停不下来：“叔权哥，你说真的是阿和出卖我们吗？他不要我了、不要大魏了么？可是我们之前在酒楼的时候，他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我拥着司马昭聊做安抚，轻声问他：“那次他怎么说？他有跟你提过诸葛亮么？”
司马昭摇头：“他从来没说诸葛亮对他怎么样。时间有限，都是我说、他听。我亲吻他，他也不拒绝，可是好像……好像……”
我冷静地说出残忍的话：“好像没有从前那么热情了？阿昭，你们两个，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吧？有没有谈过以后打算怎么样？”
司马昭红着脸低下头，抹着眼泪摇头，鼻音浓重：“我父亲和兄长不可能同意。所以，我只想眼前跟他快快乐乐的，不敢想以后。”
他忽然像是自己想到了什么，抬头看我：“叔权哥，阿和他该不会是因为我不能承诺他相携白首，所以投奔了诸葛亮？”
我怒道：“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为了一点小情小爱背弃国家大义之徒，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这么教过他！”
司马昭又哭：“那他是为了什么呀……”
作者有话说
第179章 一七七、重阳夜不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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