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落倾颜》花伴泪

43、第 43 章

　　湘陵吃了一惊，神色显得有些慌张。不单是妖魔两族没有忘记联姻的事，而且如今看来，大战已然蓄势待发，她没有后退的机会了。可她这连妖力尚且不会控制的小狐，其真不过是作为妖族的象征，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云卿回头看了她一眼，温和地道，“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他的恩情我自然会谢，可要你去那种地方，我万不会答应。”

　　墨羽抿嘴一笑，就像什么诡计得逞了似的。但很快又肃起脸来，“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明晚一定要给本座答复，不然明日之战，我等可不知妖族能否配合。”

　　“这种事为什么不交给紫云将军去办？为什么偏要公主来决定。”锦洛不满地道，她的公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畏畏缩缩，这不像她的作风。

　　然而只有湘陵知道云卿所受那一击的威力，分明将云卿的六腑几近震碎。就算大难不死，她拖延不回妖族，紫云一样会杀了他。不能再多想，她不能太过自私，把本不能属于她的人强留身边，害他白白丧命。

　　云卿作揖为礼，替她答道，“明夜答复。”

　　次日拂晓，天色未亮。月落枝梢，寒意四起。这小小的客栈又起了动静。

　　小二聊着，“昨儿你没瞧见，咱们这里来了两位女子，带着位病怏怏的公子哥。就住在东面一间。唉。瞧目前动荡的局势，居然有那样貌美如仙的姑娘独自跑到荒野来。”

　　“谁让现在朝廷一塌糊涂，就连边战也不加理会。听说边关那陆大将军屡立战功，却因小事被朝廷定罪。我看他到现在还能活着，定是有神灵护着。”

　　“可不是吗。定是他为人刚直不阿，感动了上苍。朝廷有那帮家伙，倒是苦了咱百姓。”

　　湘陵听罢，忽然想起云卿曾说过的话。奔驰沙场是他毕生的愿望，但凡效忠国家的事，他没有不挺身而出的。然今儿为她挺身而出，却险磨灭了他的梦想。

　　掌柜指指门外，“诶！又有了。”

　　“咦？怎还有客人来？”小二诧异地冲门外叫道。

　　他这一叫可引起了掌柜的严重不满——“居然还嫌弃人多？小店数月没见两人来一趟，热闹起来也能比得上府城里的客栈。”

　　那公子正装负剑，凛然盛气。见湘陵在楼上看他，他便笔直地回瞪她。

　　“公子可要投宿？”

　　他收回视线，放下长剑就着方桌坐下，“不必。只温一壶酒来。”

　　湘陵下意识地抓了抓怀里的书函，退开两步，没有吱声，却依旧紧紧地看着他，心里有几分抽搐难受。

　　店小二端上温酒，大概是觉得天色已晚不会再有人来，便伸个懒腰回厨房去了。

　　那公子先斟半杯酒喝下，片刻又斟满一杯。这次却没有再喝，而是用手指蘸浸酒中，在桌上左右分别写下两字——一为“去”，一为“否”。此后扭头朝她凌厉一瞥。

　　湘陵打了个寒战，咬唇小声道，“紫云将军，你得答应我，治好云卿后定要放他走，莫为难他。”

　　紫云冷冷轻哼，像是嘲讽那她的无知。

　　她晓得云卿也是将军，不畏生死灾祸。但是她在乎，她不想看见他受到分毫伤。所谓亲人，不能再有离她死去的了。

　　所以应该离开。对她，对云卿，对两界三族都好。

　　湘陵摸出那封书函，踱步回房。

　　见云卿正坐在床沿运功疗伤，湘陵贴着他坐下。想再多看他几眼，哪怕就只这样看着，也好。

　　云卿刚收功就忍不住清咳了几声，肺腑剧烈的疼痛叫人难以忍受，却见湘陵在身边，便没露出难受的神色。他握紧她冰冷的小手，她那双欲泪欲语的眼睛，总叫他觉得有愧，“夫人。又不是要出征了，怎摆出这脸色。”

　　哪知湘陵听后脸色更为青白，手中的书函几乎抓破。她真不想给他。“云卿……你能不能……抱抱我……这是我最后一次拜托你了。可以吗……”

　　云卿发觉她不妥，这不过只会逞口舌之辩，外刚内柔的公主，叫他如何能够放心的下。抹去从前的犹豫，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地，绝不放手。“又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湘陵深深吸了口气，倚在云卿怀里，音里带笑，可在云卿看不见的背面却独自饮泪，“没什么不好的事。是湘陵开心啊……云卿。等国和族都安定下来，我们去远行好吗？到没有人认得我们的地方去。”

　　云卿不答，或许，是不想给她无法实现的承诺。他的国，要如何才能安定。

　　而湘陵却继续说道，“未来且不说。湘陵能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很好了。待伤好后，你先回陆府去吧。剩下的事湘陵一个人能应付得来。别看我是女子，我可是将军之妻，弱不得。我还上过沙场找你呢。”

　　她说的可倒是威风，云卿点点头，承认她的确是上过沙场，就当是当了回英雄。但这并不能掩盖湘陵胆子小的事实，于是他浅浅地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湘陵一旦冷静下来，分别的念头便会涌上心头，她勉强地耍脾气，尽力地笑。“湘陵跟别的公主不一样，湘陵并非不是一出生就是公主。不是说了吗，大理的公主早就在路上死了，是我乔装代替她嫁来的。所以，我比其他的公主要厉害多了。”

　　“湘陵……你比起其他几位公主，的确貌美得多，又聪颖过人。但你说大理的公主路上逝世了。我不信。”云卿一语道破。不论湘陵再三暗示自己不是大理公主，他总是不会相信的。“打从在边境第一眼见到你，你的悲伤寂寞告诉我，你根本就不想来。你不可能冒充公主远嫁他乡。够了湘陵，别骗我。也该说了吧，从昨夜起就一直隐瞒的事。”

　　烛光掩映下的湘陵十分脆弱，她怔了怔，想挣脱云卿的怀抱。可云卿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像是生怕松手了手，这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人儿便会离他而去。

　　湘陵终于伸手递出了那封信，“这是昨天族里从皇廷附近得到的信函。”

　　“里面的是……”

　　“是北征的调兵函。请你去带兵的。”

　　云卿顿时浑身一悚。他多不想听见这事，为什么是湘陵先知道，他心想这对她的打击必定很大吧。要他此时带着伤远征，能行吗？

　　怎偏偏是此时此刻，要他去远征呢！

　　他咬唇忍住胸腔的难受劲，更是抱紧了湘陵一声不吭。

　　“你就放心去吧，我送你的灵符依旧会保佑你。待我处理了族里剩下的事，我就回陆府等你。”

　　“怎会如此……”不知是不是受了湘陵的影响，他也渐渐怕起来了。心里想永远陪着她，不让她跟别人走，而自己却要远征塞外生死未卜，到头来不还是让湘陵一个人承担哀伤。

　　湘陵心口微微泛凉，却依旧笑道，“湘陵说了，你就回去做你的将军吧。湘陵喜欢行侠仗义的男子，就像皇兄当年那样威风。只是，不希望，再看见有人无辜死去罢了。湘陵会永远看着你的，会陪伴你保护你。哪怕，你将来的生活里会失去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的自己也难以听见。仿佛是在云卿耳边念叨着难解的咒语。

　　他的心，一半系在战场，另一半是零碎的，她摸不着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她扶他躺下，悄然地，施下沉睡的术。

　　云卿却始终很清醒地看着她，不忍见她离开房间，“湘陵……可以的话，我是真的很想……永远陪在你身边。守护你……守护，说好一千年，一万年也不改变的……誓言……”

　　湘陵退出门去，长长地吐了口气，泪水就忍不住奔涌了出来。她默默地，侧着头，用屋里人听不见的声音悄然地道——“晚了……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