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秋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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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行宫终究靠北，天气比皇城那里爽快了许多。早上竟也是凉丝丝的，乍一撩开帘子，我禁不住“阿嚏”了一声。
“怎么？”元昶玩笑道，“这海西出来的军门之女，怎生的这般娇弱？”
“原是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我笑答，“这里天气凉，皇上仔细身子。”
“鼻烟带了么，仔细不舒服的时候用。”元昶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道。
“连上从前的，一共八个，臣妾全带在身边呢。”
元昶愣了一下，手指滑过我的脸颊，发自内心地笑道：“正经还是你有心……”
我笑着握了一下他的手指，道：“罢了，赶紧更衣才是正经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元昶穿骑装的样子，即便是当初在海西，他也是一色的长袍，有条不紊地骑着马——当然，我们初见的那次算是个例外，那可是够狼狈的。不过今日，待我为他穿上帝王专用的骑装时，我竟然不禁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从前的他是那么地沉稳有度，而今日，他除了沉稳之外，竟是那么的让我……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一时间，我竟怔在原地。
“怎么了，嗯？”元昶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轻轻捏起我的下巴颏，笑道，“好像从来没见过朕似的。”
“是没见过今天这般的皇上。”我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自己有些傻傻地笑了。
元昶轻轻笑出了声，用手抬起我的下巴，道：“傻丫头……”
我看到他目光迷离而喜悦地越凑越近，我没有拒绝，反倒闭上眼静静地凑了上去……
“皇上，大殿下和二殿下来请安了。”门外小顺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们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元昶往前略栽了一下，有些懊恼地道：“真真磨人，又是这两个……”
我咬住嘴唇，轻轻笑了笑道：“走罢，别让下人笑话。”
秋狩的的地点，定在了距离上林行宫不远的林子里。今日围猎，几乎所有宇文氏的男人都豪情满满，就连十来岁的承瑞都是踌躇满志。我瞧着小小的儿子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心里不禁涌起骄傲和喜悦之情。
“……今日秋狩，不拘辈分、官爵、年岁，一俟开始，诸位可尽情围猎，以夕阳落山为限，捕获最多者，朕有重赏。”小顺子尖尖细细的声音传达着元昶的圣意。
语毕，元昶向小顺子点了点头。小顺子复又开口道：“皇上有旨，围猎开始！”
英挺的男子一个接一个地冲进了林子，就连瑞儿也跟着进了去。我略有些担心地朝前探了探身子，但眼前只是无数马蹄扬起的尘土，并看不清什么，过了一刻，尘土方才渐渐散去。我这才注意到，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又撤了回来。
那是荣亲王。
“老八？”元昶略皱了眉头道，“你怎么没有去围猎？”
“回皇上，”八皇弟翻身下马，道，“臣弟昨晚偶感风寒，今早觉得身子不大爽利，故无法秋狩，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哦？”元昶的脸上略有一丝惊讶，道，“可传太医来瞧了？”
“臣弟小疾，皇兄不必挂心。”
“荣亲王若是不舒服，还是早些叫人瞧瞧的好，”我见元昶的神情有些不对，忙开口道，“这里不比皇城，寒凉了许多。再加上弟妹没有跟来，这可是别大意了。芷若，去传甄太医。”
芷若是我这次围猎新带出来的宫娥，因为举止有度，办事小心，对我甚为忠心，我早已决定让她顶上芝兰的缺。
荣亲王还想反驳，但看到芷若已经走远，委实叫不回来了。便不大作声，拿袖子轻轻拂了一下额头，闷闷地道：“多谢皇上、皇后关爱。”
元昶的仿佛要刺穿荣亲王的心事一样，死死地盯了他片刻，这才收回了目光，与文臣一起把酒。
下晚，围猎了一天的王子诸臣都回到了行宫的外殿。
“庆郡王，捕获猎物十三只，十三皇弟，捕获猎物二十四只，皇长子，捕获猎物二十只……”负责查点数目的官员高声回报道。
一圈听下来，似乎是十三皇弟的收获最多。只见元昶过点点头，问道：“就这些么？”
“回皇上，所有皇亲中，海西哈达部两位郡王猎获最多，其中大郡王猎获五十七只，二郡王猎获五十三只。”
“哦？那方才怎么不报？”
“是臣妾没有让他们报，”我淡淡笑道，“祖辉和祖寿只能算是外戚，又没有什么功劳，怎么好和各位皇亲朝臣比肩？”
“说哪门子的外道话！”元昶笑着摇摇头，“君无戏言，既然进了围场，就凭本事论输赢，这算是……”
“皇上，”我摇摇头，颇为深意地道，“这次，十三弟猎获最多，可叹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身手，皇上难不成忍心让他失望？”
元昶看着我的眼睛，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笑道：“皇后所虑极是。”说罢，转脸向大臣们道，“此番射猎，十三弟少年英发，足见我大齐国之威。来人，将赏赐抬上来！”
按照成例，射猎的上上赏赐是御赐的金如意。只见太监们从后面抬出了一个檀木小箱子，里面果然是今年新制的如意。
我早叫芷若将黛芸换到了前面，见到如意拿出，我向元昶使了个眼色，见他点头后。我便对黛芸轻轻笑道：“去吧，给十三皇弟捧过去。”
黛芸是十足的海西女子，见我这么说，也并无扭捏之态。而是落落大方地一福身，将那柄如意送到了十三皇弟面前。
十三皇弟的脸上顿时露出骄傲与欢喜的色彩——英雄美人，自古以来，大约都是这样的吧。
两下里的文臣们见元昶兴致甚好，纷纷吟诗作赋，或赞颂十三皇弟，或赞颂巍巍大齐，一时间热闹非凡。元昶兴致更好，便索性将今日参加围猎的皇亲大臣们都打了赏。末了，又亲自骑马挽弓，竟射倒了一只熊罴。
“泰儿今日怎么了？”晚上承瑞和承泰来跪安时，我瞧着承泰的脸上有些抑郁之色。
“回母后，儿子……没怎么。”承泰想了一刻，还是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母后，”瑞儿见我询问时地望着他，便谨慎地回道，“皇弟今日围猎时，未能一显身手，故而有些不快。”
“这话怎么说的，”我笑道，“泰儿今年才五岁，能和皇叔皇兄一起上马挽弓，已经是不错的了。听说你还射到了几只猎物？”
“不过是些兔狐之流，”承泰的小嘴噘了起来，有些泪汪汪地道，“大哥都射倒两头鹿了。”
“那赶明儿，你也好生学着些骑射，”一直在上面喝茶的元昶终于开了口，波澜不惊地道，“听陆师傅说，你只要一骑马，就闹着要下来，怪道射猎的本事不及你哥哥。你哥哥四岁的时候，都赶得上你了。”
“皇上。”我小声地回过头去嗔道。元昶也不理会我，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又低头去喝他的茶了。
“你父皇说的也是，承泰。不过，骑射本非一日之功，急不得。瑞儿，以后回宫了多提点着些弟弟，知道么？”
“皇兄教的可多了，是儿子笨……”承泰的鼻子皱了皱，仿佛要哭出来似的。
元昶“啪”地一声撂下了茶碗——我知道他是看不得男孩子掉泪。我也对承泰这个毛病颇为厌烦，然而在元昶面前，终究是怕他吃亏，于是连忙劝道：“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泰儿有心长进，怎么说都是好的。瑞儿，你们俩下去吧，明日早起，还有事情要做呢。”
“什么毛病？”元昶见两个孩子走得没影了，拉着脸道，“两句话就要掉泪。”
“希图上进又不是坏事，皇上别太严苛了。”我忙陪笑道。
“这小子，”元昶的鼻子里哼出一声，似笑非笑道，“保不齐是看上瑞儿的金如意了。”
“什么金如意？”我疑疑惑惑地道，“今年新制的如意不是赏给老十三了么？”
“方才你去里间的时候，朕另赏了瑞儿一个金如意。”元昶笑道，“当年，朕也是十来岁的年纪，可是骑马挽弓，却是兄弟里面少有的漂亮，父皇当年也是甚为欣喜，赏了朕一柄特制的金如意，还赞朕是宇文家的英杰……那如意，朕每次围猎，都会带在身边……瑞儿像朕，像朕。”
我颇为惊喜地听到元昶对瑞儿的称赞——对于帝王来讲，这大抵是对于皇子最好的褒奖吧。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对了，”元昶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认真地道，“祖辉和祖寿，朕也得赏点什么才是，不然，便有失公允了……这是你我私下里的事情，皇后可再不要推托了。”
“皇上当真要赏？”我笑问。
“那是自然。”
“那就请皇上开个恩典，把臣妾的两个弟弟留在中原吧。”我正色道，“如今海西因为臣妾的缘故，虽未加封，但赏赐一直源源不断。臣妾了解皇上的心思，但却不愿让我海西一族坐大，危害江山社稷。皇上若是恩准，就让两个弟弟留在中原，将来习诗书，明礼仪，做个有助于朝廷的文臣儒将便好。”
“玉儿过虑了，”元昶笑道，“现在边疆不稳，正是需要海西之时。况且这本是封赏，让你一说，倒成了贬谪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摇头道，“边疆固然要稳固，然而，后族却不能借此骄纵无度。历朝历代，后族恃宠而骄，以致家族覆灭的先例不在少数。皇上若是真心怜惜臣妾，就请皇上借此保全海西的将来，臣妾谢皇上隆恩了。”
元昶慌忙拉起就要跪下的我，道：“朕依你就是，皇后如此胸怀，真是我大齐的福分。”
我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轻轻笑着。元昶怜惜地拥着我，喃喃道：“多谢你体谅朕的江山……今儿晚上，也要好好体谅朕一回，可好？”
我仍是笑着不语，任他吻着我的耳根。
五年的韬光养晦，我终于把海西的家族带进了中原的朝堂上。权利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秋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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