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号街车》苏寄遥

4、四

　　四。
　　打开音响，音量开到最大。我想都没想就愤愤的脱掉衣服，然后把今天买的东西全都从床底下踢出来。把新衣服全都往身上招呼，站在镜子前面臭美了半天。我发现自己有时候真挺自作多情的。还担心买了东西挨骂，结果人根本不尿我这一壶。甚至没有问我一下午了都去了哪里。
　　周生生。你们家司机开沃尔沃泡妞。见面第一次就骗我，真不怕遭雷劈。

　　本想学着小说里的小青年，心情不好就骂骂街听听摇滚，还一定要把音量开到最大。可发现这行不通，我一抽屉全是民谣。小时候我爸就想把我培养成音乐家，从小就培养我跟音乐的感情。但是我爸喜欢的是古典音乐，还是交响乐。让我学小提琴钢琴长笛一大堆，都半途而废。音乐家没当成，反倒喜欢上民谣了。
　　天底下所有的家长似乎都是这样，老想把孩子照着自己的想法培养，但往往总能生些奇形怪状的果子。
　　生活似乎也是这样，你问它明天是什么，生活给我们的答案永远是离奇。

　　爸爸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宠女儿的，我爸失望了一阵之后也没再逼我学什么古典乐。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全世界各地的跑。每次回来总能带两张CD回来。那会儿国内的CD还不是很多呢，所以我收藏的特别小心。现在这些唱片拿出来也都是新新的。我爸那会儿还喜欢题个字写几句话什么的，总在那些歌词纸上或唱片盒上写给我几句话。都是些督促我好好学习乖乖听话之类的话。当时觉得挺傻的，还破坏唱片的完整。可现在把它们抱出来，却觉得如果上面没有这些字字句句，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拉拉扯扯又想起一些和音乐有关的事情。
　　想起去年冬天陈绮贞开演唱会，结果我竟然是路过的时候才知道这消息的。当时也是我跟夏伯两个刚逛完街准备倒车，我死活要拉着夏伯跟我去。
　　那时候是刚入冬，我们都爱漂亮臭美，穿的特少。一到了晚上都冻得不行，身上都没什么钱了，偏偏陈绮贞的演唱会是票少人多，黄牛票的价钱都高的离谱。我拉着夏伯，两个人可怜巴巴的看着人们渐渐入场。我们就在北展门口哆哆嗦嗦的站了好久，里面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但那时候我却傻乎乎的想，哪怕听不到，闻闻味儿也行。

　　还想起一个网友，因为要抢着买一张keren ann的CD跟我在网上吵了起来，还是越吵越凶。最后甚至把我在论坛里给封杀了。

　　想起爸爸写的那些字字句句。有一句记得特别清楚，甚至倒背如流。
　　“遥遥，你要好好长大，但不要快快长大。然后做自己喜欢的事。为了自己也为了爸爸。”
　　那大概是在我初一的时候写的，当时还觉得矫情呢。现在竟然感动的鼻子发酸。
　　爸爸，我真的想你了。这话一直说不出口，以后也可能说不出口。但你一定要知道。

　　等我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我早就忘了我妈出去这件事儿。完全沉浸在我漫无边际的回忆中。不管发生什么，她是我妈妈这件事永远成立。我必须要爱她，永远爱她。
　　门铃响了，估计是送匹萨的来了。
　　我下楼付了钱，结果端着热呵呵的匹萨却一点食欲都没有，把它放到厨房去后就脱了衣服洗洗睡了。

　　这天晚上。我照常的做着荒诞的梦，这次也是照常的出乎我意料。我没有梦见非洲也没有梦见爸爸，却梦见了周生生。梦里出现的是他的背影，他身边不是我妈妈，却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留着娃娃头的小女孩。

　　这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寒期，我过的尽量让自己轻松。轻松的前提当然是不写作业。其实我也从来没写过什么假期作业。这个假期没有人来找我玩，闲下来的时光我反而过得更加有规律。早早起床，如果是在春天或夏天我也许还会去喂猫。
　　早晨起来喝水的时候，我路过妈妈的房间门口，偷偷顺着门缝看进去。她穿着丝质的睡衣蜷在被子里睡的好甜。舒展的表情像个没烦恼的女孩。
　　妈妈一直有个坏毛病。她睡觉的时候总是要紧紧的皱着眉头，即使这一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头疼的事情。爸爸总会等她睡得熟了之后，轻轻替她把眉头抚平了。可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妈妈的眉间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没有人能替她抚平。

　　我喝饱后又倒了杯水，轻轻进屋放到她床头柜上。然后又美美的跑回房间睡了个回笼觉。
　　周生生从那一刻起被我定义为，能让我妈妈睡得安稳的男人。这样的定义能让我对他的反感少一点，同时兴趣也多一点。

　　我妈目前还希望、也一直以为我只知道周生生是个司机。
　　那天晚上的事儿之后，周生生开始每天早晨开车在门口等她。我，她的女儿就像一只不怀好意的毒蜘蛛，监视着她。我连续好几天故意早早的坐在客厅里等着她下楼，用满怀好奇的眼神望着窗外那辆不属于她的沃尔沃。
　　“妈妈，你单位又添新车了啊？还换了个新司机。”
　　“呵呵，遥遥怎么这几天都起的这么早啊。真乖。早饭自己弄吧，别又整天不吃饭。妈妈给你赚钱去啦。”
　　她避而不答，我没有办法，只好配合着装傻。
　　“哦。知道了，快走吧。路上小心。”

　　有很长一段时间周生生都没有出现在我视线里，而我也很难找到除了在我家客厅或是汽车里还能在哪儿见到他。少了观察的对象，我无聊而又邪恶的大脑似乎一下子少了思考的重心。
　　小半个寒假即将过去，春节来了。
　　我跟夏伯在春节放假前又一起出去了一趟，自然是因为节前各大商场的优惠活动。夏伯之前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但都不是叫我出去的。基本上都是他在说我在听，你很难想象一个男孩子能娘成这样儿。李约自从上次跟他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给夏伯打过一个电话。眼看就要过节了，竟然还没有一点动静。这把夏伯给弄得快疯了，他甚至又开始动摇。琢磨是不是又是自己在一厢情愿，是不是其实他跟李约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了。
　　我每次都打击他，说他俩本来就没有希望了。可他永远会因为我的打击而变得立刻振作起来，在李约不给他电话之间一直守活寡。他甚至还给李约寄过信，就是把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李约落在他那里的一些小东西寄过去。似乎认为这种行为能够唤起李约的回忆。但据我所知，李约还从没做过任何回应。
　　李约是那种八百年都不会翻一次信箱的人，而夏伯又偏偏特别自信的寄的是平信。还说什么寄挂号信或是快递会显得太过刻意，意图过于明显。
　　“我说大哥，您还怕什么意图过于明显啊？您不就是想跟他复合嘛？您老藏着掖着的人怎么知道啊？您还真当李约良心没被狗吃了还会想着你？还真以为他能跟你心有灵犀？”
　　“苏寄遥！我他妈怎么交你这么个朋友？！你就不能大方的鼓励我一回么？”
　　“难！太难了，想让我在你跟李约在一起这件事儿上鼓励你，太难了！而且，更何况，你的办法又是，又是这么的幼稚！含蓄！你还想等着他给你打电话，等着他回过头来找你？！做梦！我告诉你吧，对付李约这种歹人你就得下猛药！杀他个措手不及，让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让他大脑停转根本拒绝不了你！”
　　他停顿了一会儿后，突然语气一变：“嘿……听这样子，就好像你多了解他似的。”

　　我额角的神经突然跳了一下，浑身都跟着抖了一下。我打哈哈说：“哈哈，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了解他这种人啊？躲还躲不及呢。可能就是对他意见太大了，说话有点激动。”
　　夏伯哼了一声，说：“哼，你就是对他有偏见！不听你的了。”

　　我们草草结束了采购和聊天，各自回家。
　　要是夏伯知道我跟李约有点儿什么，他肯定得疯了。然后把我给碎尸万段。至于李约嘛，我敢打赌夏伯肯定不敢对他做任何事。

　　春节一放假我家就开始来客人，一开始都是些我妈单位的职工来拜年。我知道的基本上都来了。
　　“妈妈，那个司机周叔叔怎么没来啊？”
　　她翻着报纸的手停了停，然后视线又集中到报纸上：“不知道。人都忙着呢，还得看别人去呢。”
　　“哦。是，过年谁不忙啊。”然后我问了个敏感的问题：“妈妈，我爸今年还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