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前夜 ...
-
蛮灯像是冬眠一般的，浑浑噩噩之中许久都未能清醒过来。她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有感觉，能够听到周围的说话声与响动，却始终醒不过来，没日没夜，不知道自己到底始终是在一个没有尽头的睡梦中，还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是清醒的。
此时的她，正躺在锦缎的衾被中，紧闭着双眼，不闻世间沧海桑田。
一只白玉似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无限爱怜似地，抚摩过她的发丝和眼角，顺着脸颊滑下来。青珉雪站在床沿，低垂着眼睛，望着沉沉昏迷的她。
犹记得当年，他也曾经这样站在御惠沉睡的床头，眷恋万分的看着少年倦极而贪婪的睡颜，不舍得移开一会。
阿雪，我来找你玩了。
那个少年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睛里便渐渐出现更多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那时候就知道，有一天，他一定会走，然后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强烈的觉得，他会离开，然后在不知名的地方，消失。
那时候他很惶恐，生怕他会离开，然而却除了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想不出其他任何能够纾解心中恐惧的方法。他不止一次的问他，倒底在想什么。他却除了淡淡的笑笑，什么都不肯说。
是了，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什么都没告诉他。然而他的笑容却不如当年那么明媚，他明朗的眼眸也如受到重创似的黯淡了一层。
当十三氏彻底退出以伏羲女娲为首的太宵宫政治圈之后，他也结束了衔芷社的学习，回到了桃源。不出几年，御惠便几经大起大落，在最终的结局到来之前，他来到桃源见了他最后一面，那一次，虽然他自己说是在修行的途中顺道偷懒，但是青珉雪一开始便在欠佳的气色和消瘦的脸颊中看出来，他是在逃难。
他不是没问过他的难处，然而回答他的永远只有他天真的笑颜，“嗯？是嘛？”
对于御惠，青珉雪有爱，有敬，还有一份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畏惧。对于他所说的话，他都有一份几近迷信的信任。即使是他已经看出了他自顾不暇的狼狈，也一样被他自己视而不见，即使明明觉得他已经走投无路，却还是痴迷的觉得他一定能够绝处逢生。
所以，接下来他用漫长的近乎千年的时间来悼念自己的悔恨和寂寥，只因为当初他太相信他。忽略了一切实际的判断。等到他忽然之间暴毙的结局已定的时候，他才追悔莫及，恨不能以身插翅寻遍天涯，只求另一个迷信的结果。他不止一次祈求上天，如果能够有再一次的机会让他挽留，他将不会有任何的犹疑和依赖，誓死也要将自己想要得到的尽握在手中。
于是，便真的有了美梦成真，心想事成这回事。青珉雪望着蛮灯沉沉的睡颜，满意的露出一个极尽妩媚中带着邪恶的笑来。
事在人为，只要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使力，便终有一天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是这样相信的，所以，他得到了。这一次，他有足够的时间，来与他耗。
青珉雪坐在床沿，不由得在雪白的床帏之间，怔愣了一会。回忆起当年。
那个少年在这张床上埋身恣意睡在被寝包裹之中，酣香畅快，毫无防备的样子。
那时候他正是为这副皮囊所包裹着的灵魂所迷惑。心中眼里，满是他瓷白的脸颊，乌黑的碎发，粉嫩的嘴唇与削薄的肩颈，不舍得移开眼眸一分一秒，怕他会趁自己一个不注意便悄然离去，最终索性脱去外衣脸颊发烫地与他一起睡在了床上，小心的从背后抱住了他，贪婪的嗅闻他身上的甜香，心里无比安定。这是他爱着的人，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无论他做过什么，他一概都不想过问，只要人生中，有这样一个美好的人留存于身边，他便没有其他的所求了。
天下至尊的幸福，莫过于此。
青珉雪不由得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嘴唇，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子，见他睡得极好，便忍不住轻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又怕弄醒了他而不敢造次。
被他偷袭的对象毫无反应，仍然十分的好眠，青珉雪既安心于他未被自己扰醒，又微微焦灼于他的无知无觉。那时候，这份感情，还是一份十分真挚且弥足珍贵的纯洁。
如果当时的时间能够延续到现在，他们之间，又会变成什么样的关系呢？他们会各自娶妻生子，然后在太宵宫中求得一职，偶尔互相见面，又或者更甚，暗通款曲？
想到这里青珉雪便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来。
不过没多久，他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蛮灯，便又露出了笑容。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们拥有很多时间。”
外面传来侍婢轻轻的传话声，“主人，静大人传报进来，侯夫人正在等您。”
青珉雪本来脸色即使有些诡异，也算是情绪尚佳，听到侍婢传来的话语，立即脸色一变，冷了下来。哼了一声之后便跨了出去，房间里还尚余他说话的尾音，“童山静在哪里？……我就知道她会来……里面的人，要小心看护，我回来时要看见她完整的留在这个房间，少了哪里拿你全家来偿还都没有用……”
蛮灯的意识在梦境与现实之间转换，恍恍惚惚之间，她又回到了被无数人追赶的情境之中，那些人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她情急之下逃到了瀑布的边沿，面对后面涌来的无数追兵，她屏住了气狠下心便又纵身跳了下去。瀑布之下的水底却是清晰无比，蛮灯头脑清晰，手脚灵活的向水潭下游游出去，竟然不感到气闷。（莲：那当然……做梦嘛）
就在这般潜潜伏伏之中，她终于从水里探出了头，查看了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摆脱了追捕，暗自庆幸，心中一松，便湿漉漉的爬上了岸。
岸边长满了绿苔，她身上的水将苔藓都打湿，变得滑腻不稳，她只得脱了衣服拧去多余的水，慢慢沿着河面在不远处较干的地方坐了下来。被她搅动晃荡的河面又渐渐恢复了平稳，微波徐行，蛮灯整了整衣服，伸手拢起自己的长发。然后不经意的向河面瞟了一眼，刚想要转开眼再观望观望四周，却忽然间怔了怔，手里的动作也一时停顿。
旋即，她伸过头又朝水面仔细看去，立即惊得放下了手，头上的长发立时散落下来，遮蔽在她颊边，她连忙拨开头发，又仔细对着水面照了照，揉捏着自己脸颊上的皮肤，说不出话来。
湖面上映着的即使苍白却依然不掩骄傲秀致的面孔，赫然是已经溘然长逝的御惠。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前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