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痴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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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星祭是一件比较大型的祭典，每五十年开一次祭，祭奠的是创造了河图与洛书的燧人弇兹氏的先民。河图与洛书实际上是先民们观测星象的记录成果，也是万物始发的最初的真理。
为了大典，太霄宫拨出了极为可观的牲礼数目，甚至不能够一次运输到环城，而分作了前前后后的十几个车队。蛮灯之前也是运送牲礼的一支分队，完成任务之后便一边在环城里待机，一边部署防务。遇到这次的大车队前来，还必须出城千里迎返至环城。
这一次需要蛮灯等人迎接入环城的，是一支相对较大的五十人队伍，运送的物品无论是数目还是体积都比之前的更大。
而这之中，更有极为特殊的司星姬所使用的大型秘术道具星晷，正因为这个巨大的道具，才会使队伍里多出一个大如仓室的箱子来。使得队伍显得更加臃肿而缓慢。
雨宫姬呆在特别为她打造的车厢房里，看不到外面，只能就着四盏孤灯，默默的看书或是冥想。
“你好像很无趣？”嘶哑的男声声音又响起了，像是不堪忍受雨宫姬的静默而忍不住要找点话说。
“斗室之间，如何有趣？”雨宫姬眼皮也不抬，缓缓答道。
“唔……说的也是。”男声考虑了一会才答道。
两人之间还没沉默多久，男声又忍不住发声音了，“可是我很无趣啊！”
雨宫姬连理都懒得理他，面对他的聒噪沉默不语。
“啊~好无趣好无趣好无趣的人生啊！”男声不乐意唯一可以说话的雨宫姬不出声，索性扯开喉咙大嚷起来。
“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不要如此不修涵养。”雨宫姬被烦的难受，忍不住道。
“呿，你倒也知道我年纪大了。年纪大了人就会寂寞，就喜欢找人说话。”男声真的像聒噪的小老头似的，絮絮叨叨开始啰嗦。
“妾身虽然也一把年纪，却还不需吵闹来驱解独身寂寞。”雨宫姬懒得陪他多罗嗦，直接告诉他自己没兴趣。
“哈！真是不尊敬老人，可恶，你不陪我，等会那个递水的小娘来了，我就找她聊天！”男声的声音虽然听上去像是赌气，不过也含了几分试探之意。
“……你就不能安静些么？”雨宫姬不想与他玩心机，基本上他们两人也是心意相通的，所以说用嘴巴聊天真是又伤体力又伤精神的多余事。
“不能！这个房间待得我闷死，不弄点声音出来不舒服！”男声很固执，也很任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雨宫姬真是无语了。不是不想说，是真的觉得对这个男声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要不说话！！！”男声又嚷了起来，哇哇大叫，雨宫姬觉得就算这箱房有隔音，也有可能被外人察觉星晷的箱子里其实装的是人。
没错，雨宫姬就坐在装载星晷的箱子里（其实是一间房间），悄悄的从太霄宫出发，跟随着车队缓慢的移动，前往环城。
所以，日常的旅途中，星晷的箱子需要特定的宫人特殊的照顾，时不时的就要进去检查缺损和装配，其实就是给不方便露面的雨宫姬递送水和食物。
为什么尊贵的大司星姬必须要遮遮掩掩的离开太霄宫前往环城呢?
事情还是要从上几个月的武赋赏之乱说起，女娲察觉有些宫外的势力想插手太霄宫的司星姬，也就是雨宫姬的生活（简而言之就是把她强行带走到自己家聊聊，现称：绑架）。本来将她放在椽宫里是比较安全的，但是司星祭需要雨宫姬来住持，所以她不得不从太霄宫迁移到父陵环城呆一段时间。
那么怎么样把雨宫姬送过去才是最安全的方式呢？
女娲大人考虑再三，还是将雨宫姬藏在某一个车队里，不起眼的悄悄上路，同时安排其他的车队跟随，表面是装作运送物资，实际上做的是暗度陈仓的事。而太霄宫的官方声明，雨宫姬是最后出发的，打算用超华丽的车辇大队将已经送走的不存在的雨宫姬正式送到环城去。
所以说，现在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雨宫姬必须藏身在外表是货箱的房间里，虽然空间比一般车辇要宽敞一点，却是四壁密封的，不要说弄个小窗往外看看风景解闷，就是一丝一毫的阳光都进不来，统统被挡在了箱外，车厢里要是没有点灯，就是漆黑一片。
虽然雨宫姬爱静，但是连着几天都面对徒空的四壁，也叫人无聊的要发疯。
送水送食物的宫人不能多留，否则唯恐骑卫起疑心。就算留了下来，又能和雨宫姬说些什么呢？
全因为女娲下令，这次的行动是作为最高规格的机密，只有带队的队长和几个贴身照顾饮食的宫人知道秘密护送雨宫姬的重任，其他的随行全部都不明真相，以为自己只是普通运送牲礼器具的众多队伍中的一支而已。谁会想到，人人都以为还在太霄宫里呆着，等着舒舒服服的百人车辇大队将她送到环城的雨宫姬会屈身隐藏在星晷的箱子里，比预定时间早了一个多月就从太霄宫里出来了呢？
于是，雨宫姬大人不但要隐忍自身的不便，还要应付如影随形的无聊男声的任性要求，正是最有苦说不出的时候，却又不得不照做，“那你想说什么？”
“呀……说什么好呢……”男声思考了一会，“我们来猜小蛮灯什么时候到？呀，如果她来的话，起码可以有人说话了。”
“就算她来，你也不能与她说话。”雨宫姬冷冷道。
“我不能说，你能啊，我想说什么你都知道，替我问了就是。”男声不以为意，继续道。
“你想知道什么？还有你不知道的么？”雨宫姬语带讽刺。
“呀，当然有，当年她做事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世上了呀！”男声的语气里含着无奈与好奇，“后来她到底做到哪个地步，你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当年的事，她又没亲身参与，怎么可能知道。”雨宫姬怀疑，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的。
男声却好像并不介意，“唔，如果实在没印象也不能怪她，但是白彗总该有点痕迹留下的。啧……问题就在这里，该怎么引导出来，唔，或者，我们可以问问她最近做了什么梦？”
“你是说……”雨宫姬不敢将那句话讲出声，只能在心里与男声交流。
“恩，这个术是他自己开发的，但是原理却在我这里，用那个方法，怎么都会留下点擦不掉的东西的。”
“你知道了，又会怎样呢？明虹死了很久了。”雨宫姬叹气，有些人就是对一些事永远都放不开，即使知道已经断绝了一切希望的可能，也想求得个结果。
“我自然不期望她回来，只是……”提到了明虹，男声忽然低了下去。
“只是什么，只是忘记了当初是如何痛失后悔，现在想要重温那感觉么？”雨宫姬的声音却逐渐转冷。
“……你的嘴还是一如当初那么毒。”男声沉默半晌，苦笑道。
“多谢夸奖。”雨宫姬不为所动。
“即使知道结果无非是自添烦扰，还是忍不住要去想，那时候离想要的结果，差了多远。”
“怎么，是不是差的越多，你心里就越安慰？”雨宫姬忍不住讥刺道。
男声沉默了良久，才哭笑不得地道“雨宫，你这一副刻薄的样子，和当年那个总是跟在扶颜身后的那个小丫头相比，真是一点未变。”
这次连雨宫姬都沉默了下来，半晌，她抚了抚发疼的胸口，慢慢道，“原来我们已经堕落到，不互相揭对方的伤疤不能够平心气的地步了。”然后笑了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到底在执著什么呢？”
“也是，到底在执著些什么呢？当年坚持到底的人要么功成名就，要么尸骨成灰，只剩下我们两个老骨头，拖着半残的身体，还在等。”男人的声音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无限感慨。
“而且不知道在等什么。”雨宫姬接口道，两个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其中的凄凉滋味，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大约我们都是痴人吧。”半晌，男声突然说道。
“诶……大约是。不止你我，扶颜姐姐，明虹……甚至御惠，也不过一个痴字。”雨宫姬仰起闭着眼目的脸，望着昏暗一片的车顶叹息道。
“越是聪明越是看不开，越加不肯放手，不探个清楚明白誓不罢休。御惠与我很像，却远胜于我。只可惜了阿哲，那样好的一个小女孩子，早早的为无理的天下做了祭品。”男人想起往事，越加的落寞喟叹。
“哲虽是年纪小，却大约是我们之中，最恣意洒脱之人了。不介意自己是怎么来，也不介意自己是怎么走，那倒是真正的大智之人啊。”
“偏偏她的兄弟却生的偏执固执的性子，又搭上聪明桀骜的脑子，才敢做出那般的惊世之举。这一对南辕北辙的人能凑成姐弟，也真是有趣得紧。”
“若不是那样好的人，御惠也不至于甘冒大不韪而做下那般错事。”雨宫姬谈及往事，心生无限感慨。
有多少人的青春，是在疼痛中长大的，有多少人能够保持天真直到成年？如果说剧烈成长的青春是痛楚的话，那么在该长大的时候没有长大，而依然单纯无知的成年人是不是在面对世界的残酷的时候比较幸福？
“啊……那个时侯其实我很担心，御惠会不会连我也杀了。”男人的声音在沉寂一段时间之后再度响起，“那时候差点以为真的要死了。”
“你也会怕？”雨宫姬的笑容又再度讽刺了起来，然后又极度失望，伤怀地道，“现在看起来，他那时候的仁慈，其实才是他想要的，对我们最大的惩罚。”
“谁说不是呢，他是一个那么聪明又那么坏的小子。这一片天下，培育了他的爱，也催生了他的恶。”
车马的颠簸感又消失了，雨宫姬和隐身在黑暗中的声音都知道，又到了休息的时间了。
不一会，负责她膳食的宫娘提着一个篮子进来，摆在雨宫姬面前，“大人，有什么要吩咐小的么？”
“没有，我只是想休息了而已。”追忆不怎么美好的往事，是十分消耗精神的，这一下她与那个人，都可以安静很长一段时间了。
宫娘悄悄退了出去，雨宫姬靠在垫子上准备睡去之前，默默地想到。
环城
蛮灯与众人排好了车队，搬运完所需的补给，下令众人各就各位，登上自己的马车，即将出城。
蛮灯站在车队前，齐春在一旁拿着地图与她商讨行走的路线以及预计的接应时间。
“唔，我知道了，就这样吧。”蛮灯点点头，对齐春的工作表示满意。然后向自己的车子走去。这次的接应马车特别多，为了节省马匹的体力和资源，蛮灯和部下全部乘坐马车，只用极少的马匹在前后行走作为警戒。
“……”齐春说完了正事却不走，跟在蛮灯后面拿两只眼睛直瞥蛮灯的脸色，表情古怪的跟着她一直走到了她的车前。
“唔，还有什么没说的？”蛮灯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登上马车之前，准备问个清楚。
“呃……”齐春吞吞吐吐，十分为难的样子。
“哈？”蛮灯挑着眉看着她，等了一会还是没听见她要说的是什么，终于不耐烦了，“唔，如果你要说的是鳞翩的话，我认为我之前说的已经很清楚了，”说着她直接拉开了车门，眼睛看着齐春就跨了上去，“如果还有意见，舍不得的话……哇！”蛮灯忽然在车里大叫了一声，引得周围的众人直盯着她的车子和车子一旁一脸尴尬的齐春。
蛮灯躬着身体站在车厢里，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坐的四平八稳的太瑛对她愉快地露齿一笑。
“你你为什么也在这里？”引得蛮灯大叫一声的，正是这位突然出现在迎返队马车里的礼书祭司太瑛大人。
“正如你所看见的，我会跟着你们一起去迎接司星祭的牲礼车队，”太瑛十分谦和有礼地对着混杂着难以置信和惊讶表情的蛮灯一笑，“这绝对不是开玩笑。”
“为什么？”蛮灯还是转不过弯来直愣愣地看着他，太瑛笑而不答，她只能转向门外的齐春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的目光又一次集聚到了齐春身上（因为他们看不见已经在车里的两人），齐春尴尬地扫了一眼众人，面对蛮灯的质问为难地低声说道，“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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