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总想捉鬼》忱竹

43、人蛊（12）

　　王知兮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清雨道：“兮怎么如此心不在焉？”
　　王知兮道：“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清清正蹲在地上和雪球儿讲道理，让它不要乱吠。一人一犬，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完全讲不通。
　　王知兮看着此情此景，心中感叹：当年，还是与清清关系好些，谁能想到如今那个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男孩清雨，反而成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呢？
　　雪球儿在王知兮发怔时忽然拔腿跑出了屋子，清清正和它讲理上头，竟然追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王知兮和清雨两人。
　　点燃的檀香，有沉心静气的功效。
　　王知兮纷飞的思绪，在这淡雅的香气中慢慢平复。
　　“想的是阿姐的事么？”清雨突然问。
　　王知兮微怔：“不错。”
　　清雨道：“阿姐还和当年差不多性子，没什么变化，见到她难免想起往事。”
　　王知兮深感赞同：“多年未见，她仍然如此纯粹自在。让人好生羡慕。原以为她一直家中娇养着，到深山里，行事诸多不便，多少会影响性子，没想到是我多虑了。”
　　清雨微微一笑，又道：“这么多年，兮也没有什么变化。”
　　——仍然是如此光风霁月、坦荡磊落的性子。
　　王知兮却摇头：“父皇身体越发不好了。”
　　他说的不好，恐怕是很不好了。也是两人足够熟悉，王知兮才会透露宫中秘辛。
　　清雨道：“何出此言？”
　　王知兮道：“父皇早年操劳过多，旧疾新病交织，这两年常常发作。宫中资历最老的太医都说，就这两年了。”
　　虽说明眼人都看得出今上身体越发不好了，但没想到今上的身体状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以如今的局势，若是今上驾崩，月妃一脉恐怕首当其冲，他们在朝中位置最高，根基最浅，最容易被拿捏。尽管王知兮任太子多年，积攒了不少的势力，王知鹿也在朝中积威赫赫，但说到底靠的都是今上。一旦最大的靠山今上驾崩，难保有些墙头草不闻风而动，向其他皇子示好。
　　到那时，王知兮的处境恐怕不会比当年还没当上太子的时候好。
　　人心难测，世事无常。
　　清雨出奇地沉默了。
　　王知兮也并非来寻求安慰的，倒是一笑：“不提这些。”
　　清雨默默半晌，才道：“宫中于你有威胁的，不过溪午公主、十六皇子二人罢了。”
　　此乃朝中心照不宣的事实——除二人外，其余的皇室继承人都不成气候，或者身份上难以启齿。
　　十六皇子王知书子凭母贵，出身起点就是极高的，加之聪慧圆滑，确实朝中有不少老旧派认为即便废除原太子也该立王知书，而非月妃之子王知兮。
　　今上在风头正盛时雷厉风行，没有顾忌朝中一片不满之声，立下王知兮为太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有劝诫者，难免惹得龙颜震怒，不少顽固派因此掉了脑袋。
　　而现下今上越发力不从心，再不如当年果断，做出了让步——给王知书同母的亲妹妹册封了“溪禾”的封号，除了溪午公主以外，溪禾是本朝第二个有封号的公主。
　　只是对比溪午公主，溪禾完全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仰仗其母刘妃和兄长王知书的身份，溪禾在宫中颐指气使，骄奢跋扈，对她有所微词的宫人数不胜数，只是碍于权势不敢开口罢了。
　　诚然，仔细想想，这几年宫中是越发的乌烟瘴气，大不如从前了。
　　可今上迄今为止一直隐瞒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从未放权给王知兮，甚至搞起了三足鼎立的牵制之法，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清雨在思忖片刻后，心中暗暗一惊，同时亦不由感叹：今上终究是老了。
　　正因为今上老了，才会变得患得患失，失去了当年的英武果断。
　　更糟糕的是，今上太老了，反而放不下玩弄了一辈子的权力，此时助长其他势力，让三方势力保持平衡，固然稳固了今上自己的地位，但对于权力的过渡是最为糟糕的处境。
　　到时候今上撒手而去时，留给太子的只会是一堆烂摊子。
　　王知兮怎么会不知道挚友在想些什么呢？
　　他微微叹气，自己也觉得今上所作所为与早年大相径庭。
　　没法昧着良心夸，只能略过此事。
　　王知兮道：“不妨事……鹿儿从小到大都是主意大的，她心中自有分寸。知书平素为人谦和有礼，皇权动荡殃及甚广，他应当不会一意孤行。说是威胁倒也不必。”
　　清雨道：“你在装糊涂。”
　　王知兮默了默，没有回答。
　　清雨叹气：“十六皇子如何狼子野心，你应当是知道的。这些年他在宫中暗中害你的次数还少么？好……你别这么看我，你是不是有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两个的都这个脾气！
　　王知兮摸了摸鼻子，没敢吱声。
　　“你该不会偷偷在想，皇位让给别人也无妨吧？”清雨道。
　　王知兮的神情不加掩饰，清清楚楚在说：确实如此！
　　清雨对着他摇头，完全言语都写在眼神里：——
　　没救了。
　　*
　　如今公认的金陵四公子还是由王睿起的头，所以他才位列其一。可鲜少有人知道，在他背后撺掇的是十六皇子王知书。
　　王知书将此事办得毫无破绽，王睿是个草包，自己都没想明白，就给人家当枪使了。
　　王知书之所以非要争一争这金陵四公子的名头，本是想压王知兮一头。可若是四公子里三个是王睿这样的草包，难免连带他的身份掉价。他想了个主意，扯上了终南书院的凤兰应，凤兰应此人世间评价极高，有他在，这四公子的头衔就不会显得那么有水分了。
　　还有一人，王知书却是冥思苦想了许久没得出个好答案。
　　如凤兰应这样闻名天下的才子能人还是少数。
　　他想了半天，竟然还是发自内心觉得，剩下的人应该是太子王知兮。
　　除了王知兮，还有谁能胜任四公子之名呢？
　　可王知书本意是压王知兮一头，自然不会甘心让王知兮跻身其中。
　　他问妹妹溪禾：“金陵城可有出色到令皇妹一眼难忘的年轻男子？”
　　溪禾不耐烦地道：“一眼难忘？这宫里除了太子还有谁？宫外的？和本宫有什么关系？！”
　　王知书真是给胳膊肘往外拐的亲妹给气死了，觉得自己去问溪禾真是极蠢的决定。他目光一转，看到了沐清莹，又把同样的问题对着清莹问了一遍。
　　清莹不假思索地答道：“小女以为是：太子王知兮殿下、堂哥沐清雨。”
　　这个沐清雨是何许人也？王知书没听说过，派人去查了才知道，这个沐清雨是沐家的养子，相貌气质确实极为出众，只是为人低调，不喜显山露水。
　　身为皇子的王知书不知道他，金陵城中的百姓却有不少认识他的，勉强还是符合金陵四公子的要求了。
　　王知书懒得再想，便把名单就这么排了。
　　谁知道真正办事的时候出了岔子，无非是王睿那草包酒喝多了，听了别人的胡言乱语。最后评出来的金陵四公子，以王知兮为首，凤兰应次之，而后才是王知书，王睿二人。
　　王知书知道结果后，面色阴沉，好一段时间才把怒气压下去。
　　可彼时新的金陵四公子已经被与会者口耳相传，传遍大街小巷了。
　　他没有能力改变既定的事实，只能暗中给王睿那草包下了好几个绊子才解气。
　　也自那时之后，王知书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沐家那个小丫头对所谓的堂哥“沐清雨”似乎有着额外的在意。
　　一旦关注起沐清莹的言行举止，王知书这样的聪明人立刻就能察觉到她对于沐清雨发自内心的崇拜爱慕。
　　王知书起先是觉得有趣，等到发现沐清莹爱慕沐清雨后，他内心一股火钻出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同样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为什么沐清莹眼中看不见自己？难道这沐清雨比自己更优秀？
　　王知书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比下去，一个始终稳稳压他一头的王知兮就罢了，人家毕竟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凭什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商人养子也能胜他一筹？
　　他自诩在沐清莹面前一直彬彬有礼，更有跋扈骄纵的溪禾对比，如沐清莹这样的小丫头，应该对自己毫无抵抗力才对。
　　可这么些年，他从未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直到生母刘妃殿上走水，溪禾惊慌失措地来找王知书。
　　她说：“沐清莹那死丫头不见了！母后殿上说是烧死了个不知身份的宫女！”
　　溪禾这没脑子的，一听到消息，脑子里稀里糊涂的，只知道着急，病急乱投医来找他，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
　　王知书把她的胡话在脑海中理清楚了，才明白她是在以为烧死的是沐清莹。
　　溪禾虽然是个娇蛮跋扈的主儿，但对这童年好友还是有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情谊在。
　　被溪禾当做主心骨的王知书却在理解她的意思之后，满脸阴郁，恨恨说了一声：“滚！”
　　溪禾被当头泼了冷水，眉头一挑，便勃然大怒，骂道：“你又发什么神经，对着本宫凶？！你该不会真的和外面传言说的那样，喜欢沐清莹那死丫头吧？就她那下贱的身份，也就你看得上！不嫌丢人现眼！”
　　“……滚！”他被溪禾尖锐的声音刺得头痛欲裂，不欲多言，只是冷声又重复了一遍。
　　溪禾却怒极而笑：“让本宫滚？本宫现在可是父皇亲自封的‘溪禾公主’，你以前嘲讽本宫比不上溪午那女人，现在本宫可是本朝唯一一个和她一样有封号的公主了。”她越发阴森地道，“而你这辈子都比不上太子哥哥！在这宫里，你就是个笑话罢了！”
　　她噼里啪啦骂尽兴了，才发现王知书已脸黑如泥，双目赤红。
　　一直彬彬有礼的十六皇子仪态尽失，对着她阴阴冷笑。
　　无法无天的溪禾公主在他的目光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心猛地一揪，不敢再说下去了。
　　王知书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溪禾心里咯噔一下，不禁重重咽了一口。
　　而王知书目不斜视，越过她离开了大殿之中，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怒不可揭，满脑子只想去沐清莹家中确认她的生死。
　　他还未在她心中取代沐清雨的地位，她怎么敢就这么死了？！那他岂不是一辈子都比不上那个商人养子？！
　　“沐清雨！”他低声念出那个素未谋面的人的名字，咬牙切齿，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甘。
　　而伴随他的声音，大殿的阴暗角落中，无数的毒虫涌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鸣声。
　　“我能实现你的愿望。”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