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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不羡仙(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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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清清听了许多故事,与无数冤魂野鬼打了交道。
她曾经一直想过这样的生活,无拘无束,看遍世间百态人生。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清雨问她:“清清为什么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我?”
“你的符人我在明珠楼已经见过。你的控纸之术足够精妙,符人能够做出常人能做出的一切动作,甚至连表情都惟妙惟肖。结账时我碰了你的手,但是符人的体温低于常人,而且感官对比人要迟钝很多。你藏了暖石捂着,因此我反复确认了几次,终于确定这并不是真人。”她一条一条分析,“最重要的是,你一笑,我就明白了。”
她说话时,声音平静沉稳,分析有条不紊,却少了许多鲜活自在。
以前她是养在温室的花,被人精心呵护。可现在她如果不能好好保护自己,阴魂野鬼轻易就能置她于死地,更不要说最难勘破的人心孽障。
她曾经因为一时心软,险些被怨鬼夺去身体,也曾经因为懵懂,被人骗去所有钱财。
逐渐的,她学会了判断,学会了将身边的所有细节记在脑海。
而这些东西,他早早就学会了。
清雨眼中满是心痛和懊悔,清清看见了,却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坦然说“无妨”。
她也想过,他为什么不在。
要是他还在,母亲无论如何也不会毁了沐府。
她夜夜梦回那满地残尸的地狱,痛不欲生,只能狠狠揪住长发,无力蜷缩身子。
恨那个对母亲下蛊的人,更痛恨无能的自己。
清清晃了晃神,很快压下灵魂深处那股无意义的懊悔,她话题一转道:“清雨回金陵,应该验明了母亲的尸身。母亲屠府时用的那把桃木剑是我亲自抱到母亲屋里的。她掌心握住桃木剑的地方满是斑驳,我也曾以为是血迹,仔细看却发现不对劲。她杀了很多人,血顺着剑身滑到她掌心很正常,可细看却能发现,她掌心有几处异常的凸起,若是血迹,因为动作,应该是流淌均匀的,就算结块,也绝不会有如此明显的分布不均匀。我摸了摸,确认不是母亲的掌纹,那手感坚硬粗糙,像是焦痕。”
清雨的确是查明是陈氏的尸身有中蛊的痕迹,才分析判断出是圣女下的杀手。
清清却不认得圣女,也不知道金陵城里是否还有其他苗人。普通人看到那般骇人场景,恐怕已经失去理智,可她偏偏靠着心里的一股劲,脑子飞速转动。
她不上心学习,但本身是十分聪颖的,所以才能根据蛛丝马迹明白母亲是被人陷害。
清雨将手覆在她的手背,温暖着她发冷的手。
她语气很平静,但其中惊涛骇浪,清雨怎么会不明白。
他明白,但是他不愿阻止她的倾诉。即便她的语气和所讲述的内容,都那么让他心碎。
光是想想她的遭遇,他就四肢百骸涌起寒意。
她最痛苦的日子,他不在她身旁。
这些日子,她一直独自承受着,心中所有的痛苦都不得不深藏,正需要一个倾泻口。
“我是不是很可怕?那样的场景下,我居然还拿起袖子擦了母亲的手心,确认了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确实是不明显的焦痕。桃木剑是震煞剑,为什么会伤到母亲的手?是不是母亲那时已经不是‘人’了?想明白这一点后,我马上就想到了蛊。我判断不出来,雪球儿却做得到,它的母亲亲自喂药养成的灵犬。我知道害母亲的人在苗疆,雪球儿也能为我指路。”
清雨突然道:“清清想过那个凶手可能是我吗?”
她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神不似在开玩笑。于是她也认真回答道:“不曾。”
他眼神暗了暗,划过一道晦涩的流光。
*
苗人的圣女由神亲自选择,每一代圣女故去后,五位长老会根据圣祠的蛊虫指示去寻找新的圣女。
现任圣女还好好活着,所以没有人觉得圣女身边突然出现的青年乌基里会使用圣女才能拥有特殊灵力有什么特别。
圣女是神在凡世的化身,将神的慈爱散播给所有的苗人。
也许乌基里只是一个足够幸运的信徒,得到了神和圣女的垂青。
况且,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从来没有一个圣女会是男人。
一个多月时间,乌基里就以雷霆手腕建立了十足的威信。几个长老本来对圣女心有不满,想偷偷除去圣女,却碍于这个强有力的帮手,只能作罢。
五个长老是爬到高位的人,日日与圣女接触,反而有些人不再相信什么圣女是神化身的鬼话。
圣女不也是个普通人吗?这个不听话,换一个就是。
但现在那个叫乌基里的男人在,要神不知鬼不觉暗杀圣女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一个月里,乌基里受到暗杀的次数比圣女还要多。
圣女难得睡了几个安稳的觉。
她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以往的圣女多短命,很少有人能活过三十岁。
那些圣女要么死在长老手中,要么承受不住圣女特有的灵力而身体衰弱死去。
现任的圣女活得比千百年来任何一个圣女都要长。
“乌,掉以轻心会让你丢掉性命。”
圣女难得心情大好,提醒了身边的青年一声。
他最近常常分神,圣女隐约知道他在远远操控符人。
对方只淡淡回了一句:“我自有分寸”。
圣女对沐家的事并不关心,所以也不清楚内幕,但她看得出乌基里对沐家的女儿情根深种。那么这些天,他冒着风险也要去找的人就是沐家的女儿了。
圣女很好奇他知道沐府的真相后是否还能保持淡漠疏离的模样,眼中满是兴趣。
他会爱上那个女孩是圣女没想到的,以圣女所知道的情况,他应该对那个女孩深恶痛绝才对。是她毁了他的人生。
后来,乌基里不再派出符人了,但明显心情更为阴郁。
圣女感到有趣。
某天夜里,她被乌基里的声音唤醒。
无论做的事多么残忍,他的神情还是那么淡漠。
他手中的剑贯穿了她的胸膛,燃烧的符咒将她的灵魂都烧尽了。
她从小养大的蛊虫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好像他才是它们真正的主人。
圣女这才明白这么久他如此乖巧的原因不是因为敬爱自己,或是为了保护沐家的女孩,他只是为了尽快学习苗疆的蛊术传承。
他学得太快了,简直不像个人类!
“偷来的人生该结束了。”他说,“你不该动他们。”
圣女用最后的力气说:“你疯了吗?为什么不恨他们?让你的人生变成这样的,是沐家人!是那群中原的老鼠!”
可她很快就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了。
圣女去世的消息传出,乌基里继任,成为苗疆第一任圣子。
他进入圣祠,取出了当年的证据和自己的出生证明。
圣蛊指示的方位正是他降生的地方,那里的苗人认得他的父母,也知道他降生的时间。
唯一不对应是圣蛊所指示的时辰有所偏差,但那一天,那个方位确实只有乌基里一个孩子出生。
前圣女既然能够瞒天过海,偷偷改动时辰倒也不是不可能。
在一切有力证据的证明下,五长老也不得不屈服,承认了他圣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