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太阳》小知秋

10、第 10 章

　　光亮倏地消失，抬头是一把黑色的雨伞。
　　和张循模糊凛冽的轮廓。

　　宋词看不清他的脸，伸手摩擦眼泪，翻江倒海的情绪从胸口往上顶。
　　泪越来越多。

　　幸好下雨，分辨不出脸上的泪。

　　张循沉默不语，把手伸到她跟前。

　　她记得这只手的温度，记得他干燥的触感，滑过肌肤时的战栗……

　　宋词缓缓伸出手握住，张循几乎不用费什么力，宋词站起来。
　　扑到他怀里。

　　……
　　雨势渐大，张宅的灯火越来越近。
　　一群人撑着伞，在大门口张望。

　　眼看两人走的近了，薛锦绣推开阿姨拦她的手，往宋词方向过来。
　　身子骨娇弱单薄，在雨水里摇摇晃晃。
　　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

　　“谢天谢地，宋小姐，终于找到你了！”
　　杏仁眼里蓄满泪珠，要落不落，楚楚动人。

　　薛锦程披上一件外套，保安撑伞，一滴雨水都不会碰到他身上：“怎么好端端的，你非要撇开我们自己走呢，喊都喊不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

　　“是啊。”薛锦绣捂住嘴剧烈咳嗽，“宋小姐跑到好快，我都没有追上你，雨下的好大，大家好担心你呀，表哥，宋词也不是故意走丢让大家找的，你别生气。”

　　如果不是当事人，宋词都要被姐弟俩的演技欺骗了。
　　柳杉和丁妍见了都要跪下叫爸爸。

　　管家月姨遣散找人的保安和阿姨，正要接过张循手里的伞，手都举起来了，张循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只好尴尬地收回手。
　　“人找到就好！宋小姐衣服都淋湿了，咱们赶紧进去吧，给宋小姐换身干净的衣服。”

　　宋词没有动，抬眼，睫毛上水珠晶莹，她小声，近乎乞求：“我想回去。”
　　想到薛锦程挡住她去路时的蛮横，心有余悸。

　　司机小王接收到老板示意，赶紧打开车门。

　　宋词带着几分不确定：“会不会不太礼貌？”

　　到人家作客，要走了，跟长辈打声招呼比较好。

　　从始至终，张循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答非所问：“上车。”

　　没有多余的情绪，语气不容置喙。
　　宋词乖乖上车。

　　张循：“月姨，你就说宋小姐找到了，公司有急事，我先回了。”

　　月姨把他从小看到大，就和自己亲儿子一样疼爱。
　　点点头：“你放心。”

　　到此，张循终于正眼看了眼薛锦程。

　　只一眼，薛锦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表哥平时是很冷，有让人不敢靠近的强大气场。
　　和他相处久了，也就接受并习惯了。

　　可刚刚那一眼不一样，斜眼冷睨，阴鸷狠戾。

　　“表哥……”

　　张循从西裤掏出手机，目光落在屏幕，随口问：“想要嘉陵的地？”

　　“对、对……他们有松口的意思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心想做好一个项目，就为了嘉陵一块地，整整熬了三个月通宵，喝酒喝到胃吐血。
　　嘉陵这才有和合作的意向。

　　“表哥，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循助理的电话已拨通：“张总，有什么吩咐？”

　　“马上联系嘉陵，”张循冷淡如常，“他那块地我要了。”
　　直接摁灭电话。

　　等待薛锦程反应过来，张循已经坐上车。

　　“哥！哥！我错了！”薛锦程连爬带滚，死死扣宾利车门，“我投进去五千万啊！”

　　车门开着，雨水被吹进来，张循没多少耐心：“放手。”

　　“哥，我真的错了！嘉陵的项目对凯锐开说只是九牛一毛，对我来说真的就是全部啊哥！哥，张循，我是你表弟啊！”

　　张循手臂撑在膝盖上，疲揉一揉眉心，掀起眼睑：“别让我说第二遍。”

　　锥心刺骨的冷厉和决绝。

　　薛锦程悻悻缩回手。

　　车门紧闭前一刻，宋词听到薛锦绣微弱又尖锐地叫“表哥”。

　　保安把伞举到薛锦程头顶，哪想被他一脚踹上膝盖。
　　“给我滚！”

　　……
　　回到紫悦府，宋词泡了好久玫瑰热水澡。
　　花瓣馥郁清香，她夹起一朵，贴在眼睛上，又拿下来。

　　张循早就洗漱完毕，因为回老宅吃饭，所以比平常早下班，还有些工作没有处理完。

　　宋词从浴室走出来，穿了一件浅紫色的真丝睡裙。
　　这是和室友逛街时刚买的，第一次穿。还不习惯宽大的领口。
　　而且稍微抬起胳膊，下摆都能看到大腿根了。

　　这件睡衣是许园耳提面命，说是一定要买的，她原话是：
　　“男人嘛，就那么回事，比如说睡衣啊，他们就喜欢那种布料滑溜溜的，像真丝啊之类。你能不能不要再穿小熊睡衣了？像个小学生，张总裁就没有心理阴影吗？而且小熊睡衣那么肥，你穿上能看出来什么啊！”

　　才不是呢，宋词腹诽，自己穿小熊睡衣也是什么都能看出来的。

　　虽然对许园的话持有怀疑态度，但鬼使神差的，真的换上了真丝睡衣。

　　反正穿着蛮舒服的。

　　在书架前选了好久，宋词最终随手拿了本《韩非子》。
　　张循专心工作，她趴在一边的沙发上，两条纤细的小腿翘起来。

　　书里的内容根本看不下，刚读完一个字，就忍不住抬头瞥一眼张循。

　　也不知道他在处理什么，偶尔会蹙下眉，严肃正经，一丝不苟。
　　但如果视线往下，颈线硬朗，依稀可见睡袍下肌肉的轮廓……

　　就在她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人身上“巡逻”时，张循突然抬起头，宋词没来得及收走迷恋的眼神，四目相对后，她慌乱低下头。

　　“想说什么？”
　　真丝睡裙，趴卧的姿势，沟壑显得更深。
　　张循眸色浓滚，勒令自己低下头继续工作。

　　想问你李家联姻是怎么回事？
　　想问你认不认识李小姐？
　　想问你周末真的去和她见面吗？

　　话就在嘴边，一句都问不出来。
　　变成：“想问你……”把脸埋进书里，“快好了吗。”

　　这是邀请。

　　张循极力掩盖波动，双眼灼热翻涌：“马上。”

　　比平时更快三倍的速度处理所有事情。
　　嗓音已近喑哑：“过来。”

　　宋词坐起来，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他旁边。

　　张循把她抱到腿上，一手搂过腰，却还没有亲热的意思。
　　文件还没处理完。

　　关闭电脑，目光锁在企划书上，腰间的手无意识的摩挲。

　　工作还是没处理完。

　　宋词已经不像初次青涩，她喜欢和他的亲近，身体的愉悦是一方面。
　　更多的是心理的满足。

　　只有在这个时候，能看到张循和平时冷静淡漠不同的样子。

　　淋漓畅快，肆意征。
　　掐着她的腰，很疯狂。

　　“答应我。”
　　“嗯？”
　　“以后手机不离身。”

　　“好、好……”
　　宋词的声音被撞碎。

　　和他一起攀上顶峰。

　　所以，他是喜欢自己的吧，宋词想，不然怎么能一遍遍，不厌其烦地亲吻她，叫她的名字。

　　肯定是的，宋词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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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不可思议，宋词在办公室闹那么一处后，不仅没被劝退，同事们对她反而更客气了。

　　倒是顾明山，请了两天假没上班，估计是脸上的巴掌印没法见人。

　　中午休息时，佳慧把手机递给宋词，神秘兮兮：“你看看。”

　　“……德盛双休日下午茶一份，什么意思？”

　　“你不会不知道吧？这是微博抽奖，我关注的大V给粉丝发福利，我抽中了德盛的下午茶，很贵的，带你一起去，够意思吧？”

　　“你也太好了，那晚饭我请客。”

　　周六，张循一大早就出门了，宋词把早中两顿当一顿，吃了些零食，画好妆，和佳慧在德盛广场碰面。

　　那家下午茶店的确很高档，要不是佳慧中奖，凭两人目前的薪资水平，消费起来还真有些肉疼。

　　店内外装修都美轮美奂，不少网红大V探店拍照。

　　两人推门进去，还没坐下，一个长发孕妇疯一样冲过来，狠狠揪住宋词前面女人的头发。

　　“你要不要脸，知不知道他有老婆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见过男人是吧，你妈见没见你当小三的样子？我要撕烂你的嘴！”

　　“神经病啊！你放手！”被揪住头发的女人疯狂尖叫。
　　她身边的男人，应该就是孕妇老公，喊着“你给我松开”，一掌砸到孕妇脸上。

　　他用了很大力气，清脆又沉闷的撞击声，宋词和佳慧都傻掉了。

　　“你竟然打我，你为她打我？”孕妇披头散发满脸泪水，因妊娠反应本就肿胀的脸，此刻皱在一团，绝望到狰狞。

　　“你是不是有病？”男人没有丝毫羞愧，一边紧张地抚摸被揪头发女人的脸蛋，一边推搡孕妇，“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宋词和佳慧早就看不下去，佳慧是个暴脾气，直接冲上去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再动手试试？打女人就已经很垃圾了，还打怀孕的女人？你妈生你就是给社会添堵的吗？！”

　　宋词从包包里拿出手帕纸，帮孕妇擦眼泪，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我老婆我想打还就打……”

　　他的话没说完，哀莫大于心死的孕妇再次笨拙沉重地冲上去和他扭打。

　　宋词没拉住她，受惯性作用，一个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和她一起摔在地上的，还有另一个碰巧经过的无辜女人。

　　打骂声、劝架声、惊呼声，现场乱成一锅粥。

　　宋词膝盖结结实实磕到地板，擦掉一大块皮，血流不止。
　　倒吸一口凉气，慌乱里，竟然看到了张循。

　　他怎么会在这儿？

　　不过不重要，宋词看到他朝她走过来，步履凌乱。

　　养尊处优的矜贵，让他穿梭在嘈杂人群里，也备受瞩目。

　　张循终于走过来了，宋词满心雀跃，膝盖都不觉得疼了。

　　她开心张开手臂，嘴角上翘，想着一会儿该怎么介绍男朋友呢。

　　张循伸出手，搀扶的是和她一起摔倒的女人。

　　宋词的笑瞬间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