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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 在圣比利牛斯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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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海盗们而言,圣比利牛斯港是个不折不扣的天堂!
圣比利牛斯港是被称为“天堂岛”的卡波瑞卡纳斯岛面向大海的门户,用海盗们的话说就是那个风骚娘们儿(指卡波瑞卡纳斯岛)向着大海敞开的胸膛,而位于港口两侧不高不矮的山崖正是她高耸的双乳。这个小岛不足三十平方公里,远离大陆海岸线,是小安的列斯群岛被抛弃了的孩子,独自飘荡在加勒比海与大西洋的分界线上。在历史上,因为其地理位置的独特,曾在西班牙人、法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和英国人之间抢来抢去。但每一批殖民者占领后都发现守卫它的代价是巨大的,这里土地荒芜又远离殖民地,无法得到有效的支持和足够的给养,而且这个近乎平坦的小岛几乎是赤裸裸面对大海,易攻难守,守军几乎完全暴露在敌人和海盗们的火力之下无处躲藏。因此,虽然卡波瑞卡纳斯岛如今名义上仍归西班牙政府管辖,实际上却是没有人愿意管的烫手山芋。在最后一批守军撤出后,依然选择留下来的殖民者们为了生存,不得不与海盗们做生意。这里,甚至是成为了各国商旅与海盗斡旋的地点。而卡波瑞卡纳斯岛,在历经各方的争夺后,也成为了各方海盗们与各路商旅们和平共处的自由岛。
这里,拥有自己的规则与秩序,卡波瑞卡纳斯岛的法律!
“孩子们!”阿布罗狄清悠魅惑的语气在几乎透明的蓝天之下快乐地飞扬,“前面就是圣比利牛斯港,‘天堂岛’的圣比利牛斯港!接下来的三天,你们自由啦!”
甲板上响着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连做杂工的小海盗也从船舱里探出头来大声呼喊,被老海盗一拳揍下船舷。
帽子和着破烂的披风在甲板上下飞扬,不时有海盗的私人物品飞入海中。
“哦,上帝啊!”
米罗靠在船舷上,微笑地看着进入狂欢的海盗们,内心似乎也被这种单纯而粗野的快乐感染了。但是振聋发聩的欢闹声夹杂了阵阵的喧闹,那是来自岸上——圣比利牛斯港的沙滩上,这个不设防的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着激情。
达迪示意海盗们平静下来。
“虽然这是在圣比利牛斯港,但是为了万无一失,”他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英国士兵们,“我们应该留下人看守船只。”
“你说得对。”阿布罗狄玩弄着手中一朵娇艳的玫瑰,眼皮都不抬下,随意地问:“那么,谁愿意留下来呢?”
甲板上顿时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阿布罗狄弯了弯唇角。
米罗从远处收回视线,他的内心早已失去了激情,而且他对海盗们的游戏兴趣全无,“我愿意留下来,阿布罗狄。”他说。
“哦,boy,你不行。”阿布罗狄轻轻摇着花茎,“你现在是士兵,把海盗船留给你谁也不会放心。”
“那么我留下吧。”达迪说。
又有几个海盗犹豫着举起了手。
“不需要太多。”阿布罗狄下令,“达迪带领五名兄弟留下。其余人下船后立即撤上舷梯,直到三日以后我们约定的时间,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擅自上船。至于留下的弟兄们,”他的唇边掠过一丝魅惑的微笑,“我将会为你们带回‘黑山羊’酒馆的美酒,每人一坛……”
“哦~~”
甲板上又响起一阵响遏行云的叹息,不过有人是兴奋,更多的人则是羡慕和懊悔。
阿布罗狄找到珍妮,“目的地到了,您和您的人必须马上下船,女士。”
珍妮仍旧穿着她的那身破旧的水手服,金色的头发用一条细绳松松地绑在脑后,看上去像一个干练的水手,但是她的蓝眼睛里却发出咄咄逼人的目光。
“这正是我要与您谈的。”她说:“您不能把我们丢在这里,船长先生!”
“为什么不能,女士?”
“这里是海盗岛,甚至不如卡宴!”
“是您要求的,小姐。”阿布罗狄优雅地玩弄着玫瑰花,“您不记得了吗?‘落在海盗手里要比落到法国人手里强’。”
珍妮记起了那句话,她张了张口,“……啊,是的……我是讲过这句话,”但是她并没有为阿布罗狄这句不客气的话而生气,相反,她的大脑在飞速转着思考对策,“那是因为海盗们可以谈条件。只要有能够使他们动心的筹码……”
“您这样想海盗,小姐?听上去这更像商人。那里……”他一指远处硝烟弥漫热闹非凡的海港,“有很多海盗船,就看你有没有能打动他们的筹码。”他笑着伸出一根食指在珍妮的眼前摇晃,“不要妄想从那里抢到或偷到船,要时刻牢记这里是‘天堂岛’。”
“维纳斯”号还是驶进港口,两侧巨岩缓缓地向后滑去。
“那么,阿布罗狄船长,我们依旧在您这条船上如何?”
“我想我们之前的合约已经结束了?”
“是的先生,这是新的交易。”珍妮微笑着勇敢地看着这个海盗头子。
“新的交易?”阿布罗狄也优雅地微笑着看着她,“我不认为您还能有什么东西能拿来交易。而且,我们还有我们自己的事要做。”
“寻找宝藏?这正是我要找您的原因。我们可以助您一臂之力。我们有这么多的人手,而且都是训练有素的官兵。在那凶险莫测的寻宝藏的途中,总会有用。这就是我的筹码……”
“然后,再把海盗和宝藏一起带回去领赏。”
“您是海盗,我原以为您在诡计和残忍方面会比我强。”
“……”
“好吧。等找到宝藏,我们用一个公平的方式来决定宝藏的归属如何?”
阿布罗狄把玩着手里的玫瑰,慢吞吞地说:“那你,为什么选择我呢,女士?”
“因为我相信您!”
“我是海盗。”阿布罗狄好心提醒她。
“米罗信任您!而他是我们一伙的。”
“……”阿布罗狄瞥了一眼靠在船舷上背对他们的米罗,“好吧,这件事我考虑一下,不过现在,荷恩艾伯斯船长,您和您的人必须马上下船!”
米罗完全没有听到他身后不远处的这场谈话,他的目光和思绪已经被他眼前发生的一切所攫取。在天堂岛,对于外界的人而言,这里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没有法律,没有秩序,唯一的规则就是力量至上,不管这种力量是拳头、枪炮、智慧、美色还是别的什么,在这里,生命和尊严是最卑微的东西,人人都可以拿来践踏和毁灭。然而,这里,是自由的海盗们趋之若鹜的地方。
“砰!”一个海盗头子模样的人被强力的火枪轰掉了脑袋,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涂满了灰色的海滩,他周围的人若无其事地嬉闹着,你甚至看不出是谁开了那致命的一枪。
两个男人抱了一个婊子在沙滩上翻滚,那女人尖利的笑声从阵阵喧闹中穿出。
几个醉汉抡着酒坛子轮流往身旁人的脑袋砸去,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人。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被几个人押去砍头。
更多的人则是在决斗,或者说是混战,他们武器各不相同,对手一直变来变去,帽子、酒坛、马鞭、剑鞘、披风等物品漫天飞舞,时不时有人被流弹击中或是被飞来的长剑钉在地上……
这里是欢乐的卡波瑞卡纳斯岛的圣比利牛斯港。
“米罗?米罗!”阿布罗狄从他身后经过,把处于震惊状态的米罗的思绪拉回来,“boy,该下船了。”
“阿布罗狄……”他犹豫着,“我留下来看船。”
阿布罗狄瞅了一眼热闹的海岸,轻蔑地笑了一下,“害怕了?”
“不是!我想清静一下。”
“不行!”阿布罗狄的答复更干脆,“你现在是英国人一伙的。我不能留一个敌人在船上,——在我不在的时候。”
圣比利牛斯港只有一条街通到尽头。所有的商铺和酒馆都挤在这条街上。
米罗跟在阿布罗狄等人身后,全神贯注地躲闪着四面八方突然飞来的多半会要命的各种杂物。这里,虽然没有沙滩上那么热情奔放,但因为人多拥挤而显得热闹非凡。阿布罗狄和他的海盗们显然经常来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习以为常,甚至不用看就知道身后某个方位飞来的是子弹还是金币。珍妮带领她的人在他们身后十步以内亦步亦趋地跟着,因为人过于密集而不时被某个冒失鬼误伤。
“亲爱的小姐,”阿布罗狄终于忍不住说:“你怕我们会丢下你们逃走吗?”
珍妮警惕地望着四周——那里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看着这群士兵们的眼睛——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这里只有这一条街,先生。”
奥路菲无奈地耸耸肩,过去凑在他的耳边说:“放松,女士。你越是紧张就越会引起敌意。这样用不了多久,我们全会被杀死!”他看着珍妮的眼睛,诚恳地说:“你愿意相信我吗?”
珍妮想了一下,点点头。
奥路菲将英国人分成了几个小组,让几个海盗领他们分头行动。庞大的群体一下子分解开,没入了人流中。
“我和米罗在一起。”珍妮说。
奥路菲看向阿布罗狄。
阿布罗狄耸耸肩,“随便。”
米罗对英国人和海盗都不感兴趣,他只是木然地跟着阿布罗狄。不过,很快,古董店里的一柄长剑吸引了他。他是军官,又是用剑的行家,一上手就知道是一把宝剑。这把剑和“磁”一样长,却比“磁”更轻也更锋利灵巧,剑柄上雕着古朴的花纹,看上去年代久远。他随手把玩了一下,带起的剑风划破了掌柜的账簿。
“如果他佩戴这把剑……”
他心口一痛,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立即痛苦地摇头,想把那个影子从眼前除掉,“那个人的话,有那么多名剑,怎么会看上这么普通的东西。他是什么人……”
“这里有不少好东西,”维基的声音突然插进来,“都是别的地方连见都见不到的呢。”为了方便行动,她换上了一身男装。
“……”
“这是真的,”奥路菲说:“这里不仅是海盗们销赃的地方,而且各路商旅也喜欢来这里出售自己的宝贝或是淘自己需要的东西。在这里你甚至能得到任何你需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是海盗们销赃的地方,珍妮立即将刚拿起来的一个铜罗盘扔下。
阿布罗狄看在眼里,他嘲讽地说:“这里的东西可是那些有钱有势的欧洲佬们的最爱。他们中胆大的说不定会亲自来这里选购商品或购买情报。比如说,像卡妙洛林总督那样的贵族或是加隆洛西那样的将军……”
米罗皱起眉头。
珍妮则是直接把剑加到了他的脖子上。
海盗们纷纷亮出兵器,决斗一触即发。
古董店老板继续查验着货,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门外有轻微的骚动,人群开始流动起来。不过,没有人关心古董店里紧张形势。
阿布罗狄微微一笑,示意海盗们收起家伙。
“别紧张,小姐。”他用两根指头捏住剑锋缓缓拉开,“我只不过打个比方,这里可是自由岛……”
“下次再胡说就直接宰了你。”珍妮收起剑。
“这得您回去以后亲自验证,小姐。”
“……”
“啊……”一声惨叫伴随着巨响落在店铺门口——是一个水手模样的老头。
很快有人拖走了尸体。
海盗们见怪不怪地跨过那滩血渍走到街上,店铺老板甚至没有叫人打扫一下。
街上的人三三两两向着长街的尽头走去。他们也顺着人流向前流动。
“阿布罗狄,”米罗问:“看上去你对这里很熟。”
“这里是海盗岛。”维基将一块刚出炉的披萨饼塞进嘴里,舔舔舌头回答:“瞧你说的。”
“你来这里很多次了?”
“从很久以前,我还是和你一样大的孩子时,boy,莱缪就带我来这里啦。”
“可是,看上去,阿布罗狄,你现在仍然和我一样年轻。”
街上人流慢慢聚集起来,加快了流速。
阿布罗狄看上去很高兴,“是吗,boy?你想不想知道怎样驻颜,这样也许就能抓住你那位小朋友的心啦。”
“不,不啦。”米罗摆摆手,向后退两步,“那你究竟有多大了呢,阿布罗狄?”
“哦,上帝!”珍妮被一个冒失的小伙子撞到了同伴身上,“他们急着去投胎吗?”
“是自由岛的镇岛之宝将要出现啦。”奥路菲微笑着给她解释。
街上很少人再打斗或是斗酒,所有人都带着急躁和冲动向着一个方向越走越快,三三两两的细小溪流逐渐汇成了大河,掀起涌动的波涛。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可怕的欲望,口中都似乎喃喃地说着什么。
“那个婊子还是这么吃香。”维基生气地叉起腰,轻蔑地撅起嘴唇。
“她可是所有海盗的梦想——唔,男海盗。”
“真搞不懂你们男人为什么会喜欢那种类型的女人,不,女孩!”
“哦,我的小米罗,”阿布罗狄拉着米罗避开直冲过来像一头壮牛样的大块头,在他耳边悄声说:“询问别人的年龄,可是不礼貌的呢。这次我原谅你了。”然后他拍拍米罗的肩膀,对众人说:“天堂岛一月一次的盛典,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人群的目的地在街的尽头。等到他们赶到时,那里已经聚满了人,并且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涌来。
米罗仗着身高的优势勉强可以看到被包围在中间的似乎是一间三层酒馆的门前空地,那里也许有一个台子或是高地之类的东西。但是他的前方被伸长了的脖子和上面的脑袋挤满了,看不清楚。所有的人——可以肯定绝大多数都是海盗,都在努力地看向同一个方向,带着人类赤裸裸的欲望,所有的人都在说着一个词,发着同一个音节,形成了一股可怕的共鸣:
“弗莱娅!弗莱娅!弗莱娅!弗莱娅!弗莱娅!”
一声如裂帛之声从云端飞流而下,所有的嗓音都消失了。米罗感到仿佛是一股雪水流入心间洗涤了闷热夏季的潮湿与烦躁,荡涤了污浊的灵魂。
从酒馆二楼的窗子里,一只华贵炫目的七彩蝴蝶翩然飞下,随着仙乐一般美妙的歌声,她在人群中间的高台上翩翩起舞。
“In search of you,my love, I gave myself into the bird\'s eye……”
她的歌与舞蹈火辣而热情,配上那双清澈见底的蓝眼睛和纯洁的表情,几乎能够触及人的灵魂深处并主宰人们的身心。事实上,自从她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珠儿都随着那飘动的金色长卷发,舞动的白皙臂膀和飞扬的丝绸长裙而转动,他们的心早已飞出体外,此刻即便是在他们身上捅上两刀也不会有人感到痛的。
音乐之神奥路菲完全被他的歌声迷住了,他想起了那个声音像夜莺一样好听的女仆尤莉迪丝,不过这个歌女的头发要比她的更长更密,眼睛也会说话。米罗想起了抱着竖琴的潘多拉,但是潘多拉没有她的热情与快乐。珍妮想到了刚刚在利伯庄园邂逅的伯爵小姐春丽,可是春丽太过天真,相比之下更像一颗生涩未成熟的果实。
她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舞动着雪白的双臂,两条腿在宽大的裙摆间若隐若现,加上迷人的微笑和摄人心魄的眼神,引得整条街,不,是整个港口,整个天堂岛都在狂热地喊一个名字:
“弗莱娅!弗莱娅!弗莱娅!……”
在整个激情达到顶点,少女的名字直达天际之时,音乐和歌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人们狂热地呼喊声,然后演变成一阵欢呼的巨浪、伴随着无数条挥舞的胳膊和无数件飞上半空的物件。
米罗一行艰难地躲避着半空落下来的帽子、酒杯,甚至还有匕首、刀剑等物品。
狂热突然间被压抑下来,周围从极端的喧嚣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到只能听到远处的海浪声。
弗莱娅笑吟吟地站在高处环顾她脚下的男人们,仿佛是刚出海的维纳斯。她的崇拜者们屏住呼吸仰望着他,如同是盼望上帝恩泽的信徒。
她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在阿布罗狄一群人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挪开了。
“她要做什么?”珍妮压低声音问奥路菲。
“她在挑选今天的客人。”
“今天的客人?”
“弗莱娅每月只接待一位客人,可以为他唱歌、调酒或是做些其他的。但是,这位客人必须是她自己挑中的。”
“……”
“瞧,她向这边走过来了。我敢打赌,一定是我们中的一人。”
海盗们带着不甘、嫉妒和愤恨纷纷让开了路,因为弗莱娅的目光不在他们身上,她的目标不是自己。尽管□□与怒火一起几乎将身体燃烧起来,但他们还是带着不甘,甚至是屈辱地将欲望压抑住,向后退开一条路,甚至不敢去碰一下她的裙摆。
高傲的弗莱娅像女王一样穿过人群,向她的目标走去。
不过,一堵高墙拦在她的面前。
“小妞儿,今天你是大爷我的。”身材高大的海盗头子操着生硬的西班牙语说,露出满口黄牙。
周围更静了,一片死寂。
一种诡异的氛围在人群中弥漫。
下一刻,聚集在一起的人开始散开,纷纷找到最近的酒桌坐下或是钻进附近的店铺。更多的人涌入了“黑山羊酒店”或是坐在了它设在外面的雅座上。
弗莱娅优雅地行了一个屈膝礼,“对不起,先生……”
她的手腕被海盗头子拎了起来,“我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婊子,你今晚是大爷我的啦,大爷我是海盗弗兰克……”
米罗皱起眉头,那女孩纤细的胳膊看上去要被扭断了,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不过阿布罗狄似乎并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周围的海盗们也只是冷眼旁观。他握了握手中的剑,尽管这是在海盗岛,而他面对的是一伙凶残的海盗,他还是不能对这种事置之不理。
不过,一道破空之声更快地袭来,一件利器“笃”地一声插在海盗弗兰克和弗莱娅之间,如果不是海盗头子身手敏捷,他的整条胳膊刚才就被卸下来了。
一把黝黑的剑插在地上,只有剑身,没有剑柄,剑身闪着凛然的寒光,没入坚硬的岩石地面一半有余。
一阵阴冷的海风扫过长街。
“修罗……”
“修罗……”
“是……修罗……”
“……修罗……”
人群像海潮一样瞬间消退,转眼之间街上只剩下弗莱娅、阿布罗狄一行人和海盗弗兰克的人。
一个人影自“黑山羊”酒店深处走出来。
“不尊重弗莱娅意愿的人,死!”
一个高瘦冷峻的青年出现在酒馆门口,他身形笔直,穿一身劲装,就像标枪一样立在那里,又像他刚才说出的话一样冷冽而棱角分明。他的脸像刀削过一样,左颊上一道自上而下的刀疤,一双细长的眼睛里迸出冰冷的杀气,头发粗短,根根直立在头顶上。
“老大……”弗兰克的手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怕,怕什么,胆小鬼!”弗兰克故意昂起头提高声音:“打得过老子,就把这婊子……”
他的最后几个字已经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没有人能够看清修罗是怎么冲过来,拔起地上的剑砍向海盗们的。只是等回过神来,几颗人头已经在离他们身子十几米远的地方了。而他们的身体还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倒下。
海风灌满了长街。
“啪啪啪”几声掌声打破了沉寂。
“修罗,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振奋啊。”
修罗的目光瞥到阿布罗狄那张与大部分海盗一样恐怖丑陋的脸上,“阿布罗狄?你又换了张脸!”他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儿,拎着它头也不回地走回酒店里。
刚刚不知被海风吹到哪里去的海盗们又像招潮蟹一样从各个角度爬了出来,重新占领了长街的各处,圣比利牛斯港重新热闹起来。而“黑山羊”酒馆也眨眼间坐满了人,侍者穿梭其间,忙碌非常。门口的几具尸体和遍地的鲜血丝毫没有影响到海盗们的心情。
阿布罗狄领着他的人与珍妮一起走进“黑山羊”酒馆,顺手拿起侍者托盘上不知送给谁的酒一饮而尽。那位失去酒的侍者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又回去取了一杯。
弗莱娅挽着修罗的手臂走向酒馆吧台,一边回头向阿布罗狄这边抛着媚眼。
吧台那边已经坐满了人。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叔讨好地问:“修罗,今天有没有‘黑美人’?”
“没有。”修罗冷冰冰地说,抽出账本自顾自地算起来。
阿布罗狄将吧台上的一个家伙扔到一边,“修罗,我来这里,是要和你谈生意。”
修罗总算抬起眼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你要什么?”
“鬼罗盘,人鱼泪还有圣剑。”
周围的嘈杂再次安静下来。
弗莱娅从吧台走了出来,目光在米罗和珍妮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奥路菲面前,行了一礼,“拉斯蒂克先生,能为我弹奏一曲吗?”
奥路菲心领神会,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卡萨尔斯小姐,不胜荣幸。”
酒店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没有人注意到修罗和阿布罗狄一行人消失在吧台后。
“你来这里干什么,英国人?”维基不悦地看着跟进来的珍妮。
“我也要跟店主人谈这三件宝贝的事情。”尽管珍妮并不清楚这三件东西是什么,不过看到众人的反应,她猜到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且,十有八九与他们接下来的旅程有关。
“让她来吧,维基。”阿布罗狄开口,“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可不是那些成天搞阴谋的官老爷们。”
“……”
这是一间单独的密室,挂在墙上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明。房间内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器。
“修罗,我需要你那三样东西。”阿布罗狄站在密室中央,目不转睛地盯着店主人。火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明明暗暗。
“可以。”修罗答应得很干脆,“阿布罗狄,你明白我的规矩。”
“我知道,修罗。你要知道这些东西的用处,以及……得到足够分量的交换。”
修罗不说话,只是漠然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要去寻找传说中的‘加尼米德宝藏’……”
修罗的眉头皱了一下。
阿布罗狄笑了,“修罗,我们是海盗,无拘无束追寻梦想和财富的海盗,为什么不能去追寻那个金子样的传说呢?”
“……那么,”好一会儿,修罗才再次开口,“你打算去多久?”
“最多一年。”
“报酬?”
“一半的宝藏。”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珍妮冷笑了一声,“就算找得到宝藏,你能得到几分还不一定呢。”
阿布罗狄的目光仍旧停留在修罗身上,“那会通过海上的规则解决。现在,修罗,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约定,我借走圣剑和罗盘一年,需要三滴人鱼泪,付的报酬是加尼米德宝藏全部宝藏的一半。”
“如果,你回不来了呢?”
阿布罗狄唇边显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他拿出一支玫瑰——一支水晶雕成的晶莹透亮的红玫瑰,——递给修罗,“丘比特岛以及岛上所有的财富。——如果我在一年后付不出足以赎回它的赎金也是一样。”
修罗冷冷地看着他,“你会一无所有的,阿布罗狄。”
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那,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成交。”修罗接过玫瑰,然后转到桌子后面,从匣子里取出一个木头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破旧的罗盘。他把它递给阿布罗狄,又从身后的墙上取下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剑。
“‘人鱼泪’我会在明天晚上派人送上‘维纳斯’号。”他说。
“谢谢。”阿布罗狄微笑着回应,“现在我们该谈另一桩生意了。”
“另一桩生意?”
“我的弟兄们,达迪他们,需要‘黑山羊的乳汁’。”阿布罗狄笑着说:“不过,在那之前,让我们先享受一下你的艺术吧,修罗。”
房间内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几只凳子。修罗走到桌子后,取出几瓶酒,两只手各取一只杯子,倒满,然后那些无生气的酒器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在他十指之间飞舞起来,容器之内的液体也在流光中折射出七彩的颜色。转眼之间,四杯颜色各异的酒摆在四人面前。
“唔,‘伊西斯的眼睛’”阿布罗狄好笑地看着米罗面前的酒杯,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又名‘恋人’,真的很适合现在的你呢,小米罗。”他又将另外两杯递给两位女士,“两位的是‘月光’和‘勇气’。难道是说珍妮小姐跟我来到这里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吗,这真让我伤心。”他作状地捂住胸口说:“哦,上帝,不,修罗,你没有弄错吧,我的是‘殉道者’,我可是海盗啊,修罗……”
四个人都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
“尝尝吧。”维基对米罗说:“修罗的酒、圣剑,还有刚才那女孩的歌可是‘黑山羊’酒馆的镇馆之宝。”
“不,不,你说错了,维基。”阿布罗狄摇着指头说:“是整个天堂岛的镇岛之宝。”
珍妮试着喝了一口,眼睛立刻放出美丽的光彩来。
米罗疑惑地看着那杯液体,那美丽的冰蓝色让他的心颤抖起来,一幕幕的往事在眼前快速掠过。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清清凉凉的薄荷味,是……他的味道……一股酸楚突然涌上鼻端,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他忙将那一口酒咽下去,像其他烈酒一样,液体像火焰一样从喉咙燃烧到心口,牵扯着旧伤隐隐地痛,而口腔中空留苦涩。在那一瞬间,像瘾君子对待麻醉药一样,他爱上了这种酒。
“怎么样,boy?”阿布罗狄凑在他耳边,用蛊惑的声音问:“我们的小朋友也喜欢这种叫‘恋人’的酒呢。”
米罗全身一阵。
“呐,”阿布罗狄问店主人,“我们的那位尊贵的朋友还经常光顾这里吗?”
修罗看了眼目光已经开始涣散的珍妮,面无表情地说:“卡妙总督近一个月只来过一次。”
米罗竖起了耳朵。
阿布罗狄看了他一眼,低声继续问:“他来干什么?向你购买情报?”
“总督大人的眼线遍布全世界,需要我这个小酒馆提供什么情报?他这次来纯粹是买醉的。”
“……”阿布罗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当然,他自己也许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一些事情。”
“比如……未来?”
“这我怎么知道呢,阿布罗狄?我只是一个小酒馆的生意人而已。”
阿布罗狄的笑意更浓了,“你么,……修罗……”
卡宴河。
午夜时分,一条漆成黑色的商船沿着河道滑行,风不大,船速平缓,几乎听不到水流的声音。惨淡的月光照下来,船体上几个白色大字清晰可辨:
“变色龙”号。
船缓缓驶进一片密林,在密林深处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水湾,那是这里的贵族主人的私人码头。
“变色龙”号未受任何阻拦地停靠在了码头上。
舷梯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搭在码头上,一行穿着黑衣斗篷的人走了下来。
码头上已有人等在那里。看到来人立即迎了上去。
“德阿斯奎斯大人。”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来自等候者中的一位身材矮小的长者。
来客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位放下斗篷帽子,金红色的头发瀑布般流淌下来,他向老头儿弯腰行礼,“是您,伯爵大人,您亲自来啦。”说完,他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他身后的人。
老头儿和他的随从行了一个大礼,“殿下。”
那人没有回礼,而是向他伸出一只手——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伯爵先生,深夜打扰,深感抱歉。”那声音清冷而又悠远,就像深谷中的月光。
老头儿握住那只手吻了一下,“呵呵,殿下再次驾临利伯庄园才是在下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