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断歌终》水染

4、第四章

　　今天一大早起来，引绿就替我放好了洗澡水，我把自己整个人都泡进了桶里，整个人都好像快融在那水中，那感觉舒服极了！

　　马上娘就要带着我回建康城了，娘说毕竟那里是闻人家的正宅，可是我从生下来去那里都没超过五次。而且尤其是在我两年前病情日益严重时，我更是没有出过房门半步。如今我身体大好，也该搬回去住了。

　　洗好了以后，我穿上了引绿替我准备好了的衣服。是一身淡紫色的长裙，束腰广袖，正是我最喜欢的样式。裙子的下摆绣的是缠绕着的紫藤和一些我认不出来的花。我在引绿的帮助下穿好了那条长裙，颇为自恋地站在镜子前面照了照，引绿走进来要帮我梳头。

　　“引绿，不要把我的头发弄得太复杂了。”看着她搬出我的首饰盒，我连忙对她说。我可不想把头发弄得太复杂，那样很不舒服的。
　　“可是小姐，这是夫人吩咐的。”引绿有些为难。
　　是娘吩咐的啊。我摆摆手，示意她继续替我梳头，不要理会我说的话。引绿替我用簪子把我的长发绾起了一半，在下面披散下来的梳理整齐，两边各取一撮，编成发辫垂于胸前。我来到了前厅，娘正坐在那里等着我。
　　“娘，我们这次回建康城是常住吗？”我在娘的身边坐下，依靠在她的身边。
　　“这次是常住了，不过这云度苑你也可以常回来。知道你在这里住惯了，所以这苑里我会派人一直守着，你可以随时回来住，但是不可以住太长的时间。”见我嘟起了嘴，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一切还是随你高兴好了，让引绿也和我们一起回建康吧！”

　　一切都安排好了，我随娘来了门口。有人已牵来了马车，而大哥和澈都是骑着马，我在现代的时候，很少能那么近距离与马接触，就忍不住上前走近了澈骑的那匹马。
　　那是一匹毛色高亮、双眼大而有神的黑马，眼睛很亮，与我对视。
　　“姐，你也想骑马吗？”澈见我盯着他身下的马目不转睛的样子，便很快猜出了我的意图，不愧为我前世的双胞弟弟，一下子就能知道我心中所想啊。
　　我忙点点头。

　　“可是汐儿你从未学过骑术啊！骑马会不会不安全。”娘对我说到。
　　“娘，汐儿想骑马我来带着她就是了。绝对不会摔着她的。”我望向了大哥，大哥点点头，替我对娘说道。
　　娘想了想同意了，嘱咐大哥一定要小心带好我，然后便上了马车。大哥把马骑到我的旁边，伸手把我扶到了马上。大哥骑的是一匹白马，也很漂亮。大哥轻轻牵动缰绳，那马便跑了起来，澈也一路紧随其后。

　　云度苑虽在建康城外，却离建康并不是很远。不过一会我们就进了建康城了，这算是我第二次进建康成了，上次是陪着那鬼老兄进来，而且是半夜，城内的景象我并没有仔细看清楚。现在在一看，城内是一派热闹，毕竟是首都，自然是十分繁华。
　　到了目的地，大哥先跳下马再接了我下来，娘也已经到了。闻人家的大门外站了很多人，一位面容慈蔼的老者走了过来，对娘说了一番话，然后又来到我的身边。
　　根据前任闻人汐留下的记忆，这位老人应该是闻人家的管家，已经在闻人家工作了一辈子，也是看着闻人家的三个孩子慢慢长大的。
　　“莫爷爷。”见他来到我面前，我甜甜的喊了他一声。
　　“二小姐果然是好了啊！”面前这位面容慈祥和蔼的老人已然泪流满面。“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闻人府的规模很大，比起云度苑的细致秀巧，这里的建筑给人的感觉则是包容万物，磅礴大气。我在闻人府内有这单独的居所，叫做薰风小筑。推开了我房间的门，里面的摆设均和我在云度苑内的房间是一模一样的。我让娘把引绿的房间安排在我房间的隔壁，这样无聊时还能找她说说话。

　　娘带着我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就到了中午了。和娘用完午饭后，我想要出去在建康城里四处转转，可是我知道大哥没时间，便寻着来到澈的住所。我轻轻叩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我看门反正也没有锁上，就推门走了进去。我说怎么没声音呢，原来澈正趴在书桌前睡着呢。
　　我悄悄地走到他的书桌前，他仍然睡得很熟，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出现。我从他身后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下来，猛地一下拍在书桌上。

　　“啊！”一声闷响把他吓得一下子醒了过来，看清了来人是我。“姐，你突然蹦出来是做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啊！你中午时不是没出来吃饭吗？我是来请你出去吃饭的！”我笑着在他面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看你请我吃饭只是借口吧。”澈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你还不是想在城里面逛逛。想让我做向导对不对？”
　　“既然你都知道，那还不赶快带路。”我急急忙忙的拉着他跑出了房间。

　　澈带着我出了府，来到了建康最繁华的大街上。街上的人很多，澈护在我的身边，生怕我会被人群冲撞到。我突然想起那次半夜陪鬼老兄去报复的那家很大的酒楼，上次去的时候就很好奇里面会有什么好吃的，这次是一定要去品尝一下的。依稀凭着那日的印象，顺顺当当地找到了那家酒楼，抬头看了看酒楼的招牌，点茗轩，这酒楼的名字倒是挺好听的。我迫不及待拉着澈走了进去，叫小二给我们找了一间在二楼上靠窗的雅间。进了雅间坐下来，我叫小二给我们上几样招牌菜，再上几样出名的小吃。

　　“姐，你怎么知道这点茗轩的啊？还挺熟门熟路的呢？”小二出去了以后，澈把手里的筷子当作飞镖把玩，甩手一挥那根筷子居然就死死的钉入了墙壁，看不出来他还挺厉害的。
　　“没什么啊！是听引绿说的。”我使了个小咒法，招招手，那根被澈钉入墙里的筷子又飞回了我的手心里。“你问那么多干嘛？待会东西上来了，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说话。”

　　我点的东西一盘盘的被端了上来，这里的菜不但味道好，连造型都很讨巧，精致可爱，我不由得食指大动。正吃的兴起的时候，不经意的向窗外看去，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澈惊异的看向我。
　　“姐，你今天是怎么了？干吗做事都是一惊一乍的啊！”澈有些不解的问我。
　　“不和你说了，钱我付了，我有事先走了。”我从袖子掏出了钱放在了桌上，就跑出了雅间。
　　“可是姐，建康城内你又不熟，你要是迷路了怎么办啊？”身后传来了澈的声音，我没有理会便一路跑到了大街上。

　　刚刚在楼上雅间里看到的那个白色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我举目四望，找了好一会，才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重新又看到了那个身影。我怕再跟丢了，只好急跟了上去。他怎么没事走那么快，后面又不是有狼要咬他。

　　我跑得太快，刚刚在酒楼吃的东西此刻开始在肚子里造反了。我紧跟着那个身影跑进一个小巷，突然一下子我吐了，把在那家酒楼里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估计是跑得太快了，我的胃实在是受不了了。我趴在墙上，索性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谁！”突然感到有人正向快速我靠近，一下子回过头去，一道白光就停在了我鼻子前面。
　　“怎么是你？”那道白光被收了回去，白光的主人便是我一路寻找的白色身影。
　　“为什么不能是我啊？”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只能靠着墙和他说话。
　　“你很难受？”他看看我的脸色，问道。
　　“废话，看我吐成这样就该知道我不会舒服到哪里去啊！”我此时的脸色应该是很难看的吧。“要不是为了追你，我怎么会跑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夜洵，你没事跑那么快干什么？”
　　“谁叫你跟着我了。”他也回了我一句。“看你这个样子，我送你回家去。”
　　“你认识我家？”
　　“建康城里的闻人家，有谁会不认识的。”他慢慢将我身子扶正，不过大概是因为刚刚吐得太厉害，肚子里的东西也吐完了，我压根提不起一点力气。“走不动了？”
　　我点点头，便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也许我是该害怕他的吧，毕竟他曾经杀了我，那个在我家禁地中我第一次见到的他的确让我感到害怕。可是此时的他，却让我提不起丝毫的戒备之心来，而且我对他充满了好奇心。
　　他把我神不知鬼不觉送回了薰风小筑，把我送到了我的房间。

　　“你是在建康城住着的吗？”见他要走，我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陪我说说话啊！本来我今天是可以好好的出去玩玩的，都是遇见了你，才害得我要提前回家来。”
　　“我是住在我姐姐那里的，她就住在建康城内。”他无奈地看了看被我死死抓住的袖子，只好认命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这是能怪我吗？我又没叫你跟着我跑。手可以松开了吧？我不是已经坐下来了吗？”
　　“你姐姐，她一定很漂亮。我要去看看，她住在那里？”夜洵长得如此好看，他的姐姐也一定是个绝色美女。我人生的两个爱好，一是吃，二就是看遍世间所有的美人，不分男女。
　　“我姐住的地方恐怕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不过你要实在想去，我可以告诉你她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夜洵看着我热衷的眼神，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玉簟院，把这个名字记住了，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好了，有人来看你了，我得走了。”他急急的出去了。

　　玉簟院，很好找的一个地方。我牢牢的记住了这个名字，门外渐渐传来有人的交谈声和脚步声。过了一会，便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是娘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大哥和澈。

　　“汐儿，你又把澈儿甩开跑去那里了？”娘走到我的面前。“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是身子哪里有不舒服了？不舒服的话就别坐着了，赶快回床上躺着去。要不要娘叫大夫来替你看看？”
　　“不用了。”我想一定是刚刚的脸色一直都没有恢复，我连忙解释。“我没事，我只是在外面的时候吃了太多的东西，回府的时候又跑得猛了些，胃有些难受，不过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好不容易跟娘左保证右保证，娘才放过我。澈随着娘出去了，大哥刚刚要出去，我轻轻的叫了他一声。他停了下来回头看我，我做了个让他到我旁边的手势。他笑笑，来到了我的身边。

　　“大哥，我想要问你个地方。玉簟院，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听人家说这个地方在建康很有名的！”
　　“你一个女孩家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你是听谁说的玉簟院？”大哥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想了一想，刚刚夜洵说那个地方恐怕我不能去，大哥说起那个玉簟院又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莫非这玉簟院是青楼？

　　“啊，我是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听两个男人说的。”不过我对建康城的另一处地方现在倒是充满了向往。“大哥，你今晚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秦淮河。”
　　“可是你的身体．．．．．．”大哥刚想开口推辞，但见我小狗一般的乞求眼神，也只好点头应允了。“反正我们闻人府在秦淮河上也有一艘画舫，我可以带着你出去，不过你可不能像甩开澈一样甩开我私自离开。晚饭后，我就会来接你。”

　　古称淮水，据说秦始皇时凿通方山引淮水，横贯城中，故名秦淮河。秦淮河是扬子江的一条支流，全长约110公里，是南京地区主要河道，历史上极有名气。东晋时的秦淮河一带便已繁华异常，十里秦淮两岸贵族世家聚居，文人墨客荟萃，富贾云集，青楼林立，画舫凌波，成江南佳丽之地。这便是还在现代时的我，从历史书上知道的关于秦淮河的所有资料了。一直希望可以见识往昔秦淮河的繁华美丽，这一件事对于过去的我是一件绝对遥不可及的，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

　　此时的我带着引绿，跟着我的大哥——闻人淳坐在我闻人府的画舫上，游览着在夜间如明珠一般耀眼的秦淮河。幸好我过去小的时候经常有机会坐船，所以没有晕船的毛病。我现在趴在画舫的栏杆上，兴奋的扯着大哥的衣服，指这指那。夜晚的秦淮河犹如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万般风情皆显于世。两岸的亭台楼阁更是精巧，传出的阵阵笙歌与女子婉转的歌声也像天籁一样环绕在这秦淮河的河面之上，余音三日不绝。

　　是我眼花了吗？
　　我怎么在离我家画舫的不远处，看到河边上竟漂了一个人在上面。我连忙指了位置叫大哥看，大哥往那个方向看了看，便叫人把画舫驶近那片水域，叫人把那漂在水面上的人捞了上来。捞上来一看，人还尚有一丝气息，身上有着明显的刀伤，居然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最重要的还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美女。大哥叫人把那受伤昏迷的女子抬进了画舫。我吩咐引绿找出了随时准备在画舫上的药物，替那女子敷上。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悠悠醒转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得看了我和我大哥一会，起身站了起来。

　　“多谢两位相救。”她向我和大哥拜了拜，她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一般清脆好听。“我不会给二位添麻烦，此刻便会离去。”
　　“不过这位姑娘，你身上的伤还是很重，这是我们闻人家的画舫，你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待体力恢复了些后再走，不用那么急着离去。”大哥站了起来，对她说到。
　　那美女的眉头一皱，刚想开口说话，却一下子昏倒在了地上。我把她扶了起来，重新扶回软榻休息，然后把目光又看回了大哥。
　　“汐儿，你想把人带回府去？”大哥惊讶得说到。
　　“嗯。”我承认了自己的想法。“她伤成这样，现在又昏了过去，不能指望她自己走了，我们也不能在把她丢回河里啊！对不对？”
　　“可是......”
　　“大哥不要犹豫了，我当你答应了。我的薰风小筑还有不少空房间，可以让她住一段时间的。”

　　上了岸，大哥帮着我把那个美女送进了薰风小筑。过了一会儿，大哥又亲自送来了很多治伤的药。我叫引绿替她换下了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替她的伤口上敷上了新药。一夜过去了，她终于算是醒了。

　　“你醒啦！”见她的眼睁开了，我忙跑到床前。
　　“嗯，这里是？”她问我。
　　“这里是我的居所，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不过你最好要休息好了再走，否则我怕你连这闻人府都走不出。”我把引绿刚刚煎好的药递给她，见她的神色露出一些警觉。“要不然我先喝一口你再喝。”
　　“不用了，多谢姑娘。”她一口气喝完了药，把碗轻轻搁下。“姑娘是闻人府中的人？”
　　“我是闻人府中的人，我叫闻人汐。”
　　“你是闻人大人的次女，可是你不是．．．．．．”她有些讶异的看我，略显犹豫地说道。

　　我也有些惊讶，怎么在这个地方，不管是妖是人，都能一下子知道我的身份。

　　“我过去是真的病入膏肓，命不保夕。不过我爹娘寻得旧友相助，治好了我的顽疾。所以我现在已经什么病都没有了。”我把空了的药碗给了引绿。“你叫什么名字？美女姐姐。”
　　“姑娘可以叫我颜妗。”她好像突然对我放松了警戒之心，微笑着对我说道。
　　“颜妗姐姐，你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可以住在我这里把伤养好了再走。”

　　颜妗姐姐的伤还是很重，我让她躺下继续修养，我也不方便打扰她，只好出了薰风小筑，去找娘了。到了娘的房间，娘却不在房中，听娘的随身丫鬟紫叶说，爹刚刚从朝中回来和娘一起去了花园。
　　我一路跑到了花园，远远的看见了正在亭中坐着爹和娘，爹正和娘再说这些什么，娘陡然地发出一声惊呼。
　　我也愣住了，我从娘的那一声惊呼中听到了三个字。
　　‘慕容冲’！

　　ps:东晋时有王、谢、桓、庾四大家族，在本文中闻人家就是代替了庾家的位置。所以在本文中，闻人家在东晋的地位也是十分显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