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厨美人传》之越

29、时蔬丸子

　　“怎么办，我有点紧张，”寻风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看着宫人们把菜一道道端出去，手心都开始出汗，“我有点心慌。”

　　怀三在她旁边，指挥着大厨们继续做下一道菜，听到寻风的话，笑：“你紧张什么，你可是‘顶级御厨’啊。”

　　今日这家宴是霍骁早就和寻风交代过的，说是郁皇点名要她做一桌子菜，想来也是奇怪，往日里都是寻风先进宫准备，今日霍骁居然陪着她一起，而后她去了御膳房，他去了御书房。
　　临走前，还拉着她跟她说，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说话，待着就好。

　　这话说得也十分奇怪，直至寻风进了膳房，心里头这股子担忧也没能消除半分。
　　反正就是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很不对。

　　“你脸都白了，寻风，”怀三关切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寻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去核对菜单。

　　家宴虽不像宫宴这么复杂，但流程还是在的，每一道菜都有它的顺序，乱了一道都是不合规矩。寻风来来回回核对了三遍，还是心慌，每一道菜端上去之前，她都会查看菜样，然后交给太医，检查完毕并且找专人品尝。
　　按理来说是绝对不会有问题，这些流程大多是怀三整理引导，而寻风要做的就是保证菜品正常，菜样都是一天前才确定，名字还是霍骁一道一道给取的，除了几个做菜的厨子，没几个人知道。

　　一切都正常，怀三和寻风就坐在院子里头闲聊，自打寻风进了骁王府，和怀三就再也没见过，上次见面还是和逢初一起来，说是给自己熬了粥，结果出来之后，逢初就告诉寻风让她离怀三远点。
　　逢初的原话是——
　　“心怀不轨之人，有什么好交的？”

　　宫里这么大，不可能每次都能遇上怀三，寻风想，这次宴席结束之后，就别联系了，自己对人家也没什么想法，不应该去耽误他。

　　这么多天没见寻风，发现她的个头长了，脸蛋上的肉也多了些，女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脸也长开不少，比之前漂亮很多，看来骁王府她待得很不错。

　　可该问的还是要问。怀三看着她的侧脸，开口：
　　“寻风……骁王爷他、他待你可好？”

　　一想到霍骁，寻风立刻就笑了，她低着头，双手撑在身侧，面朝御膳房进出的大门：“他啊，他——很照顾我。”

　　是为了给霍骁治病，寻风才被送进骁王府的，不论原因是何，霍骁断然都没有对她不好的道理。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犹豫很久，怀三才问出口，害怕寻风厌烦自己、从此以后两人便只能老死不相往来。

　　与羽州相比，皇宫这么点大的地方，两人也没有遇上过几回，更何况出了宫，在羽州城、或是在黎国的其他城镇，这一辈子，大约都不会再见一面。

　　问话一出，还真把寻风问愣了。

　　是朋友吗？
　　是的……吧。

　　阿爹说，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若是办不了，就别给人希望。希望这东西，可能你只是说了一句话或做了一件事，可别人不会这么想。

　　逢初的话只是让寻风开始留意怀三对自己的态度，而现在，她愈发肯定，怀三是喜欢自己的，单就这一点，就不能跟他关系再近一步。

　　可是现在……
　　寻风侧头：“朋友啊，那自然是了。”

　　怀三看着她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虽然得到了她的肯定，心里头却一丝欢喜也没有。

　　“寻风——”
　　两个人的视线一下就被门口的声音吸引过去，寻风一下就站起来，跑到那人跟前，扬起了笑靥如花的脸：“王爷？”

　　霍骁把一支簪子插.进寻风的发髻,末了又夸：“这簪子真是好看。”

　　寻风眼睛往上瞟了瞟，发现完全看不到那簪子，笑嘻嘻地去问霍骁：“我好看吗？”

　　那双满怀期待，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霍骁一时语塞。粗糙的手把她额前的碎发简答理了理，有些不自在：“好看。”
　　寻风笑了。

　　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拉着霍骁的手，霍骁的手滚烫，把她温热的手都捂热，她这才问：“你怎么来啦？”

　　霍骁握着寻风的手紧了些：“来接你去家宴。”

　　“都说了是家宴……我这怎么……”

　　“你是皇家的救命恩人，为何不能去？”

　　行……吧。
　　寻风回头朝怀三笑笑，跟他示意自己要走了，这才跟着霍骁离开。

　　路上，霍骁问她：“整个黎国，除去羽州和你的家乡，你可还去过其他地方？”

　　家乡是生养她的地方，自然熟到不能再熟，而羽州，则是她出了家乡去的第一个地方，这样算来，好像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去过。
　　寻风如实回答。

　　“那若是有机会，你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吗？也许那里会和羽州完全不同。”

　　寻风的手缩在霍骁掌心，她声音低了些：“你会去吗？”

　　甬道实在空旷，可寻风的声音委实也低，霍骁没听清，反问：“什么？”

　　小姑娘鼓足勇气，声音稍稍大了点：“若是去其他的地方，你会和我一起吗？”

　　霍骁低低笑了，而后也学着她，压低声音：“傻什么呢？”
　　寻风一愣。

　　是啊，他可是一国王爷，如果真要去其他地方，就意味着他要放下羽州所有的权力地位，去到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去，换成谁谁都不会愿意的吧。
　　天真如她，怎会问这种没脑子的话？

　　霍骁又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再问了。”
　　寻风很低落，嗯了一声以示回应，被霍骁拉着的手也想抽出来，却听他接着说：
　　“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一起。”
　　所以以后这种傻话不要再问，因为你怎么问，答案都是肯定的。

　　刚刚想抽走的手又安静下来，霍骁缓缓说道：“那若是我……”

　　没等他说完，寻风皱着眉就接话：“这种傻话，王爷既叫我不要问，自己为何又问了？”

　　霍骁答应得非常干脆，丝毫没有话没说完被人打断的不快，反倒说话还很轻松：“嗯，以后不问了。”

　　寻风笑着，步伐生风。

　　比起时长彪悍的阿娘，寻风更听阿爹的话，每次做错了事，阿爹阿娘总会将她狗血淋头骂上一顿，而阿爹则是会跟她讲道理，讲到她主动去给阿娘道歉，阿娘总以为是寻风自己懂事，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全都是阿爹的功劳。

　　正因为她更听阿爹的话，每每说到一些大道理，她总会悄悄地把它记在心里，不管是说与别人听还是藏起来自己领悟，都更有趣。
　　阿爹说，要找一个人，心甘情愿地陪你去做任何事情着实不易，以后喜欢你的人可能会很多，可你要做的，就是要找到那个待你最好的，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护得住你的。

　　寻风被霍骁攥在手里的拳头慢慢长开，拉住他常年习武布满茧子的手，笑得开怀。

　　阿爹，我想，我找到这个人了。

　　-

　　家宴摆在专用的宫殿，来的却都是寻风熟悉的人，帝后、郁昭、郁夙、霍骁……和自己。

　　看了一圈，寻风坐在了郁昭身边，郁昭立刻凑上来，问刚才听到的消息：
　　“寻风，听说刚刚皇叔是拉着你一路从御膳房过来的？”

　　寻风瞪了她一眼，却是被郁昭这事实把话堵了回去。
　　这一路上，宫人又多，各宫的都有，可不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吗？

　　“你跟我还害羞什么？”郁昭拿杯子挡在嘴边，“快说快说，是不是真的。”
　　寻风：“嗯……”

　　郁昭手捂着心口，一副心痛的样子：“敢情今儿这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这等奇景，我居然没看到，真是太遗憾了……”

　　比之其他的宫殿，这里作为家宴，实在是小了点，寻风凑到郁昭旁边：“我记着，往日家宴，各宫妃嫔不也要到场的？怎么今儿就来了这么些人？”

　　“你还不知道？这是场戏呀，可精彩了……”

　　话没说完，就是大监着急的声音：“公主！公主！用膳了！”

　　郁昭朝主座上俏皮地笑笑，赶紧又和寻风说了最后一句话：“你待会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话说一半，就容易引起别人乱想，寻风脑子里乱哄哄的，可对面的霍骁端起杯子朝她一扬，好像在安慰她一样。寻风记起他之前的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待着就好。

　　一场宴席吃下来，寻风吃挺好，毕竟是自己一道一道菜研制出来的，再差也不至于差到哪里。

　　譬如那道时蔬丸子，可是废了大劲，口感要好，还要加入好几种新鲜的时蔬，做起来耗时又耗力。
　　做出来的成品却出乎寻风的意料，每个丸子里加入的时蔬都不一样，因而颜色也不同，一个个放在盘子里，好看味道也好。
　　果然，这道菜被郁皇和皇后点名夸了。

　　饭没吃完，寻风看到郁皇给大监使了个眼色，大监把大门一关，走回郁皇身边，一系列动作无比连贯，寻风正纳闷为何关门时，只听大监突然吊着嗓子大喊：“快来人啊！陛下中毒了！！”

　　寻风看着面色红润并且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丸子的郁皇：“？”
　　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还是你们皇家得病的症状和寻常百姓都不太一样？

　　大监又喊：“哎呀！ 陛下晕倒了！……糟了！陛下吐血了！……”

　　郁皇正坐在主座上，捧着个明黄色的瓷碗喝鸡汤，还无声地摆手，让他们随意吃。

　　这怎么还能吃的下去？
　　但是看屋里大家一副沉着的模样，寻风也放下心，用筷子去夹盘子里的一只丸子，只听大监的声音比刚刚更加尖锐：“好你个骁王爷！你居然敢给陛下下毒？！来啊，暗卫何在？”

　　话音刚落，重明和庆忌就同时出现在殿内，外头也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想必是皇家暗卫包围了这里。

　　寻风心“咯噔”一声，手里夹着的丸子就咕噜咕噜滚在了地上，郁昭坐的最近，目睹了全过程，没忍住笑了出声，连原本应该指责霍骁下毒、正应该严肃的大监都笑了。

　　寻风猛地抬头看向霍骁，那人对她笑笑，还用眼神跟她沟通了一下刚才那只丸子的故事。

　　寻风：“……”
　　你们皇家，还真是……不太一样。

　　大监笑出了声，自然转了话风：“哎呀，陛下，您可算醒了，太好了！……”
　　而后立刻从袖子里头拿出一道圣旨来，恭恭敬敬地捧到霍骁跟前，声音尖锐像是要掀翻屋顶：
　　“传陛下口谕！即日起，霍骁贬至封地柏州，若无圣旨，永世不得回！”

　　寻风：“？”
　　我怎么有点，看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