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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青梅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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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骁王府。
早早收拾好行囊的霍骁还闲情逸趣地坐在书房,右手边是郁皇亲赏的好茶,左手边放着一沓书。
日头初升,从窗子斜斜照进来,霍骁的半边身子被笼罩起来,锐利的眸子此刻平淡得毫无波澜,往下是好看的下颌线,棱角分明。
斜斜地倚在凳子上,手里摸着杯子上刻的细细纹路,心下估摸着时辰,离出发还早。
这才拆开面前的信封,看完后,拿出火折子,烧掉。
晨光中,火苗的影子只成一团热浪,再有的,就是化成灰烬的纸张。
站在外室的常礼先听到铃铛响,对霍骁道:“王爷,陛下他们到了。”
“嗯,”霍骁起身,手放在书架的一个貔貅上,突然顿住,嘱咐常礼,“去看看寻风。”
“是。”
手微微用力,貔貅的眼睛就被按下去,而后书架移开,露出一道暗门。
看着霍骁进去,常礼这才慢悠悠地往外走。
郁皇继位后,防患于未然,在宫中秘密开挖了不少密道,其中有一条就是骁王府这个,这条也最特别,从骁王府书房直通御书房,因而很多事情霍骁都不用去宫中。寻常时候,郁皇进到密道,只需扯一下里头的线,霍骁书房里的铃铛就会响,也是兄弟俩常用的暗号。
能在这里的都是两方的心腹,除去霍骁和郁皇,就是两边的极其信任的人才知道,譬如大监、常礼、逢初、重明、庆忌。
再有的就是皇后和郁夙,以及从小就被迫了解权谋的郁昭。
密道里不算黑,看来是早有准备,霍骁按着记忆走到头,果然看到熟悉的几道身影,即使是在宫外,他也恪尽臣子本分:
“臣霍骁——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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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宴吃得糊里糊涂,原是让寻风去做菜,最后却成了下毒,偏这霍骁到头到尾没有辩解,全都认了下来,再说这郁皇,丝毫没有中毒迹象,反倒吃得还很高兴。
回王府的路上,霍骁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如郁昭所说,这的确是一场戏,或者说,这不仅仅只是一场戏这么简单,更是一个局。一个既要骗过他人,又要顺理成章将霍骁“送”到柏州的局。
朝中一直对霍骁争议颇多,有些臣子从先皇开始就一直追随郁家,自然知道霍骁此人对郁家的感情,可随着霍骁逐渐长大,军功傍身、不断加爵,很多人都开始怀疑他是否有谋逆之心。
想想以霍骁现在的名望和实力,若是谋反,也不无可能。
对这次家宴,霍骁也做了解释。每每家宴,不说各宫妃嫔得全部到场,但各宫主位都得来,可这次就来了这么几个人,还都是郁皇一派,霍骁也曾经和郁皇提议,要不要把中毒一事弄得逼真一些。
郁皇对此嗤之以鼻——
朕说中了毒就是中了毒,说是你下的毒就是你下的,朕倒要看看那帮大臣有几个敢在大殿上当场质问!给他十个脑袋都不敢!
霍骁听过,只得作罢。中毒是假,去柏州是真。
就是要这消息传出去,朝中风向一变。陛下念兄弟之情,把霍骁直接被贬回封地,也无不可。
可若是有心人细细打听,便可知道,当日家宴只有郁皇心腹在场,一想便知此事有假,但郁皇要做的,就是让他知道。
至于这个他——
霍骁问寻风,可听说过百里将军。
百里将军?
寻风自然是听过他的,百里老将,是朝中一位顶厉害的人,立的军功比霍骁还要多,而当年霍骁死守柏州城,带领大军来救霍骁的,也是这个将军,而且……他还是百里容的父亲。
老将一般对国家的情怀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霍骁这次去柏州,就是郁皇要对百里将军下手,皇家密探收到密报,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说百里将军在柏州私自练兵,这也是霍骁此去的目的。
原来,之前一直有传言说霍骁在柏州练兵,此事确有,可这兵却不是霍骁的,而是百里家的?
看着寻风一脸疑惑,霍骁笑:“为国流血的老将当然忠肝义胆,可若是他入黎国前已有外心,这可就另当别论了。”
寻风想起在“家宴”前,霍骁拉着她走过甬道时说的那些话:
“你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吗?”
“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一起。”
原来早都给自己下了套!
马车里,霍骁完全没有被贬的失落,猛地凑近寻风,好笑地问她:“你去不去?”
贴得太近,寻风都能闻到霍骁屋子里焚的那种香,带了点烟气,淡淡的,后劲还有点甜。霍骁贴近她时,故意屏住呼吸,避免呼气时的滚烫太带侵略感,会吓到她,毕竟——
她胆子只是装出来的大。
“去啊,”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像根羽毛拂过心尖的痒意,“我还没去过柏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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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柏州的路途长而枯燥,据霍骁说,从日头升起,到达柏州都该是漫天星辰。
马车足够宽敞,寻风和霍骁各坐一边,霍骁手肘撑着桌子看书,寻风把薄披风解下来捂上脑袋,斜趴着睡觉。
走得太匆忙,黎风楼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交代,赵谦那边也是,让他一个人忙开业,也不太好。一开始合作,赵谦就是看中寻风的手艺,想让她做自己的大厨,后来寻风也拿出点钱,就当是这酒楼是与赵谦合伙开的,按如今的形势看,自己短时间内是回不了羽州了。
所以今儿一大早,她就去找赵谦,告诉他这件事,并且也和他承诺,自己虽然来不了酒楼,但是可以通过书信的方式,把菜谱传过来,这样的话,也不会砸了招牌。
至于这写信嘛……
学到现在,寻风也没认识几个字,写信着实是太为难她了,但是……可以找人代写啊。
“王爷,”寻风把披风一掀,往桌上一趴,笑眼盈盈,“我有件事……”
边说还边拿出自己早早准备好的酒。
这酒是寻风早就酿好的,用了青梅,喝起来又酸又甜,还带着酒独有的辣劲,一喝就上瘾。
也是听霍骁说这路途实在无聊,她这才将青梅酒带了过来。有求于人总不能空着手,寻风倒了杯酒给霍骁,讨好地说:“尝尝?”
霍骁连眼都没抬:“可以。”
寻风脸一垮:“可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什么事都可以。”霍骁看到她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很配合地回答,“好,你说吧,什么事。”
这杯酒喝下去,霍骁还夸了一句,寻风眼尖地又给满上一杯。
她把事情说了一遍,小心翼翼地问他:“行吗?”
霍骁觉得应该给她留点颜面,装作思考很久的样子:“可以。”
就算她不说,霍骁对这件事也非常好奇,寻风待人太过纯粹,担心她被骗的同时,也害怕她被人觊觎却不自知。
就像当初的怀三。
明明表现得这么明显,可寻风就是不知道。
或者说,她根本不想知道。
天色渐沉,眼看着快入柏州,霍骁放下手中的书,掀开帘子看了眼常礼,常礼点了点头,马车旁边的人立刻就远离,霍骁这才放下帘子,对寻风说道:
“我得和你说点事。”
“柏州虽是我的封地,可我是不怎么管的,我大部分的人都在羽州,进柏州后,可能会遇到很多事情,逢初会跟着你,而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一切小心。”
原来,逢初离开了这么久,是一直都在柏州吗?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已经在谋划此事了。
“我不在柏州,因此许多事务都是陛下所派的官员在管,柏州知州邱崇掌管总事务、柏州总兵兼指挥使夏言掌管柏州军队。”
一州而已,本没有权力有下辖军队,可柏州地势特殊,位于黎国与乌羌交界处,日常总会有个磕碰摩擦,柏州这才设立总兵,统领军队,守护边境。
“夏言此人,你可以完全信任,底子干净,并且他还是我们的眼线。而邱崇这人,最是狡诈谄媚,背地里小手段不少,大手段不敢动,及其胆小,空生了张巧嘴。还有……他是百里将军的人。”
寻风呆呆地说道:“这事儿这么机密,你怎么能和我说……”
霍骁把桌上的书都收起来,把寻风的披风拿上:“其实,你挺聪明,是个心里有谱的人。”
马车停在柏州城内,霍骁率先下车,站在马车上,却没下去,寻风能看到许多人都跪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下去,就坐在马车里,乖乖坐着。
领头的两个人,一个留着大胡子,十分严肃;一个脸上白白净净的,笑得倒是灿烂。
只一眼,寻风想着霍骁的话,大概能知道两个人是谁了。
大胡子是夏言,小白脸是邱崇。
果然,两个人行礼时说的就是这两个名字。
寻风只觉得马车颠簸了一下,而后眼前出现了一只手,掌心有厚厚的茧子,泛着浅浅的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
“下来。”
简明扼要的两个字,寻风把手放在霍骁温热的掌心,被扶下马车,稳稳当当地落地。
坐马车的时候有些长,身体僵硬,忽然落地走路还有点不适应,寻风一只手被霍骁牵着,一只手去按有些酸痛的肩膀,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霍骁人不在柏州,可大家对他始终是有敬畏的,若是寻风刚刚没听错,知州邱崇家的二女儿就一心想嫁给霍骁来着。
果然这人长得好看,到哪里都有桃花债。
正想着,路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寻风下意识抬头
——穿着红色的袍子,看这布料和绣工,来人非富即贵。
——手上还拿把折扇,也是大红色的,握扇子的手上戴了三个戒指,还有个明晃晃的银镯子。
——看这样貌,应当是个姑娘。
“骁哥哥~你终于来啦!”
这声音像极了吊着嗓子的大监,但还是明显就听出来是男人。
寻风:“?”
是个男的?
男的?
夏言立刻出言训斥:“逆子!你给我回来!!”
夏慎上上下下打量着寻风,最后将视线停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原地气得跳了起来,指着霍骁,泫然欲泣:“你这个负心汉,居然有了别的女人!”
寻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