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科学地驯服天龙人》大时了了

41、第 41 章

　　曾加喻离自己想要的生活又更近了一步。
　　“你可能会觉得无聊，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等我。”施衍云说。
　　于是她坐进了会议厅。

　　那是一个有关能源科技的路演。主讲人讲的是一种从枫叶国引进的污水净化技术，说白了是从国外买个模型，换个本地合伙人，用政策背景包装一遍，打包进孵化器，再拿去融资。
　　曾加喻坐在施衍云右手边的位置，西装外套搭在腿上。
　　她看着。
　　看那个说话节奏快得像念咒语的创业者，看后排夹着LV文件袋的中年投资人，看施衍云低头翻着报告书，不动声色地敲笔盖。

　　曾加喻忽然更明白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了。
　　有一类人，靠信息差挣钱。
　　他们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他们不会创新，但擅长引进。一个项目从国外拿来，在国内换一套说法，就能翻十倍卖。

　　上学期曾加喻专业课的卷面分不差，甚至略高韦研一筹，在系里都是拔尖。最终绩点逊于韦研，原因在于展示。
　　她可以做幻灯片，也可以讲幻灯片，但整体展示不如韦研切中要点，不及其渲染力。
　　如何包装、如何展示、如何讲一个好故事，是领导力的一部分。

　　路演快结束的时候，曾加喻问施衍云：“你觉得这个项目靠谱吗？”
　　他睇她一眼，如耐心的导师：“不重要。关键是看谁愿意买单。”
　　不是技术，不是情怀，更不是理想。资本要的只是看谁买单。

　　暑假的尾巴，曾加喻提前归校，窝在图书馆的旧座位上，成了拧干水的海绵。

　　手机连续震了三下，来自同一个人。
　　施衍云：【在图书馆？】
　　施衍云：【几点回寝室？】
　　施衍云：【还是说，回家？】

　　曾加喻过了半分钟才点开。许是暑假两人一直粘一起，施衍云不太适应分开。
　　曾加喻：【我在图书馆】

　　施衍云秒回：【好吧】
　　施衍云：【图书馆不冷？你上次感冒还没全好。】
　　曾加喻：【今晚回家，我看书去了哈】
　　曾加喻：【抱抱.jpg】

　　话说到这一步，施衍云知道自己是在打扰她了。
　　想了想，他决定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助理。曾加喻和自己的助理们关系不错。
　　开会前，施衍云问助理曾加喻在干什么。
　　助理说：“在图书馆。”
　　好吧。
　　开完会到了下班时间，他又问助理。
　　助理说：“图书馆。”
　　施衍云晚上要参加一个饭局，结束已经十点，再问助理。
　　助理说：“24小时自习室。”
　　“……”施衍云解开领带，“她吃饭了吗？”
　　“吃了。”
　　想了又想，施衍云让司机改道，开车去接曾加喻。

　　就这样，为了满足施衍云每天见面的需求，曾加喻被迫提前感受到了燕城通勤的可怕。
　　为了错过晚高峰，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色还亮。夏末的傍晚像一场不肯结束的电影，光线透过校道两侧的香樟树，细碎地斑驳在地砖上。
　　如遇到上下班高峰，她更喜欢坐地铁。

　　这一年地铁1号线尚未装护栏，带着汽油和幽冷的风从通风口刮过。黑漆漆的车道叫人心有戚戚。
　　站台上人多，曾加喻站在离安全线内一米远的位置。
　　眼前的人群变成流动的截图，她眼睛一帧帧往后推。停在一个女生身上。

　　那女生穿着工装裤，白球鞋，平平无奇却是这一季度奢侈新品；背包上挂着一排色彩缤纷的玩偶，个个正版，一眼价值不菲。
　　女生的外貌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扫一眼对方手里的手机壳，银白色的镜面上印着一行小字：明天也要开心喔。

　　曾加喻正在思索，余光里冒出个六七岁的男孩，熊样十足，用手去扯挂件，脸上还带着天真的笑：“妈妈！我也要挂这个兔子！”
　　女生吓一跳，回头轻声说了句：“别拽。”
　　曾加喻把手机放进兜里，眼神扫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察觉到了孩子眼里“被拒绝”之后的小情绪。
　　一般小孩要么扯玩偶，要么哭着告状，这种“安静地憋坏”类型最容易一言不合干点离谱的事。石子落水表面只是一层波纹，水底涌动。

　　曾加喻慢慢挪了一步，把自己从人流中剥离出来，落在他们中轴线偏右的位置。
　　除了她，谁也没发现小男孩是如何忽的挣脱开他妈妈，直直冲过来，圆滚滚的身子大力推了女生一把。
　　女生正用手机打字发信息，毫无防备下，身子踉踉跄跄就要往前倒。
　　“啊——”
　　眼见着就要跌入黝黑的轨道，而不远处依稀能够听见列车开进站的声音……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曾加喻的肌肉先于大脑行动，使出全身力量，拉住了女生的胳膊，两个人跌坐在地上。
　　列车在这个时候进站，风从轨道吹上来，站台几震。

　　呼吸加速，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缓过劲来。
　　“你没事吧？”
　　“没事。”
　　女生受到的惊吓显然比曾加喻更大，良好的教养让她迅速镇定下来，当即拉起她去和那小男孩的妈妈理论。

　　小男孩被抓现行，愣了一下，开始嚎叫。
　　他的妈妈冲过来，一边“哎呀哎呀”地抱起他，一边说“他没恶意他没恶意”。
　　曾加喻厉声厉色：“没恶意？你儿子刚刚故意推这位女生，她差点掉下去！不信我们调监控，今天要是你不在这里，我们就帮你好好教育一下你儿子！”
　　“小孩子力气小，怎么可能真的推下去！他也就闹着玩玩，玩玩而已！”
　　女生道：“大婶，我年纪也小，还没成年呢。我待会也推你一下玩玩儿行吗？”
　　对方悻悻然。
　　地铁已经完全停下了。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三三两两挤上地铁。那妈妈不愿和她们多做纠缠，急促着拉小孩上车，如同火烧屁股。
　　她们没上这一趟地铁，两人相视而笑，仿若劫后重生。
　　“你救了我。”女生笑盈盈看着曾加喻，“咱们交个朋友吧。”她伸出右手。
　　她的手细嫩如同婴儿的皮肤，手指修长，打理得干干净净。
　　看一位女士的家世，只需看她的手。这是一双没有干过重活、养尊处优的手。
　　“我叫陈念鹿。”

　　陈念鹿。
　　反复在舌尖无声咂摸。熟悉的名字。

　　曾加喻手一顿，迟疑须臾，握了握她的手。
　　“曾加喻。”
　　陈念鹿低声念出她的名字，声音磁柔，语速很慢：“你手机号是多少？我打给你。”
　　交换手机号码后，她朝曾加喻摆摆手。
　　“今天我有事，先走了。之后会联系你的。”不再等地铁，走上楼梯。
　　曾加喻静静注视着陈念鹿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许久，曾加喻也不打算坐地铁了。
　　迈着僵硬的腿一直走到地铁站外面才放慢脚步。风从身侧吹过来，吹得她头发有点乱。
　　曾加喻先于施衍云到家，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唤醒电脑。
　　她需要更了解施家和陈家。
　　房间里有一点闷，曾加喻抬手把发圈松开，头发铺散下来，压着肩膀和脖子。看着黑掉的屏幕，在自己的倒影里皱了皱眉。

　　书房的门虚掩，施衍云象征性敲两声，推开了门。
　　曾加喻坐在书桌前，肩膀微微垮着。
　　“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城东的会提早结束了，没吃。”
　　施衍云走到曾加喻身边，视线落在她面前的电脑上。屏幕早就黑了，什么都没有。
　　“你在发呆？”他问。
　　“对。”曾加喻坐直身子，“刚才做题累了，放空一下。”
　　“怎么没开台灯？”
　　“头有点痛。”
　　施衍云没继续问，习惯性地伸手摸她头顶。
　　曾加喻没有像往常一样顺着他手心蹭，往旁边让开，“没洗头。”
　　他看她一眼，“嗯”了声。

　　第二天施衍云告知曾加喻，他在A大附近还有一处房子，刚装修完，暂时无法入住。为了方便二人同居，索性订下最近的酒店，亦方便一日三餐。
　　暑假朝夕相处让彼此深谙于心，曾加喻知道，他这是心疼自己通勤了。

　　***
　　眨眼间就到了正式开学日。
　　曾加喻下午到，背着包回到宿舍的时候，天正好落进傍晚淡淡的橘子色光线里。
　　韦研已经来了，穿着一件白色针织吊带，窝在靠窗的椅子里修指甲。

　　“嗨。”
　　“嗨。”
　　“暑假过得怎么样？”曾加喻关门、换鞋，把包放桌子上。她注意到桌上放着一杯奶茶，自己常喝的那个品牌。
　　再一环视，韦研给廖静和王婕妤也带了奶茶。
　　自琴岛不告而别后，曾加喻与韦研暑假几乎没联系，两人之间像在较什么劲。她相信韦研对于琴岛发生的事了然于心。

　　“挺好的，见了一些七大姑八大姨。你呢？”
　　“我也挺好的，很充实。”

　　屋里安静一会儿。
　　曾加喻打开抽屉，把暑假带回来的项目资料一张张叠起来，忽然开口：“那么，陈之祺还好吧？”
　　“不太好。”韦研抬眸，“听说他感冒发烧了好几天。”
　　曾加喻的动作轻微一顿。

　　“你喜欢陈之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