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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 一百零五章 ...


  •   偌大的北京城,订婚结婚日日都在发生,两人不过芸芸众生的一对,除了认识他们的人,或许在掠过两人名字时会稍作停留,并不会真正有人去在意。

      说是敬告亲友,实际上是男女结为夫妻的证明。

      有了报纸上这微不足道的小小一片,便意味这对男女真正成了夫妻。

      攸宁看着那几行犹散发着油墨味的字,只觉不可思议。

      她抬头看向薛槐,眨眨眼睛笑道:“我们是夫妻了?”

      薛槐握住她的手,问道:“没有酒宴,没有鼓乐,没有亲朋好友,就这样与我成了夫妻,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攸宁失笑:“怎么会?这样就挺好。”

      她曾经也是喜欢热闹的人,爱出风头,习惯众星捧月,但随着年岁增长,离家多年,早已渐渐明白,没有人会永远围着你打转,除了最亲近的人,也并不会有人真正在意你。

      薛槐看着她轻笑了笑:“那就好,等过阵子安定些,我们再准备婚礼。”

      “再说吧。”

      这婚礼无论是在南京还是重庆,都难免让人不自在,双方家人又如何真能坐下来喝一杯喜酒?

      薛槐望着她没再说话。

      攸宁看着手中报纸:“我把这个剪下来收藏好。”

      薛槐轻笑道:“我已经剪了两份,我们一人一份保管好。”

      攸宁抬眸对上他的黑眸,也轻笑出声,然后垂眸看向身前的酒杯,朝对方举起来,笑道:“恭喜薛公子,祝薛公子新婚愉快!”

      薛槐被她逗笑,举杯与她碰了碰:“也恭喜霍女士,薛太太!”

      玻璃杯低低的碰撞声,像是一枚落入湖中的石子,将宁静的夜色带起一片涟漪。

      酒刚刚入肚,攸宁便觉得面颊开始烫起来。

      她深呼吸一口,望向对方沉沉的眸光,抿抿唇道:“要不要跳一支舞?”

      薛槐挑挑眉头,笑问:“会吵醒安琪吗?”

      攸宁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摇摇头道:“安琪睡觉很踏实,音乐开小一点就好。”

      薛槐点头:“好。”

      攸宁起身来早柜边的留声机前,挑选了一张西洋唱片,将声音调到最低。

      低低的如同浅吟的钢琴声,飘荡在静谧的公寓里。

      正要转身,带着熟悉气息的温热躯体已经贴在她背上。

      薛槐将人环抱在怀中。

      攸宁的心跳因为耳边男人低低的笑声加快。

      薛槐并不爱笑,只有在很愉悦的时候,会这般轻笑。

      攸宁转过身,揽住他脖颈,也笑盈盈望着他。

      女人面颊绯红,原本圆圆的眼睛,因为笑意变成了两道月牙。

      薛槐只觉得仿若又看到当年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孩,一股仿若喜极而泣的情绪,将他的胸前填满,甚至快要溢出来。

      他眼眶忍不一热,低头含住了那张红润的唇。

      脚下碍事的鞋早已被踢开,光脚自由自在踩在地上,身体随着轻柔的隐约,慢慢拂动,世界纷扰悉数远去,什么都不重要,什么也不用想,至少此时此刻,只有彼此。

      音乐结束时,薛槐一把将人抱起,放在旁边的沙发上,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对视了片刻。

      薛槐勾唇无声笑了笑,从额头开始亲吻,拂过眉心、鼻间、一路往下。

      两人那点久远的经验,实在乏善可陈。

      但不知是因为心态的从容,一切像是做过许多次一样,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事毕,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懒怠地抱在一起,谁也不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槐才中开口打破一室寂静:“攸宁,要不然今晚试试让安琪自己睡?”

      攸宁笑说:“安琪早上醒来见不到我,会闹脾气的。”见对方露出失落的神色,笑道,“你过来跟我们一起不就可以了?”

      薛槐眸光一亮,似是恍然大悟:“也是。”然后忽然一扫懒怠,笑着将人抱起来,“那我们洗了早点睡。”

      他当然想和妻子女儿一起睡,但那是自己未曾参与过的生活,是攸宁和安琪的小世界,未经邀请,他不好贸然打扰。

      眼下得了邀请,他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却是雀跃不已,要很努力才能将嘴角稍稍压下来一点。

      这几乎是几个月来,攸宁睡得最好的一觉。

      一夜无梦,再睁眼时,晨光已经透过玻璃花窗照进来。

      她睡眼惺忪,习惯性地摸了摸怀中的安琪,忽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蓦地抬起眼帘。

      只见半米之遥,薛槐一错不错凝望着自己和安琪,黑眸神色清明,显然是已经醒来许久。

      攸宁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已经和这个人登报结婚,正式成为夫妻,是自己将属于她和安琪的床,分给了他一半。

      只是睁眼便见到床上多了个男人,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

      她下意识抚了抚头头发,轻咳一声道:“早!”

      薛槐轻笑着摸摸她的脸:“早!”

      两人的动静,也让夹在中间安琪悠悠转醒,小家伙先是习惯性地在妈妈怀中蹭了蹭,又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薛槐,一双惺忪的眼睛,缓缓睁大,然后惊喜叫道:“爸爸,你也在这里?”

      薛槐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笑道:“安琪喜欢不喜欢爸爸与你和妈咪一起睡?”

      安琪笑嘻嘻点头:“喜欢。”兴奋地在他胸前拱了拱,又转过身欢天喜地地抱住安琪。

      攸宁暗暗舒了口气,将她抱起来:“我带你去洗漱。”

      薛槐道:“我来吧。”

      攸宁愣了下,问安琪:“你要爸爸带你去洗漱吗?”

      安琪点头:“要爸爸。”

      说着又扑进了薛槐怀中。

      薛槐抱着女儿,在还有些惺忪的攸宁脸上亲了下,笑道:“你再睡会儿,我做好早餐叫你。”

      攸宁没说话,只是坐在床上,有些怔怔地目送高大的男人抱着女儿出了房门。

      外面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安琪欢快的童言童语。

      窗外阳光和煦,对攸宁来说,这是生命中全新的一天,但仿佛又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

      而她也无比希望,往后余生,每天醒来,都是这样平静安宁的早晨。

      事实上,如她所愿,在接下来一段日子,她和薛槐,确实过上了今日这般平静安宁的日子。

      只是小家尚且安宁,外面的世界却是风雨飘摇。

      战争依旧在继续,声势并不算浩大,但绵延不断,时而胶着,时而爆发,叫人根本看不到前路,寻常百姓只能随波逐流。

      北京城中虽未打仗,但也并不平静,主政的人鸟枪换炮,到了岁末,张大帅带领东北军正式入城,局势愈发混乱。

      四川已经先一步宣布易旗,那边司令邀请薛槐回川,但被他婉拒。

      因为战事,攸宁和薛槐这一年留在了北京过年。

      幸而一家三口并不孤单,还有沈玉安傅文贤一些好友,时而相聚,相互慰藉。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局势变幻不定,但生活还算安稳,攸宁跟着理查德的研究,渐入佳境。

      及至来年岁末,攸宁接到金陵家中书信,说父亲身体欠佳,只怕时日无多,让她带安琪薛槐回家一趟。

      攸宁没做多想,赶紧收拾行李,与薛槐一起带着安琪回了金陵。

      回到霍宅,已是临近过年。

      然而原本该喜气洋洋的霍宅,却很有几分萧瑟寥落。

      攸宁一进大门,便先跟着女佣去了父亲房间。

      “爹——”

      她刚急匆匆踏过房门槛,一股浓烈的药草味便扑鼻而来。

      下一刻,她便看到了躺在床上骨瘦嶙峋的父亲。

      她几乎有些不可置信,明明去年离开上海时,父亲身体已经恢复大半,为何短短一年变成这副模样?

      “攸宁……你回来啦?”霍正鸿缓缓掀开眼帘,看向床边的女儿。

      那曾经高大挺拔声名赫赫的霍督军,如今面颊削瘦,双眼浑浊,像是一只即将燃尽的蜡。

      “爹……”攸宁哽咽着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霍太太走上前叹息着道:“你爹半年前就开始卧床,怕你担心不让告诉你,我也是眼见要过年了,最近也还安稳,才让你四哥写信给你。”

      霍正鸿蹙眉抱怨:“何必让孩子担心?”

      霍太太望着丈夫,想要反诘一句,到底是红着眼睛,什么都没说。

      “爹,是我不好,暑期就该回来了的。”攸宁擦了擦眼睛,站起身转头。

      薛槐牵着安琪站在门口。

      她招招手:“安琪,过来叫外公。”

      阔别一年多,安琪难免有些畏生,还是薛槐揉了揉她的头,低声道:“去吧安琪。”

      小家伙这才跑进来。

      看到床上的霍正鸿,安琪先是有些害怕地抱了抱母亲的手臂,然后又才鼓起勇气上前,乖巧唤道:“外公,安琪来看你了。”

      霍正鸿布满沟壑的脸上,努力绽放出一抹笑,一字一句虚弱开口:“安琪长大了,外公差点没认出来。”

      “外公要快好起来哦。”

      “嗯。”霍正鸿缓缓点头,又看向女儿,“攸宁,薛家那孩子也来了么?”

      攸宁点点头。

      “你让他进来吧。”

      攸宁转头看向门口的薛槐。

      薛槐喉头滚动了一下,到底是跨过门槛,一言不发缓缓走了进来。

      他一步一步走到大床边。

      其实在刚刚走进霍家大门时,他心中仍有些喘不过气来,脑海中不禁又浮上幼时家破人亡的画面。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这辈子也不可能真正忘掉。

      他对攸宁的爱,也并不能真正抹去心中的仇恨,唯独远离才不会想起。

      攸宁一年多未回金陵,虽是因为局势不安稳,但他知道,也定然是因为自己。

      他望向攸宁微微泛红眼睛,那眼神中有难过也有不安。

      薛槐暗暗吸了口气,走到她身旁,安抚似的默默握住她的手,然后才看向床上的老人。

      皓首苍颜,满脸风霜,确实是老人了。

      还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他知道,仇恨确实也不重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第 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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