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顾慕白

9、隔山

　　“为了陈青山？”邵巡见了她，连个铺垫都没有。
　　姜芸当然懂他是什么意思，她摇摇头，“不全是，我现在在公司，上面有总秘，其他秘书也很优秀，我发挥和上升的空间不大，而且我翻遍公司空岗，没有我能胜任的。但是子公司不一样，那边缺人，我先跟在那边的总经理身边历练历练，干几年之后说不定有更好的机会。”
　　“你就不怕再遇见之前那样的领导？”
　　“不怕，”姜芸笑了笑，跑去卧室拿了一个夯实的打孔器出来，“哥，你看这个。我现在找到一个办法解压，生闷气或者对什么人不满，就拿一摞废纸打孔，每次打穿我都感觉一阵畅快。”就仿佛手里的纸是惹她的人本人一样，当然这句话她没说。

　　邵巡看了她好几眼，“真的决定了？我听说那边的食堂挺差的，园区又在郊区，附近没有大型商场，你买菜做饭都很麻烦，别说找点什么消遣。”
　　“那没关系啊，我反正也不爱逛街，我把钱存下来，可以准备明年年假的出游计划。”
　　邵巡笑了一声，“不是说准备攒够五百万，要我一辈子当你哥哥吗？”
　　姜芸努力无辜地“啊”一声，“我还说过这种话吗？”

　　邵巡想了想，“也是，你那时候喝醉了，说的话可能不记得。”
　　“你说那天啊？”
　　“嗯。”
　　“我还说什么了？”姜芸干脆装傻到底。
　　邵巡回忆了一下道，“你说天底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经过这次恋爱，让你认清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赚钱就是为了让我能永远做你哥哥，我该感到荣幸吗？”

　　姜芸瞧了他一眼，发现邵巡好像并不开心。也是，人家有自己的亲妹妹，他这种哥哥哪里是五百万就能买来的，是她异想天开了。
　　摸摸鼻子，姜芸说：“醉话怎么能当真，我可能就是分手受了刺激，觉得忽然一无所有，所以才想抓着什么人吧，那天你正好在，我也只能对你下手了。邵巡，我其实没那个想法，亲情和爱情一样，强扭的瓜不甜，我知道。二十岁的时候我说那样的话可能出自真心，但现在我早就习惯了，喝了酒胡言乱语你也信。”

　　邵巡好像看到自己眼前有只翅膀发光的小蝴蝶，她原本扇动翅膀、像颗星星一样闪呀闪，这会那双翅膀合了起来，光芒也不见了。正要开口，姜芸抢先一步道，“你喝茶吗？我刚买的普洱，熟茶，糯米香味的，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试试吧。”
　　茶饼有碎渣，姜芸知道他挑剔，于是抱来加湿器，泡茶的时候，水雾噗噜噗噜往姜芸手边吹，她泡好了茶，认认真真给邵巡沏了一杯茶。
　　邵巡抿了口茶，姜芸问，“味道可以吗？”
　　邵巡点点头，姜芸笑了起来，“那就好，我还怕你不喜欢。”

　　邵巡慢慢地把一杯茶都喝了，忽然问姜芸，“你对陈青山这么好，被他劈腿，心里是不是很不甘心？”
　　姜芸说：“嗯。”
　　“是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陈青山却莫名其妙辜负你，你心里委屈？”
　　“是。”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是你没做错事就会被人善待，”邵巡说，“法律上有个说法叫无过失责任原则，倘若今天有个小偷进来偷东西，他不小心被你屋里的东西所伤，你也是要负责任的，只能说你运气不好。所以，别在陈青山身上钻牛角尖，为了你自己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他没跟你认识过，你也没有爱过他，离开他这样的人你只会过得更好，你要相信这一点。有了爱情你会患得患失，但也不是这种程度，你跟他在一起时的心态就不正常，是他让你变成那样，说明他跟你不合适，下次你——”

　　邵巡顿了顿，姜芸看向他，正对上邵巡宛如深潭的一双眼睛。
　　“下次我？”姜芸问。
　　“珍惜眼前人。”邵巡站了起来。
　　姜芸仰头，迷惑地看着他。
　　“我先回去了，我听盛总说，调去子公司是下个月，你还有两周时间考虑。”
　　姜芸摇摇头，“我不需要再考虑了。”
　　“为什么不肯来公司帮忙？”
　　“你这么聪明，想不到我去了以后，叔叔阿姨还有夏莉惠会多尴尬吗？当初他们说的‘以后还是一家人’的话只是客套而已，我都没放在心上，你也别太当真了。珍惜眼前人，你的眼前人就是他们三个。”姜芸顿了顿，“叔叔说得对，其实我们这样来往确实很容易遭人非议，尤其是人多的场合，让人觉得你有人情味就够了，其余的最好别做。我倒是没什么，反正也要走了，到了新地方没人知道我是谁，可你不一样……你在乎的一切都在这里，不能因为这种琐碎的事情让生活变了味。”

　　邵巡看了她许久，最后点点头走了。
　　人走茶凉。
　　姜芸尝了尝余下的茶，满嘴苦味。这就是真实世界的味道，以后一个人要好好习惯。

　　半个月后，姜芸象征性地跟邵叔叔和阿姨打了声招呼，只说自己工作调动，要去外地几年，她不敢希冀太多，说完就假装要收拾东西，急匆匆挂了电话。

　　子公司在的郊区旁边是个小县城，旧楼五六层高，新盖起来的高楼大厦就距离远了，姜芸周末提前过去，买了辆自行车到处转了转，别人嘴里十五分钟转一圈的小地方，倒是让她发现了乐趣。
　　比方说只有三站路的步行街，比如跟前就有个小广场，到了晚上大爷大妈出来跳广场舞、敲锣打鼓唱大戏，也还算热闹，她对生活的要求也就这样了。

　　不是每个上司都像盛总那样，但姜芸跟新上司接触后，莫名发现自己还能适应，毕竟连跟陈青山那样的人交往三年都能做得出来，适应一个喜怒无常的上司也就那么回事，她又不需要跟他过日子，回家谁记得他是谁啊？
　　一周下来，姜芸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本地人，晚上会绕着小广场溜达，有时候还会跟几个看孙子的大妈聊会天。
　　她好像也不需要有谁一直陪伴。

　　周六晚上，姜芸铺了张瑜伽垫在客厅做瑜伽，她心情不错，还切了黄瓜敷面膜，没做多久，身旁的手机响。
　　“喂？”
　　“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姜芸皱了下眉头，“你是？”
　　对面顿了顿，“你装什么，那天难道不是你让邵巡当着茵茵父母的面说那些话的？”
　　“什么话？”
　　“你怎么会这么恶毒，我当初真是看错——”
　　“你说不说？不说就闭嘴，一上来就这种语气，就你长嘴了是吗？”姜芸心里只余气愤，“你长这么大，没人教过你怎么说话吗？跟人打电话连个重点都没有，话都说不明白，怪不得生意做得也那么差劲。”

　　陈青山挂了电话。
　　姜芸懒得理他，想了想，给邵巡打了过去。

　　“你遇到孙茵了？”跟陈青山搞在一起的那个小妹妹就叫孙茵，姜芸估计邵巡肯定查了陈青山，要不怎么会认识孙茵呢，连她都没见过真人。
　　“嗯，昨天晚上遇见的，她跟她爸妈在一起，陈青山也在，应该是见父母。”
　　“哦，那还挺早啊。”姜芸没什么情绪地接了一句。
　　邵巡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昨天邵巡跟几个朋友一块吃饭，结束的时候经过大厅，看到有一桌一个身影眼熟，于是他脚步停了停，最后抬脚走了过去。陈青山一见他，脸色顿时铁青，“你怎么在这里？”
　　邵巡没应他的话，向身边的中年夫妻问好。
　　孙母见这个小伙子礼貌，于是问孙茵这是谁，孙茵摇头说不知道，陈青山于是给孙茵使了个眼色，偷偷发了条信息给她，孙茵低头一看，脸色渐渐发白。
　　邵巡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邵，是你们女儿男朋友前女友的哥哥。本来我也不想过来的，但考虑了一下，觉得不过来提醒一下你们，心里总不是滋味。”

　　孙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呢？”
　　“你们眼前的这位……青年才俊，跟我妹妹交往一年后就劈腿，正是跟你们的宝贝女儿在一起了，那时候她好像才十六七岁，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被人骗了。”
　　“茵茵？”孙父孙母异口同声，一块看向女儿。
　　孙茵忍不住道，“不是这样的，他没骗过我，我知道他有女朋友，我——”
　　“知道你还？”孙母睁大了眼睛。
　　“但是他们已经感情很淡，就要分手了，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我跟陈青山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孙父怒道，“那你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去做第三者！”
　　孙茵反驳，“还没结婚，哪里算第三者，我只是让陈青山认清楚谁更适合他而已，事实证明，我比那个老女人强多了。他跟我在一起怎么就不吵架不劈腿不骗我，还不是因为是那个女人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孙父抬手都想打人了，被孙母死死按住。

　　邵巡看了他们一眼，依旧保持彬彬有礼的语气和姿态，他看着陈青山问道，“你们这是要结婚了啊？她成年了吗？我记得之前，你跟我说她没成年不能上，觉得非常可惜，怎么了，现在终于能上了？”
　　孙父孙母大概是被邵巡嘴里直白的语言惊住了，半天没反应，倒是孙茵骂道，“看你长得不错，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
　　邵巡笑了一声，“只许你长得丑的说话难听吗？我说还不行？这是谁定的规矩？”
　　孙茵站起来就要拿起水杯泼邵巡，孙父孙母听出来是自己家这边理亏，一把将孙茵按了回去。

　　“你老实待着！”已经有围观者，孙父低声吼了一句。
　　“爸，你怎么能允许一个外人这么说我啊？”孙茵指着邵巡质问道。
　　孙父看了看一动未动的陈青山一眼，心里也有数了，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先息事宁人，毕竟大厅里这么多人，闹大了不好看。他低声跟邵巡商量，“邵先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只求你给我们老两口留点面子。”
　　邵巡点了点头，“要是你们的女儿有你们一半通情达理，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我没什么要求，本来就是过来提醒一下，担心小姑娘被人骗，没想到是我想多了，她看起来心甘情愿，不过年纪小，要教育还是有救的，那就靠叔叔阿姨自己了。我朋友们还在那边，失陪。”

　　听完邵巡的话，姜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轻声说：“你没必要为了这种事脏了你的嘴，不是你说的吗，祸从口出，不管多生气，话说出口之前都要先默念三秒，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争吵和麻烦。”
　　“我觉得不麻烦，说完以后，我很痛快。”邵巡说。
　　“陈青山找你了？”邵巡又问道。
　　“嗯，估计那边父母在‘棒打鸳鸯’吧。”
　　“不用理他，他很快就没时间为儿女情长操心了。”
　　“陈氏？”
　　“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陈氏的确有问题，未来宣告破产也有可能，你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