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言》玺娘

6、第六天

　　陈默言很没形象地仰躺在床上，摆了个“大”字，反手盖在额上。一副有气无力累到不行的样子。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什么“为什么受苦的总是我”……诸如此类，自她躺下起就没停过。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室友Z君实在受不了她的念叨，转过头等着她，咬牙切齿。

　　她嘿嘿地笑，声音低低的，拿眼瞟Z君，“我生病了。”话是这么说不错，但是从她的满面笑容里，却瞧不出半丝生病气象，顶多就是疲了累了。

　　Z君了然，对陈默言偶尔的无聊视若无睹，“受刺激了？”微微笑，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不诚实的孩子？Z君走到陈默言床边，细细观察。

　　陈默言脸上倦容明显。她本就体质极弱，现在看她这略显了苍白的脸色，她先前一定进行过什么体力劳动，似乎还超出了她的负荷。她什么时候为什么事情如此拼命过么？在Z君的印象里，似乎是没有的。

　　“你干什么去了？”Z君不免好奇，顺手递过去一杯水。陈默言是真的累到了，两年相处下来，她的一些小特征她都知道。

　　陈默言累得懒得开口，却仍有力气抬眼白无辜Z君，Z君笑笑，也不多问，给陈默言准备了她惯常要用的药，而后离开。

　　唉，好端端的一个周末，就这么过去了……陈默言心里哀叹着，嘴里叹息着。同时心里诅咒那个万恶的罪魁祸首，恶劣的计算着，总要还点什么回去，她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冷淡。

　　暂时，没想好。

　　在床上躺了好些会儿，又吃过药，陈默言方觉又有了点精神，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半躺在床上，心思流转，想了好多。

　　比如，突然想要尝试下位于社员之上的职位，比如，这个学期还能不能拿到奖学金，比如英语四级，比如食堂的饭……

　　饭？饭？！饭！

　　啊！突然一声拔高的女高音，惊起回头率暴涨。她竟然忘了吃饭……明明刚才还吵着嚷着要为咕咕叫的肚子做点什么。

　　苦着脸，陈默言为自己悲哀，向来生活里吃为第一要素，怎的还能给忘了！

　　正惆怅呢，手机婉转的铃声响起。陈默言愣了愣，这个时候会是谁？她的手机平日里只一个用处——电子书，她不喜欢打电话，也没那么多对象那么多事让她有倾诉的想法，更没人会想到她。

　　是穆彦容。陈默言慢慢挪过去，拿起手机滑开机盖，看到来电显示上的三个字也不觉愣了愣。有什么事？为什么？

　　“喂？”客套而拘谨，声量小小。饥饿感空前。

　　“你怎么了？”听着就觉不对劲，穆彦容关心地问。

　　“唔~”陈默言顿了顿，笑，“也没什么，就是有点累。”在柜子隔层上摸出个苹果，琢磨着一只手能否洗干净。

　　“我记得你是动漫专业的。”又听他提到她的专业，知道了，求帮忙！

　　“嗯。”哗哗的水声响起，陈默言单手洗苹果，微微皱眉，但愿洗干净了。甩了甩苹果上的水，她关了水龙头回到床边坐下。“有什么事吗？”她尽量让自己问得客气。

　　“帮我设计几张图吧。”穆彦容在那头笑，继续抛出诱惑，“请你吃大餐！”俨然就是把陈默言当成了一只吃货。

　　即使愤愤，陈默言也没办法说什么，毕竟，是事实。好吧，看在福利不错的份上，就帮他吧。不过……也不能太便宜他。

　　笑。

　　他们约在图书馆。图书馆历来神圣，自陈默言高中起，就时常有同学跟她说起图书馆如何如何座无虚席，图书馆如何如何雄伟，图书馆如何如何……说得她无限向往。

　　可是事实是，这是一所专科院校，当然，专科不是重点。T大图书馆里总是读者寥寥，除了二楼的电子阅览室。尤其是听说的考试前会有很多学生在图书馆伏案刻苦。

　　反正她是没见到过。

　　脑子里漂浮着这么些有的没的，双脚倒是自有意识般走到了图书馆。

　　来短信了。她翻出来看，看后唇角一抿，便走上了大理石铺就的台阶，拾级而上。

　　由此看来，穆彦容是一个绝对守时的人。她尚且提前到了几分钟，他更是已经在里面找好位置，一切准备就绪。

　　她很顺利的就看到了穆彦容。不可否认，他的穿衣品味很好，至少她在这么多人中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鹤立鸡群的感觉，往日只看小言上说得如何如何，却都没有亲眼见证，这次可算开了眼界。

　　与身旁的同学交谈几句，穆彦容一抬头便看到了几步开外探头探脑的陈默言，心情瞬时晴好，对着陈默言微笑，优雅起身，将之迎了进来。

　　他没有向身旁的同学介绍她是谁，只是拉了她在左边靠着自己的位置坐下。从带来的资料里抽出一叠纸张，交给她。详细同她交代要做的是怎样的海报，关于红五月，并指了指自己收集的资料。

　　陈默言点头，这样倒确实给她省了很多麻烦，似乎也仅仅是做几张设计了。打开带来的笔记本，把需要用到的图片一律下载了来。又取过一张白纸，向穆彦容借了支笔，便埋头于设计。

　　穆彦容同其他同学说话的时候，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不变，迷得对面的几个小女生心醉不已。趁得空隙抬头，恰巧看到此一光景，陈默言笑笑不语，又埋头下去。

　　她们难道看不到穆彦容眼里的疏离？手上鼠标划过，在A4纸上留下一道结束的墨黑毛边。

　　红五月，其实她不擅长这种题材的图像设计。私下里总觉红五月是严肃的，同她素爱的清淡风格完全不同。制作中，犹觉痛苦。

　　侧过脸再看穆彦容，他仍旧在做着自己手上的工作，欲言又止。几次三番，都是如此。

　　“怎么了？”穆彦容抬头，见陈默言神色似乎有异，担心。

　　“没什么，”她笑得不免心虚，“……不过我觉得我做不出来……”犹豫半响后，她还是决定如实招了。不是她对自己没信心，而是，看到红五月就犯晕，这一类的海报设计，她向来能推就推。

　　“我知道这有点勉强你，”穆彦容听了她的话，思考了一会儿，“我也知道你对这一类题材最没想法，但是，”穆彦容还是笑了，笑得很温暖，“你就将就下吧。”

　　他一笑，倾国倾城，不同于先前的客套，陈默言只觉头皮发麻，最后没说什么，还是答应了。

　　Photoshop上一张红艳艳，却不离雅致的图片。毛笔的水墨迹象，多少能冲淡些那样的强硬，字体的颜色就选择纯黑，也不需要修改，只是字体，却一直犹豫该用哪种。

　　叶根友？赵久江？黑体？宋体？华文？陈默言抚额，真是难呀！死瞪着屏幕上的图像，陈默言点着鼠标，滑动着滚轮看字体的效果。

　　这时，穆彦容起了身，他轻声说：“各位都很辛苦，我去买点东西来。”立马有人提议要跟着去，陈默言淡淡的看了眼，正是她对面的几个女生。被穆彦容婉拒了。

　　穆彦容离开后，她们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还瞄几眼陈默言，不怀好意。对此，陈默言对恍若未觉，只是觉得幼稚。初高中时看的loli文里，总有那么些女配，恶毒无聊。

　　但是——女配？多新鲜！她无意将自己搬上女主的宝座。女配，怎么看怎么觉得都应该是她。

　　从一个女生意有所指的说她勾搭她们学生会长这点，并不笨的陈默言马上就猜到了，穆彦容是学生会会长。不过，设计海报的事似乎是宣传部负责的吧，陈默言不动声色地收起自己竖起的耳朵。

　　“郁可姐可怎么办呢！”一个女生声音大了点，被坐在旁边的两女生瞪了一眼后，慌忙捂住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有趣！无聊！陈默言望天。郁可？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很讨厌！陈默言皱起眉。

　　拎着一条大袋子的穆彦容回来了，脸上仍是疏淡的微笑。拿出矿泉水每人分了一瓶，还有些小零食。他把关系处理的很好，反正陈默言都是最后处理的。但很凑巧，最后剩的都是她爱吃的。

　　陈默言向穆彦容微笑致谢。低下头时脸上早不见了那恬淡笑意。郁可……那一道疤，原以为两年时间足够，没成想，再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的愤恨还是如此明显。

　　辗转的，陈默言得到消息，郁可也在T大。或许，她想，刚才提到的郁可就是她。

　　于是，她在大学里更加低调，也愈加宅，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排除一切两人撞上的机会。只不过，她不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她。

　　“处理得怎么样了？”穆彦容靠近陈默言，目光停留在屏幕上。又听他说：“很有风格。”表示赞赏，又给她提了些修改意见。

　　看到郁可的时候，陈默言的眼神有一瞬间是迸出了火花的，只不过她很快的掩饰了。她整个人震了震，随即又若无其事的低下头，装没看见。

　　可惜，陈默言只是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她的所有抵触情绪和条件反射都看在穆彦容的眼里。他只看了一眼陈默言，转过头应对接下来的“麻烦”。优雅疏离的笑挂上脸容，无端的生人勿近。

　　郁可只顾对着陈默言瞪眼，见陈默言低下头去正打算嘲讽一番，却突地看到了坐在她旁边的穆彦容，他儒雅地对郁可笑。只是郁可却觉这笑有些不对劲，但是分明又是同往日一样的。

　　也许是被陈默言影响到了！郁可愤愤地剜了陈默言一眼，极快的，转而笑脸迎向穆彦容。她笑：“会长大人，你们这是……”

　　“如你所见。”穆彦容靠向椅背，慵懒的样子，桃花眼半眯，似乎有些累了。“你怎么来了？”穆彦容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再看刚才陈默言的反应，两人间似乎很不寻常。

　　“我是来借书的。”说着晃了晃一直抱在怀中的书，笑。

　　悠扬婉转的铃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陈默言尴尬地向众人抱歉，走到外间接电话。

　　做好的设计图拷贝给穆彦容之后，收拾收拾东西，陈默言匆匆离开。遗漏下一个银质的风筝吊坠。刚才从她手机上掉下的，她粗心的没发现。

　　看着这个风筝，穆彦容的心情莫名的很好，嘴角边的笑容益发耀眼，他攥紧了手，把风筝收进了口袋里。

　　“呐，风筝！”小女孩又想去放风筝，不知为何，女孩对风筝有种莫名的执着。

　　“不行！”小男孩头也不抬地一口回绝。怎么可能答应呢？上一次的情景还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他怎么敢冒险！

　　“呜……”哭着跑走了，刚才拿着的风筝也被掷在地上。

　　“给！风筝。”一枚银质的小巧风筝静静躺在白皙干净的小手里，仿佛即使不能飞翔，在男孩的手中也是幸福的。

　　破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