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灵（上）》逆雪红

55、第55章 醉梦一场

　　雨依是绵绵地下着，细细柔柔的，像针一样，似乎要扎紧心里……

　　言帝屏退所有人，独自一个人坐在寝宫偏殿，两指夹着酒杯，出神地看着亭窗外的雨，朦朦的薄透，似乎就要消失不见。深寂的夜，天边微亮，几道闪电时不时地落下光芒，却不见雷声响起。

　　孤寂的身影散落在地，唯一的烛光弱弱地照上那一头魅惑的微卷发丝，俊美妖娆的侧脸冷哼，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苦笑，身为帝王，此生注定孤独终老，而他，竟然想要奢望那深沉不可能爱恋。他从来都不屑这种事情，也不需要。

　　可是，为什么……那从何时开始，他想抛开一切算计，心底有一丝丝的渴望……留她常驻！他不知道自己心底深处的感觉是什么，可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早已经忘记了初衷。

　　初次见她，那大胆直视的目光，看得让他真想当场挖下她的双眼。不过后来他很庆幸当时没那么做，否则怎么能更加深入地认识她。她竟然胆敢把自己性命赌给他，还能那般风轻云淡地怂恿人四处玩乐。她的确与众不同，不过是一个他所见过，最粗俗低下目中无人的女子。他不相信，这么平凡无奇的一个女人，丝毫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竟然会是赫连的软腭。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苦笑，继续倒了一杯酒饮落。明知道她的心只在赫连身上，却又好笑地企图想要得到……得到？他为什么要得到她的心？言帝蹙起浓眉，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一定是因为她爱的人是赫连！对，没错，所以，他不会让她如愿，更不会……让赫连如愿！

　　当初他的母妃已经生生自母后身边夺走了父皇，自他懂事以后，在寂静无息的夜，每每避开奶娘躲在屏风之后，看着母后日夜以泪洗面，心中的悲楚他再清楚不过。他不懂得什么情爱，他只知道母后爱父皇爱得极深。看着母后那么痛苦，他总是想，既然爱那么痛，又何苦爱人？

　　所以，他不懂爱，也不去爱。他习惯把心思隐藏的极深，可到了今天这个时候，怎么连他自己也不懂了。

　　脑海中浮现她每次拐着弯避开，甚至明着拒绝与他亲密的情景，起初他只是以逗她为乐，殊不知随着次数加深，步步深陷，他便不再单单只是想要捉弄她这般简单……他讨厌，连自己行为都没办法掌控。

　　言帝闭眼，今夜，她那厌恶的神色，就像一把利刃直直地插进他的心窝，他甚至清晰地听到那锋刃划过□□的声音。他的感受，是否如同当初的母后一般？爱是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人性？为何多年前的那个月夜，他觉得母后变得很陌生？可是，母后依然还是他的母后，他心疼她……

　　另一个女子的一颦一笑，惊慌失措，厌恶的眼神……一个不漏地有窜进他的脑海……

　　言帝倏地睁眼，杯盏自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手扫落酒壶，另一只手抓起酒坛，猛地灌了一大口。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这么豪迈地喝酒了，痛快！痛快……

　　“孤灯映夜影，谁知人心愁……”愁？呵……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即便她的心在他的身上又如何？情爱终是经不起岁月的洗礼，人岂能厮守着天荒地老？

　　冬日夜雨潇潇，刚刚的细雨如丝，四周泛起的淡淡水雾此刻却被大作的骤雨冲散，暴雨如注。

　　他抬头看了一眼，为什么他坐了这么久，天却还是不亮呢……

　　言帝微醺站起身，却碰到倒在桌子边缘的酒坛，“碰”地一声掉落在地，碎片四溅。他有些颠晃站不稳，单手撑着桌沿转身，他想去看看，他的皇后睡着了没，有没有……被他刚才冷冽的模样吓着……

　　可一转身，他便愣住了，被玉浆熏朦的双眸此刻正深邃地看着眼前浮现的身影。

　　那纤细的令他心疼的身影不大不小，不高不矮，若跟他并排站着，恰好刚到他的下巴。一席素色的衣裳，是她平时喜好的颜色，她从不喜欢浓妆艳抹，每次拥她柔软的身子入眠，在她身上总是闻不到任何脂粉味。烛光映衬的小脸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嘴角一提，她这是在担心他么？

　　他早已吩咐宫人不要打扰，他的玄天殿，只有皇后可以来去自如。可是，自大婚月满后，她从来都没有主动来找过他……言帝闭上双眼，晃了一下脑袋，生怕这只是一个幻影。

　　复而张眸，那抹不似女子娇弱的身影却依然站在他面前，惹他怜爱的小脸有些苍白，他不禁启口，“皇后……”

　　那纤细的身子一颤，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妒忌。难道皇上心里已经装满了他口中的那个女人？她自开始追随皇上的影子，便不曾见过他饮过一滴酒。而现在……要不是那个令她厌恶的女人，一向自律的皇上怎么会冒着性命危险喝得伶仃大醉？

　　酒后吐真言，皇上口中那深情的呼唤，分明对她已经用情而不自知。从来万物入不了他的眼，如今他那尊贵高雅的心却被一名低贱的女人占据，叫她怎么咽得下那口怨气。

　　当皇上欲迎她为后的时候，她心里有多么难过悲愤。不管是清心寡欲的别云梦，不管是嚣张无理的华才芳，不管是任何一个世间的女子都好，只要不是她—白弦瑶！

　　凭什么，凭什么招惹了她自家王爷，又来招惹她的皇上！凭什么这世上俊美无涛，尊贵无比的两个人都为她倾心？凭什么！！

　　若心不在她身上，一向生人勿进的赫王爷怎么会破例带了个贴身丫鬟进宫？若心不在她身上，赫王爷怎么会为了让她得以匹配皇上，收她为义妹？若心不在她身上，赫王爷怎么可能在明知皇上迎她为后的实际用意是为了要牵制他，却还是放开她的手？赫王爷对她淡然却宠溺的眼色，别人看不到，可她看得真切！

　　他以为让她进宫就是为了她好？为了皇上好？好！她定会让那个女人有来无回！

　　“皇后……”言帝见眼前的人儿不回话，以为她在生他的气，出口哄道，“过来……”

　　来人嗫嚅了好久，才幽幽开口，“奴……我……”

　　听到她开口，他的心顿时舒展了不少，对，她的皇后向来不按章理出牌，敢在他面前自称“我”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不过来？那没关系，他过去……

　　踏着虚浮的步子，言帝朝着来人走了过去，不过几步路程，他却几次险些跌倒，若不是强撑着让自己清醒，怕是在她面前就要闹笑话了。看来他这次真的喝得很醉，不过这次醉得值了，至少她过来看他了，不是么？

　　那抹令他疼惜的身影越来越近了，他漾开迷惑的笑容，快到她面前的时候，他张开臂膀拥住了她，紧紧地，紧紧地把她抱住。

　　俊逸的侧脸在她耳鬓厮磨，除了发香，她一直以来都是干净得没有一丝味道。他喜欢她清俗脱尘的样子，喜欢她目无章法又装做不无所知的样子……

　　明知道她不喜欢拘束，他还是忍不住把她囚在笼子了，一步步把她推向……不行！想到这里言帝揉得更紧了，霎时又放开她，就怕把她勒得透不过气。

　　言帝只觉得怀里的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敢大声喘息。他又忍不住一阵心疼，不知道怎么了，今夜他的心里充满了很多情绪，那些都是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

　　那人就这么依偎在言帝的怀里，满心激动，曾几何时，她自己总是想象，要怎么才能碰触那神圣不可侵犯的他。若不是有他的身影支撑着她，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多少次，有苦又累的时候，她多么想要这么一个拥抱……她现在拥有了，但是为什么……好害怕这只是一个美梦，当梦醒时分，皇上就离她而去，回到皇后的身边。

　　就这么放纵自己一次吧，难得有这个跟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这是她奢望好久都奢望不来的机会……她的心里既紧张，又害怕，害怕若是被皇上发现她不是他口中心心念念的皇后，又会怎么样？

　　“皇后……”言帝因为饮酒，声音中带着些魅惑的磁性，“适才在凤鸣宫，是孤不对，孤没吓着你吧？”

　　刚才？是什么事情？她不解，但也顺着他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头。

　　感受到怀里人儿的动作，心里纠着的结被打开，他漾开一笑，“那就好……孤答应过你，会等到你愿意的……”

　　愿意什么？

　　“孤会等到你……愿意把你的心，把你自己交给……我……”言帝汲取着她的发香，转而吻着她的侧脸，耳珠……

　　言帝怀里的人心中一震，被他口中所说的话语惊得无所适从。他竟然纡尊降贵，放开帝王的专属自称？！

　　难道……帝后成婚至今，一直都是……一直都是有名无实？她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皇上竟然会为了一个卑贱的女人而做到如此地步！但是慢慢地，在她心里取而代之的是无限上涌的欣喜，她一直爱慕到无法自拔的人还没有被那个女人所玷污……而他现在正紧密怜爱地拥抱着自己！

　　皇后？哼！就算被发现也好，就算粉身碎骨也罢。今夜，她绝对不会放开手……她要让那个女人后悔，即使她只能站在幕后笑，她，也绝对不会浪费这一次的机会。

　　原本微微颤抖的双手忍不住伸出，反拥住言帝。慢慢地，渐渐加紧力道，她也好想……好想拥有他……这一刻，即便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拥抱，她都是奢望了好久的……

　　感觉到言帝的身体微微僵住，半晌，才听到他柔声问道，“皇……皇后……孤可以认为，你已经接受了孤？”他可以这么认为吗？他不想伤害她，所以不逼迫她，可是见不得她对他总是满不在乎的态度，若非那次浴房被她说的话语点醒，他当真一直误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真心二字了。

　　怀里的人双手紧了紧，轻轻点头。

　　言帝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似乎被幸福冲昏了头，心里的欢愉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以为自己已经清醒了大半，实际上因为怀里人儿的应允而更加醉了三分。

　　他轻轻吻着她，感受到怀里人的战栗，他欣喜开颜。第一次，他这般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伤了她。吻至情深，不知不觉散了发丝，褪了满地的衣裳。唇不舍地离开她的身，他轻柔地环抱起她，看着她害羞地把脸埋进自己光洁伟岸的胸膛，他不禁失笑。

　　暗夜，即便醉了，他也能夜视清明，因为怀中有她，踏着柔软的虎皮，稳稳地把她抱回龙床。

　　一阵专属帝王的龙涎香扑鼻而来，她整个人似乎都跟着他醉了，紧紧环着言帝的手不舍地放开，迎来更多属于他的一切包围……

　　爱慕……

　　痴缠……

　　两人都在各自编织的美丽梦境里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