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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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1月21日。
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拉莫斯庄园。
细碎的白色雪花从天空飘落，落在地面湿冷僵硬的泥土上发出不可闻的吱呀声，冰雪一点点在黑夜中堆积，在死寂的大地和干枯树枝上蒙上一层死亡的纯白。
这里是曾经的日不落帝国的土地，是北爱尔兰的土地，是土地上最高贵的拉莫斯家族的庄园。
由青石堆砌成的城堡坚不可摧，高耸的城墙彰显着主人的傲慢与冷漠。但是沿着旋转的楼梯不断向下堕落，便会在黑暗的恐惧中找到那一间最古老的密室。
马修•拉莫斯躺在石台上，他穿着白色的睡袍，衣领交叉让他的锁骨暴露在湿冷的空气中，他的手脚布满细小的伤痕，鲜血混杂这泥屑在堵住伤口。
他身下是北爱尔兰的土地，是主的王国，是拉莫斯的庄园，是祭台。
古老的献祭诗歌在他周围响起，马修意识到周围围绕祭台站满了披着黑袍的信徒。
撒旦的信徒，基督的反对者，堕落的贵族。①
恶魔。
今天是他十三岁的生日，他在半夜从梦中惊醒，不顾浑身冷汗狼狈地想要逃离这座城堡——尽管他忘记了为什么。
他失败了，他被黑袍下干枯的手指找到了，他被拖回来了——像羊羔一样，拖到密室，扔在祭台上。
待宰。
马修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周围那些念着颂词的人的面孔，但是他被麻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只能看到一张张躲在兜帽下地黑暗。
一个黑袍的男人走近了，他手里拿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刀柄上镶着红宝石。
马修努力想要看清他的面容，想要记住他的相貌，但是他失败了。
他只能看到男人手中的匕首，以及握着匕首的手上戴着的一枚金色的戒指。
有点眼熟。
“deous maharuf saba volahela.”②
他能听到男人念了些什么，是他从未听过的语言，音调阴冷带着邪恶的沙哑声。
然后有什么东西划开了他的手腕，不痛，只是一阵冰冷，随后便被涌出的温热的液体掩盖。
鲜血从他的手腕中缓缓流淌，在石台凹下去的铭文的引导下汇聚成完满的法阵。
不行…不想死…
不想就这么死掉…
上帝…为什么不带我一起离开…
猩红的鲜血渐渐将法阵勾勒的完满，马修的眼前一片模糊，就连那枚被他死死盯着的金色环戒也开始出现重影。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眩晕、冰冷、意识模糊，他知道自己快要失血而死了。
不想死——不想死啊——
轰——红褐色的火焰自四周点燃，仿佛听到马修的嘶喊周围的一切都燃烧起来。
岩浆，火焰，死亡的尖叫，折磨的痛苦，带着硫磺味的灼烧空气。
浑身皲裂如被岩浆灼烧的恶鬼向他伸出渴求的双手，黄沙和风暴夺走空气让他陷入窒息。
地狱。
他要下地狱了，被信徒献给恶魔撒旦。
他再也去不了天堂，见不到母亲了。
又或者他本来就不用当跟随母亲前往天国，因为正如那本黑巫师所作的预言③一般，他注定要被献给恶魔，他注定属于地狱。
命运。
嘭——嘭嘭——
什么声音？意识模糊的马修努力辨认那道不属于地狱的声音。
听起来很熟悉，是枪声，来自人间的声音。
马修循着声音勉强睁开眼睛，他看到周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看到了天空，静谧的蓝黑色的深夜，细碎的白雪仍旧缓缓飘落，然后融化在温热的鲜血中。
鲜血，温热的猩红液体从倒在四周的黑袍人的身体中向四周蔓延开，原本的密室变成露天的废墟，拉莫斯的庄园在一瞬间被摧毁。
是谁？
马修借着月光眯起眼寻找那个声音。
“你居然还活着啊。”
一个男人的影子落在马修身上，红色的礼帽红色的风衣，红色的领结。
红色的眼睛宛如浓稠发鲜血。
吸血鬼。
“本来是来狩猎不听话的吸血鬼的，没想到却正赶上献祭，真有趣。”
有趣吗？马修思考着，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盯着吸血鬼在黑夜中愈发显眼的猩红眼眸。
真漂亮…像红宝石一样…
像血一样…
“你快死了，孩子。”
吸血鬼看着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的孩子，他有着一头耀眼的红发，像地狱的火焰，像四溅的鲜血。
恶魔的颜色。
他抬手在男孩眼前晃了晃，但是那双蒙着薄雾的蓝灰色眼睛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知道他快失明了，恶魔会夺走他的视力、听力、最终夺走他的一切。
“你想活下去吗？”
“孩子，你想活下去吗？”
吸血鬼充满蛊惑的声音在四周响起，虽然马修正在逐渐失去他的听力，但他依旧能够听到那深沉带着点沙哑的蛊惑声音。
像粘稠的鲜血，带着致命的让人无法拒绝的甜腻香气；像是盛开的鲜花，在极致的绽放中糜烂酿造出甜蜜的汁液。
“滚吧，吸血鬼，滚吧，怪物…”
马修闭了闭眼睛，将痴迷的目光从吸血鬼的猩红眼眸中移开。他艰难地抬起染着鲜血的手指，握紧胸前银白色的圣洁十字架。
猩红的鲜血从银白的金属上滑落，甜腻的血液无法玷污十字架一分一毫。
信仰。
“上帝的敌人，堕落的撒旦，”男孩嗤笑一声，逐渐衰败的眼中充满不屑的讽刺，“夹着尾巴如野狗逃窜吧…因为世上的人必杀你！”④
“我不信你…若我注定痛苦…那便让我遭这罪罚…我不愿苟活…”
“是吗？但是你就快要死了。”
吸血鬼笑了一声割开自己的手腕，猩红的鲜血从空中滴落，马修可以看到那圆润的血滴坠落的轨迹。
他将滴血的手腕往前移了移，让鲜血滴在男孩逐渐涣散失去焦距的眼睛里，滴在那湖黯淡的蓝灰色里。
一滴，两滴…
直到猩红将黯淡的蓝灰色取代。
马修大口喘着粗气，他能够嗅到滴落的血液中甜美的香气，能够感受到眼球温热的滋润，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复苏，他将被治愈甚至——
永生。
“不…我不信你！”男孩用力地嘶吼但是沙哑的嗓子却无法发出声音，“滚开！怪物！从拉莫斯的土地滚开！”
“怪物？你在说谁？是赐予你生命却用匕首伤你的‘母亲’？还是掌有权利却将你献出的‘父亲’？”⑤
吸血鬼笑了一声捡起地上沾了雪的男人的断手，那是刚刚握着匕首划破他手腕的手，而马修认出了那个戒指。
那是他父亲的戒指，那是他母亲的匕首。
“人类才是撒旦，人类才是怪物，人类才是造成这一切苦难的源头…而我？我不过是个怪物猎人罢了…”
“你快要死了，男孩，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你想活下去吗？”
不…
还不等马修拒绝，三道银色的冷光从他眼前划过，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时猩红的吸血鬼已从他眼前消失。
不，不是消失，是被剑刃钉在了断裂的墙上，两支刺入他的肩膀，一支刺入他的咽喉，将他钉在墙上。
“滚开，怪物，离这份信仰越远越好，这个孩子是属于上帝的。”
“神父…安德森神父，见到你真是荣幸…”吸血鬼挣扎地抬起头，“这里是大英帝国的土地，不是罗马教廷的，该滚的是你。”⑥
唰——又是一道银白的冷光，这次刀刃没有再刺入吸血鬼的身体。
它割下了他的头颅。
圆滚滚的头颅掉在地上，黑发和鲜血以及薄雪混在一起，它在地上滚了滚，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持刀的神父。
“别走…神父…”
男孩微弱的呼唤让安德森神父停住脚步，他转身，走到祭台前俯视那个奄奄一息被献祭的孩子。
眼镜的反光让马修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他能看到他脖颈中的十字架吊坠。
在月光下，泛着圣洁的白光。
“神父…我会死吗？”
“你马上就要死了。”
“神父…我是个好孩子吗？”
“你是个好孩子，马修•拉莫斯，上帝与你同在。”
“那么神父…我会上天堂吗？”
“…不，你将堕入地狱。”
“是吗…”马修微微阖眼，眼中吸血鬼的血液渗出，沿着他的眼角流下，让他宛如泣血般可怖。
“赐我武器吧，神父…好让我在地狱中能够与恶魔相抗衡…我不愿就这样被恶魔吃掉…我必将报复他们…”
安德森神父顿了顿，将脖子里的十字架取下来挂在男孩脖子里，他把口袋里的一本圣经拿出来，放在男孩手下。
“信仰是最好的武器。”⑦
“而上帝将与我同在，”马修虚弱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为我祷告吧，神父…最后的…”
安德森神父将手放在马修抱着圣经的手上，慢慢开口背诵：
“以诺生玛土撒拉之后，与神同行三百年，并且生儿养女。
以诺共活了三百六十五岁。
以诺与神同行，神将他取去，他就不在世了。”⑧
他睁眼，泣血的男孩已经闭上了眼睛安静地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阿门。”
***
1936年1月21日。
地狱。
今天是自地狱诞生以来最值得庆贺而节日，因为在这一天，饥饿憎恨的地狱终于盼望到了期待已久的血肉。
上帝的第二个儿子。
马修，上帝的礼物。
无数皮肤皲裂的恶魔张着饥渴的大嘴，挂着腐蚀性唾液的獠牙被摩擦地咯吱作响。
他们在等待，等待新鲜的血肉，等待咀嚼由神恩赐的信仰并将他撕碎，染上腥臭的鲜血，灌满绝望的尖叫。
“fudema…fudema…”⑨
无数渴求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血红色的天空，只等着礼物降临然后被蜂拥而上将他撕碎。
咔嚓——白色的闪点划破天空，一个人影出现在半空中。
皮肤苍白如死亡，头发鲜红如烈焰，猩红的液体在他背后凝结，形成易碎的翅膀，人影慢慢睁开眼睛，冰蓝的瞳孔中是不屑的蔑视。
他们的礼物。
“fudema…fudema…”
恶魔蜂拥而上，狂妄的尖笑与恶意形成风暴，他们渴求着将利爪伸向男孩细嫩的皮肤，以渴求得到一点他鲜嫩的带着血丝的肉。
“一群怪物。”
伴随着男孩讽刺轻蔑的声音，银色的光芒从被恶魔包围的黑暗中刺出。
剑刃，银色的剑刃穿透恶魔的胸口将他们钉在龟裂的褐色土地上。
他们挣扎着，痛苦地嘶吼着，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自伤口处开始被灼烧、腐烂、然后化为灰烬…
化为灰烬，然后随风飘散…
“想要我的血肉？哈，有胆量的话就来吧！”
红发的男孩手持两把银色的剑刃，上面泛着被恶魔所憎恨的信仰的银光。
“但是不要忘了啊…”
“若杀该隐，遭报七倍。”
“杀拉麦，必遭报七十七倍。”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小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