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传》公孙牧黎

34、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三十四）
　　夕阳西下，望尽天涯。
　　桦木质小桌上的蜡烛早已点燃，铺了宣纸，被红木镇纸压着，十几个陶瓷小碟盛着各色颜料，笔架上垂挂着一排精选羊毫笔，最边上还有短小的狼毫。着了彩釉的笔洗内水不再清澈。
　　长睫毛的孩子，小心地在母亲指导下，用石青和石绿钩染山廓。专注的神情，一丝不苟的模样让那母亲很知足，她修长的手指抚过自己腹部，那里又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干了。”轻柔的话语飘进儿子的耳朵。
　　“这样呢？娘？”儿子没有回过头，仔细地拿着笔蘸了水调匀石青。
　　“嗯不错，这里加些泥金，一点点就好。”她指着其中一个陶瓷小碟。
　　“娘，爹说金碧山水画，其实只用石青石绿，就是青绿山水，加泥金谓之金笔山水。后人不知缘故，顾名思义，以金碧之名而易金笔之名。是这样吗？娘，这个我画的还叫金碧山水画吗？”
　　母亲回答有些迟疑。
　　望着暮色，想着夫君，想着那位翩翩君子，卓尔超群，博闻强识的丈夫。其实这种想法爹爹也和自己说过，不过，父亲总说这是一家之言，要自己牢记正统理论，虽然自己也觉得爹和丈夫的言论更为有理。如今要怎么讲给儿子听？
　　左右为难。索性将两种观点都告诉了儿子。（想起公孙念大学的时候了，教授讲课倒是不为难，领着学生把书本上的观点画下来，然后罗列当今学术界的几个主要观点，再把自己观点一说，完事。）自己倒是不为难了，可是苦了孩子，他还是不清楚究竟该以哪种观点为准。别说些开阔视野，拓宽知识面，发展独立思考能力，丰富答案多样性，不教条，不本本主义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什么不看看阳光投下的阴影？从此，学会，便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逢迎，学不会，便在不同体系面前徘徊，陷入痛苦的抉择泥潭。
　　“我还是不懂。”儿子抬头望着娘亲如雾的双眸。
　　“等小涵长大的，长大了就明白啦。”微笑，耐心地手把手教他山石皴擦法。
　　“今天晌午小叔叔找你去做什么？”
　　“找小涵去明爷爷那里玩。娘，本来我打算按爹的吩咐描红……”小涵急忙辩解。
　　辞儿笑：“你急着撇清什么？娘有怪你不完成功课吗？娘不听这些，你愿意解释去跟你爹解释，娘只希望小涵健康快乐，堂堂正正做人，顺顺当当生活。记住了吗？”
　　“记住了，娘。小涵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堂堂正正，顺顺当当。”儿子靠在母亲怀里充分享受母亲的怀抱，可是娘亲隆起的肚子还是不合时宜的提醒了小涵，很快便要有人与自己共同分享这个怀抱，不免心里泛起一丝醋意。娘就不能只要我一个孩子吗？
　　辞儿似乎察觉到了儿子的情绪变化，没有做声，只是将儿子略微抱紧。儿子啊，何止你一人不愿分享自己的最爱，娘也如此。轻轻叹息，脑海中浮现那日丈夫从拼图宝石蓝锦盒取出信阅览时的神态，和那心脏砰然有力地跳动。那不是纯粹的兄妹情！
　　“娘！”小涵叫。
　　辞儿慌乱：“怎么？”自己马上也意识到，走神了，多画出了一点，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于堂堂上官国第一丹青高手张辞而言，补救画简直易如反掌，当下集中精神，随手一勾，浑然整体，看不出任何破绽。画，可以补救，婚姻、爱情呢？
　　儿子见证着母亲神奇的一笔，惊叹道：“娘，您太厉害了！小涵什么时候能像娘一样啊？”
　　“乖，熟能生巧，天道酬勤！像这样的小错都是可以补救的，可是，你看……”抬手拾起砚台将磨好的墨汁泼在即将完成的画作之上，黑色肆意向前铺散开来，白白污了金碧山水画，整张画都最重要的地方都被污损了。
　　小涵瞪大眼睛，吃惊看着自己一向温柔的母亲。
　　“这种错，娘也没办法补救了。”实话实说，可往往越是实话越伤人。
　　“那怎么办呀？”不甘心，“都快画好了的，娘！娘您最会画画了，您一定有办法！”
　　“乖，除了重画，别无它法。”辞儿边说边帮着儿子放下画笔。
　　亡羊补牢？羊全丢了，再补牢还有用吗？只能洗牌重来，而且是输是赢，是成是败又是两说。可是不管丢羊的人吸取了教训，还是同种错误一错再错，他还是他。正如窗外的月，无论你叫残月，叫娥眉月，叫满月，它还是那轮亘古不变的月亮。
　　娘亲的教诲，每一次都那么刻骨铭心！

作者有话说

　　恢复了忙碌的生活，下个月出门办事，归来时间不确定，偷空就会码文字，这个请亲亲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