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传》公孙牧黎

37、做功课

　　（三十七）
　　云皓无精打采地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任谁来都不开门。
　　辞儿这两天只好自己带着三个孩子，云飞烧退得很快，心心念念惦记着小明天，卧床休息实在无聊，便爬起来去听嫂嫂讲课了。辞儿教他们读书识字，虽说是身在孩子们身边，可是心早就扑到夫君那里，神思不宁。直到三个孩子打在一起了，才回过神来，呵斥他们。
　　“娘，你想什么呢？”小涵小声地问。
　　“没有，认真看书！”辞儿板起脸。
　　小涵重新埋在书里，不惹大人生气，他一贯做得很好。
　　“这个字念窃，今天我们多学习几个成语，都是关于偷、盗、窃的。梁上君子，掩耳盗铃，东抄西袭，搜章摘句，顺手牵羊……”辞儿正说着，被云飞的奇怪表情给吸引住了。
　　“云飞你有什么问题吗？”辞儿问。
　　“没，没什么，嫂嫂你是说顺手牵羊是形容偷盗的？”云飞心虚道。（为啥心虚哩？不知道的亲温习一下第16章。）
　　“是啊，《礼记》上载‘效马效羊者右牵之’。后来就演化成这个成语顺手牵羊了。意思是说顺手把人家的羊牵走。比喻趁势乘机拿走别人的东西。明白了吗？在战场上有头脑的将军元帅会趁势将敌手捉住或趁机利用别人。”
　　云飞撇撇嘴：“凭啥我们顺手牵羊就叫偷，将军元帅顺手牵羊就叫有头脑？不公平！”
　　辞儿无语望天，另外两个孩子愣愣地听着云飞长辈的高谈阔论。
　　很快小明天转过弯来。
　　“你真笨。别人的东西是别人的，你没经过别人允许拿来就是偷！将军元帅便宜从事保家卫国，当然是英雄，当然有头脑，为什么他们就不叫偷？因为兵不厌诈嘛！我说得对不对舅母？”
　　“对！小明天真聪明！一点就通！”辞儿摸摸小丫头扎的羊角辫。
　　小明天得意地瞥了一眼云飞，云飞受到气，哼一声扭转了头，想着拼图的事情，尴尬啊尴尬，大哥，你为啥当时不告诉我顺手牵羊是啥意思哩？丢人啊，丢老人啦！云飞越想越理亏，满脸通红，就想引头敲墙，急得辞儿以为他又发烧了，忙拿手试温。
　　云飞咧着嘴，不好意思道：“没事，没事。”
　　辞儿才继续讲道：“关于这梁上君子啊，有这样一个典故……”
　　明天和小涵认认真真地听辞儿讲解，完全被精彩的故事所吸引住，只有云飞如坐针毡，那双眼睛老往哥哥嫂嫂的卧房看。

　　孩子们咿咿呀呀地跟着辞儿念书做功课，云皓也在自己的书房里做“功课”，不过他一直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塑像，桌上铁观音早已凉透，茶盖就那么翻在桌旁，内壁上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小水滴。窗外蝉虫鸣叫，偶尔风过竹叶沙沙作响，如此舒适的居所，丝毫没有给云皓带来任何惬意。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两个自己在打架，在这场权利斗争中我该怎么办？我的父母妻儿该怎么办？
　　云皓渐渐对父亲充满了敬佩之情。成王爷真不是白给的，在妻族祝家面临满门抄斩的情况下居然稳定了局势，非但没有一人被斩，还都依旧过着皇亲贵胄的生活。子孙后代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在宫里任职，甚至元义表哥还升了官，娶了婉珊公主当了驸马爷。
　　什么时候自己能够像父亲一样力挽狂澜？终于一声叹息长长地吁了出来。唉，这道题难解啊……
　　其实云皓早就准备好了两种答案；
　　百善孝为先，不敬父母如何侍奉君主？倘若因为自己搅进这场政治风暴而伤及自己连累家人，实属不孝。况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不治小家，安能治国？所以百般思虑，痛定思痛，决定先保小家，规避风险，以存实力，再图将来。
　　另一个答案就是，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蝇营狗苟，瞻前顾后？应放眼于天下苍生，造福百姓，恩泽国人；当心系于民，志在千里。须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破则家破，国亡则人亡！自古忠孝难两全，只有舍小家为大家方显男儿本色，仰俯无愧于天地！

　　而事实上，交功课的时候，你是不能给先生两种截然相反的答案。

　　第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孩子们眼巴巴看着大人一个一个入席，待到云皓慢腾腾地坐好，辞儿贴着边坐下，孩子们才围了上来。
　　成王爷看看大儿子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明白了。
　　成王爷看了一眼明德，求证，我儿子又在你那受苦了吧。
　　明德却咳咳清了清嗓音，白了一眼成兄，你要能教明白趁早领回去。
　　云皓见爹跟师父二人眼神交战，不得不找个台阶给两位大人下，极尽恭敬地请示爹爹开饭，上官成明德两人相当默契地粗鲁地拿起筷子，端起米饭往嘴里塞，一家人吃得各怀心事，连孩子们都彻底贯彻了食不言的规矩。

　　“云皓，吃完饭，到爹书房来！”成王爷对儿子说，眼睛却看着明德。
　　“爹，明师父那儿……”云皓撂下碗筷，还没说完，被明德打断。
　　“去不成了，云皓功课没做完。”明德毫无表情地说。
　　“好了好了，你们兄弟俩什么事吃完饭不能说吗？”萧萧和稀泥，还不忘给云飞夹了一块红烧肉。
　　小明天瞧见了，朝小舅舅做了个鬼脸，心里骂着：“吃吧，吃吧，你跟猪没啥两样了！”
　　小涵很懂事，扒好了一只虾仁，喂给了小明天，小明天美美地嚼着鲜虾。投我以鲜虾，报之以角瓜，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云飞看着他俩你来我往的，把嘴里那块红烧肉嚼得像啃脆骨一样响。萧萧看小儿子吃得这个“香”，吃得这个“专注”，连忙又夹给他三四块，把吃饭的那个小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只有辞儿一人担心云皓身上的伤。入席前虽然夫君像往常一样小心搀扶自己，但是云皓他身体僵硬，动作不似以往灵活，一脸隐忍的样子，不晓得又在明德师父那里吃了怎样的苦头呢。辞儿眼睛扫了一眼身边的云皓，云皓不自觉地又挺胸拔背起来，眼睛不敢乱看，生怕那个上官国最会画画的大师一眼看穿自己，更何况现在她有孕在身，实在不宜惊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