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13、第十三章

　　正是傍晚时分，医院里人不多，狂犬疫苗挂的是急诊，周尔签了个“狂犬疫苗同意及承诺书”，然后就被漆瑜领到注射室，护士嘱咐周尔，一共有五针，一定要按承诺书上的日期定时过来，打完后旁边休息20分钟，没有什么不舒服就可以走了。

　　漆瑜点了点头，将打完针的周尔扶到了等候区的长凳上。

　　这家医院离仁圣医院很近，周尔用右手手指压着左手胳膊上的针孔，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很痛吗？”漆瑜关切地问：“你看起来很紧张。”

　　“哎呀，我从小到大最怕打针了。”周尔往漆瑜怀里挤，委屈道：“真的很怕。”

　　“不怕。”漆瑜拍了拍他的头：“已经打完了。”

　　“走吧。”周尔站起来：“出去吃饭。”

　　漆瑜将他拉回来：“护士说要等20分钟。”

　　“没事。”周尔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身强体健，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我真的很饿。”

　　“那就再等十分钟。”漆瑜妥协：“至少要等十分钟。”

　　周尔见漆瑜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说什么，他坐下来，双腿向前伸得老长：“我好想吃烤鸭。”

　　漆瑜拿出手机，征求周尔的意见：“附近有一家烤鸭店，我提前点好餐，我们过去就可以直接吃了，好不好？”

　　温柔暴击，周尔觉得骨头有些酥，他痴痴地笑着说：“好啊。”

　　刚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刘益。

　　肯定是关于安文的，周尔接了起来：“小刘，你们孙队又在你旁边开车吗？”

　　“不是的，是我打给你的呀周尔哥。”刘益说：“我们查到，存放安文尸体的那一片烂尾楼，都是陈君沛的产业。”

　　“就这？”周尔嘲讽道：“爷爷我早就查到了。”

　　“哦哦，周尔哥，你真厉害！”刘益真心夸赞道。

　　“咳咳！”周尔不好意思地咳了咳：“还行还行。”

　　“我们去找陈君沛问话了，陈君沛表示自己很冤枉，说他绝对没有做过这件事，我们调查后发现，事发的那段时间，他正在国外，确实没有作案时间。”

　　“事发的那段时间......”周尔摸了摸下巴，他掏出耳机，自己带上了一只，又将另一只塞进漆瑜的耳朵里，这才缓缓问道：“哪段时间？”

　　“安文是从6月6号开始，再没去过黄金时代，而根据法医的尸检，她的死亡日期应该是在6月8号到6月9号之间，这段时间，陈君沛在美国，为陈媛媛的户头购置了一套房，好像陈媛媛应该八月份就要去美国留学。”

　　“哦。”除了知道陈君沛很有钱，周尔没听出别的有用信息，他问道：“还有什么吗？”

　　“还有就是......”刘益那边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哦还有就是，从今年，也就是2019年1月份开始，有一个账户在每个月的14号，会定期给安文打五万块钱，一直到5月份，那个账户突然打了五十万，再到6月份，还没到14号，安文就遇害了。”

　　“账户查到了吗？”周尔问。

　　“查到了，是一个海外的空头账户，暂时追踪不到人。”

　　“那你还说查到了。”周尔气笑了：“再查！”

　　“嗯嗯，一直在查。”刘益有些羞愧：“暂时就这些了。”

　　“行吧。”周尔挂了电话，心想孙成才还算是仗义，消息汇报的很及时，自己以后还是要对他好点。

　　漆瑜将耳机拿了出来，他看了周尔一眼，斟酌道：“安文是6月8日-6月9日遇害，接着，6月12日，陈媛媛离家出走，与家中决裂，6月20日，她开始在黄金时代上班，据胜哥交代，7月18日一早，他发现床上的陈媛媛已经死了，随后抛尸，8月19日，陈媛媛的尸体被人发现，并且报警。”

　　“如果胜哥不是凶手。”周尔说：“那陈媛媛有可能是7月17号-7月18号死的，然后被凶手丢到了胜哥的床上。”

　　漆瑜认同道：“法医推测出的死亡时间也是这个时候，现在的侦查重点，是第一现场，作案过程到底发生在哪里？”

　　“你觉得在哪里？”周尔想起了什么：“你不是总说自己被女鬼附身后，好像能感知到女鬼的情绪吗？你猜一猜，陈媛媛是在哪里被杀的。”

　　“这怎么能瞎猜。”漆瑜摇了摇头：“凡事要讲究证据，再说了，我是被安文附过身，就算有感知，那也是安文被杀时的感知。”

　　而就是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他看到了一片狭窄的天花板，灰蒙蒙的，角落里还挂着蜘蛛网，他感觉自己正睁大眼睛，感受着身体里的血汩汩地流出，生命的温度一点点凉下来。

　　很奇怪，像是他自己，又不像是自己。

　　“猜一猜嘛，又不要钱。”周尔怂恿道：“万一猜对了呢？”

　　漆瑜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他说：“走。”

　　“吃烤鸭吗？哎——”周尔追上去，他摇着漆瑜的胳膊：“猜一猜嘛。”

　　“不猜。”漆瑜头也不回：“直接过去。”

　　“过去？”周尔边跑边问：“去哪？”

　　“跟我走。”

　　“那烤鸭怎么办！”

　　晚上八点，水坝旧村。

　　周尔在一个小小的麻辣烫摊位上大快朵颐，这个老板的辣椒酱堪称一绝，辣得他鼻涕眼泪直流，他伸手去抽桌上的纸巾，对面的漆瑜将他的手推回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递给他：“用这个。”

　　“哎呀辣死了！”周尔抽出一张手帕纸，一边擦鼻涕一边喊：“爽，太爽了。”他看漆瑜碗里的东西几乎没动，问道：“你怎么不吃？”

　　漆瑜将碗推远了一点，说道：“麻辣烫重油重辣，不健康，还有......算了，你吃完我再说。”

　　“我知道。”周尔大声说：“都是用福尔马林泡的那一类说辞是吧？”

　　这话一出，有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小声点。”漆瑜提醒他：“不然会被老板打。”

　　“走吧走吧。”周尔站起了身：“孙成才的证还在吧？”

　　“嗯。”漆瑜点了头。

　　两人来到了陈媛媛生前的住处，门口被警察贴了条，房东也不在，周尔直接破开了门，空空荡荡的出租屋再度映入眼帘。

　　他一回头，发现漆瑜没有进来，便催促道：“进来啊！”

　　漆瑜摇了摇头，他转身，敲响了对门的租户。

　　门缝里透出光亮，方才有桌椅拖动声，里面有人，他知道，他不急不缓地继续敲门。

　　周尔此时已经走了过来，他伸出手，对着门就是一顿猛锤：“开门！警察！否则告你们妨碍公务！”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是......是警察吗？”

　　周尔短暂地出示了一下证件：“嗯，请配合。”

　　女人将门拉开：“请进。”

　　漆瑜进了房间，这是一个比对面要大一些的一室一厅，但说到底，依旧十分狭小，甚至整个加起来比漆瑜的卧室还要小，窄窄的客厅里挤了一张折叠的书桌，有两个小孩子正跪在地上写作业。

　　“别紧张。”漆瑜将周尔揽到身后，对面前局促不安的女人说：“只是问几个简单的问题。”

　　“嗯嗯。”女人用围裙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水：“你们说”

　　漆瑜和颜悦色地问道：“你跟对面的住户熟吗？”

　　“不熟。”女人说：“没说过几句话。”

　　“那也就是说......”漆瑜想了想：“还是说过话的。”

　　“有的。”

　　“最后一次说话是在什么时候。”

　　“有一次她过来给我家送包子，说是她今天生日，自己做的，太多了，吃不完，给我们送一点。”

　　漆瑜不解：“你们根本不熟，她为什么要送包子给你吃。”

　　“我也不知道。”女人有些着急：“她就是送了！”

　　“好，好。”漆瑜安抚道：“哪一天送的？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了......”女人说：“谁记得这个啊。”

　　“我知道！”后面拿着笔的小男孩举起手。

　　周尔走到小男孩旁边，用手摸了摸他的头：“不错嘛！小子！快告诉哥哥！”

　　小男孩像泥鳅般从周尔的手掌滑出来，他说：“我妈一拿到包子就倒垃圾桶了，还让我们别碰垃圾桶，说脏。”

　　“小兔崽子！”女人急了：“你瞎说什么！”

　　小男孩丝毫不惧：“然后她就打了我，因为那天我的期末成绩出来了。”

　　“你还光荣了！”女人操起身边的一本杂志，直接往小男孩丢了过去。

　　周尔接住杂志，将小男孩护在身后，他蹲下来说：“告诉哥哥，那是哪一天？”

　　“对面的那个姐姐自己说的，今天是7月17，我生日，请你们吃包子，她生日跟我发期末成绩单是同一天。”

　　“兔崽子，真乖！”周尔拍了男孩的头一下，他站起来对漆瑜说：“还要问什么吗？”

　　漆瑜摇了摇头：“走吧。”

　　两人出了门，走到陈媛媛隔壁的租户门口，漆瑜停住了脚步，他对周尔使了个眼色，周尔会意后，立马敲起了门：“开门，警察。”

　　这回门开的很快，从里面伸出一颗油腻腻的脑袋，是个挺年轻的男人，他穿着一条短裤，一边打哈欠一边问：“有事吗？”

　　“例行调查。”周尔说着就推门而入。

　　漆瑜趁热开了口：“想问下您，跟隔壁401的住户熟吗？”

　　“之前不是问过了吗？”男人抱怨：“还要来问几次啊？”

　　周尔板起面孔：“屁话这么这么多，问你你就答！”

　　“不熟！”男人挠了挠自己的胸口：“就是见过几面。”

　　漆瑜追问：“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男人想了想：“一两个月前吧，记不太清了。”

　　漆瑜问：“那次见面是什么情形，说了什么话？还记得吗？”

　　“说了什么话？”男人坐到床上，点了一根烟：“她说家里做了包子，吃不完，给我送一点。”

　　周尔立马与漆瑜对视了一眼。

　　漆瑜问：“她是不是说，今天是7月17，我的生日，来给你送包子。”

　　“可能吧。”男人说：“好像说是生日，但是具体日子记不清了。”

　　漆瑜走出房间看了看楼道，发现并没有摄像头，他走进房里，严肃道：“麻烦你配合一下，这对我们很重要，你最后一次见她到底是哪一天？”

　　周尔将男人的烟抢过来掐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老实交代！不然，你的嫌疑最大！”

　　男人的腰立马怂得弯了下去：“等等，我查查，我那天好像拍了照片。”

　　一分钟后，男人喊道：“7月17，你看，我那天还发了朋友圈。”

　　周尔把手机抢过来，只见上面写的：隔壁小姐借送包子，主动向我投怀送抱，哥的魅力，挡也挡不住。

　　文字下面配了一张陈媛媛穿着黑丝袜在楼道里走路的背影，一看就是偷拍，还有这个文字，周尔觉得一阵恶寒，他把手机给漆瑜看了看。

　　漆瑜皱起眉头，将手机丢在了床上，回头对周尔说：“走吧。”

　　四楼一共有五位租户，漆瑜随后将剩余的两家也调查了一下，发现在7月17日这天，陈媛媛以自己过生日为由头，给4楼的其他四位租户都送了包子，据其中一家的证词，这个包子根本不是做的，而是楼下包子铺买的，他一吃就知道。

　　两人调查完后就上了车，准备回去。

　　周尔其实很想抓到凶手，因为至今为止，他依旧没有抓到陈媛媛的鬼魂，之前的努力很可能打水漂，他用头撞车窗：“天呐，我怎么觉得越查越乱。”

　　漆瑜的眼睛看着前面的道路：“7月17号这天有什么特殊的吗？陈媛媛为什么要挨家挨户地送包子呢？而且还撒了谎，我记得陈媛媛的身份证上，生日是12月份，也就是说，她为什么要从包子铺买包子，然后撒谎说7月17是自己的生日，把包子送给隔壁完全不熟的邻居呢？”

　　“是啊！”周尔抓头：“为什么？突然想跟邻居搞好关系？”

　　漆瑜沉默地开了几分钟，缓缓道：“也许就是想让我们知道，她在7月17号这天，给别人送了包子。”

　　“什么？”周尔问：“你是复读机吗？”

　　漆瑜目光深沉：“我再想想......”

　　回到家后，周尔在门口跟漆瑜依依惜别：“你明天要去上班吗？”

　　“嗯。”漆瑜点头：“你早点睡。”

　　“你不老实。”周尔说：“我在电视上根本就没看到你，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去找别人了？”

　　“调到别的节目了。”漆瑜打开了门。

　　“什么节目？”

　　漆瑜走进家门：“再说吧，晚安。”

　　周尔哀怨地看着漆瑜的门：“没你我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