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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沪江废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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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99年初春的一个早晨,下车时我特意看了下表:7点25,半就要开始点名不到的话晚上就要通宵抄校训了。
我们学校坐落在沪江边上整150年,比邻繁华的商业圈坐拥贫民窟——上海就是这样,新建的几十层高楼群往往要围着圈平房,外国人看了纷纷赞不绝口中国历史与现代建筑风格的完美结合——上海是这样,越往市中心道路越蜿蜒纤细,以往人是以“路多”为兴旺的标准,路多自然路杂路窄,弯弯曲曲交错延伸,笔直往前走肯定能撞到墙。我玩命地在弄堂里抄近道,就快到校门了却被一长串“万国旗”挡下,心想小市民要是改不了这种乱晾衣服的习惯,上海的四化建设怎么搞得好!
“一,二,三”,我蹦了三跳,刚抬腿想走就见到正巧经过的班主任在看,我脸一红连忙蹿开。这也是没办法,我也自称是江湖边上的预备好汉,都快16了才一米65,听老人说穿了人家的□□会矮,刚才不幸中了陷阱当然要自救。
进校门时已经在打铃了,我正慌慌张张地往楼上跑冷不丁地被人往旁边一拽,拖到一旁篮球馆里。我心里担心这是学校在整纪律严打迟到学生,我心里后悔,怎么就顶风作案了呢!
“都齐了吗?”一个沙沙的公鸡嗓音,这是少年青春期的特征。
我抬头一看,那是个很壮的少年,套着隔壁职校校服,拉链大敞脖子上挂着个银圈——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闰土。再看旁边还杵着四五个同样小混混模样的人,有的手里还甩着小刀,一脸挑衅。其中一个过去将门关上挡住出口。我想了想,是“拗分”么?太看得起我了吧!随便出动其中一人我就束手就擒了。
“你们谁先来?”那小公鸡问。
我回头一看才发现我的三个哥们也在,这算是找到救星了!我忙往孔言身后躲去。
“你他妈!”万吨轮往我头上重重一拍,火全出在我身上。
孔言撇开我上前一步,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说:“娘个冬菜,老子让你留得都迟到了!你们到底干什么来的!?”
公鸡上前好几步道:“装!你他妈敢做不敢当!敢说昨天不是你们几个邋毛鸭欺负我老婆么!你他妈这么光的头学校里就没第二个!”
我见到孔言明显一抖,这才想起来昨天下午我们在校门口看到个旅职的女孩子那身条太迷人了,万吨轮当时就下定义:读书会影响女人发育,瞧那不学无术的女子模样多标志!我们几个平时都是有贼心缺贼胆的人,非要一起上前才能搭讪,那气势确实有点邪恶。我忙说“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只想问路来着!”
“你个鸟人!有在自己学校门口问路的吗!”万吨轮先否定了我,他这人就喜欢窝里反整个特务样!
“少啰嗦!快解决问题,我们还要上课呢!”一直没出声的枪子说话了,他习惯地奴奴下颚说“我先,你们呢?婊子先?”
正当我们在为枪子的无私奉献而感动的时候,只见公鸡挥了下手说:“我们一起。”
“这帮鸟人!”万吨轮破口大骂。
眼见枪子已被公鸡紧紧地勒住脖子,其它人乘机也往他身上拳打脚踢。这还得了!?我一急大喊:“住手!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事了!”
万吨轮跟孔言倒比我实在直接扑上去,碰人就打。对方剩下个人看我落单马上就朝我一脚踹过来。我才90多斤,被他这脚直接就倒地扑了2米多。紧接着他朝我龇牙咧嘴地又扑过来,我身上酸痛得厉害站不稳,被他一拳打到墙上。我怀疑这厮是想置我于死地啊,心里一狠,用力将他一推拼了命地跑。
这时其他几个人都打成一团纠缠在一起,孔言一边应付自己这边的拳脚相加一边又想去帮枪子;另一边,万吨轮这质量死死压住人家拼命抽耳光。只有我这边被臭流氓追着跑,非常没有腔调。
“你它妈逃呀!”我听谁这么叫了声就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直接冲向门口。不幸,打开门的时候后领子已经被揪住了,但我还是拼命往外扯,也不知为何后来就给挣脱开了,我不敢去教室怕事惹大只一味拼命往校门外逃。
慌忙奔出校门后想往小巷里蹿又怕被他们堵到,正犹豫时孔言一把抄住我就往巷子里跑。身后杂乱声响起,不知枪子他们逃出来没有。我们慌不择路钻进个死胡同,附近居民都动迁了,别看楼房还在但里面早没人住了,就是说我们被人打死都没人知道了。
孔言扯了扯我往上一指,示意顺着头上的窗口爬到房子里去。他攀着墙壁的裂缝先上去了,我笨手笨脚的跟着,差点滑下去。
“下来!”回头一看是那群小流氓追过来了,孔言忙用力拽我进去。
我们从窗口进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因为这小平房已经拆了一半了,架子还在中心已经被打空了,我们两贴着墙小心挪动着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插在钢筋上死了都不一定。身后还有声音,而且越来越靠近,我跟孔言两个人慌张地在打空的房屋间穿行,索性屋子连在一起而隔着的墙也拆了,否则我们就真没路可走了。
挪了好久,我开始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忽然眼前的孔言不见了!我大惊,上前一步想喊他,结果自己也掉了下去。
这一跌可真要了我亲命,骨头都要散架了,还把孔言撞流了鼻血。我忙掏出纸巾给他止血,他扶着额头身子直晃。
过了会儿他恢复过来,把鼻孔里的纸往地上一丢,对我说:“娘个冬菜,呵——这也算我们甩掉他们了,现在往前找找出口吧。”
“前面好黑哦,都没有光线不要往那走了吧?”
“可以,你他妈先给我找第二条路出来吧。”孔言连头都没回,“跟着我,摸着墙壁走。”
我跟在孔言后头进入了黑暗,摸了会儿,眼睛适应了光线微弱的环境也能将周围辨个大概。这里不像是我们刚才经过的那些居民房,明显要宽敞了,像是楼房的大厅,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楼梯、桌椅、甚至还有花架。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或者是睡着了?因为人在黑暗里就像闭着眼,睡着或者出现视觉混乱是可能的。我不敢再怀疑下去,然而我甚至开始怀疑那楼梯上站着人了……我更紧地跟住孔言,但刹那间我看着咫尺间模糊的高大人影我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恐惧,真怕那其实已经不是孔言了!
我这人天生胆小,易胡思乱想,此时脑子里浸满了牛鬼蛇神,我鼓足勇气颤抖着轻轻地唤了声:“孔言?”
没有回应,我瞬间闷了,这果然已经不是了
——许久前面传出了个沉闷的嗓音:
“你他妈倒是继续说呀……”声音确是孔言,我松了口气。
心情一下子有点愉悦,拉了把孔言说:“你说咱怎么就那么倒霉碰上那种人呢?”
孔言狠狠地回答:“娘个冬菜,是那娘们儿自己在街上溜达跟做鸡的似的,妈的现在哭我们嫖她!真他妈婊子,这种女人我见一次嫖一次!”
“咳,你这是干嘛……后悔了吧?你这人就不尊重妇女同志,早晚被娘子军剿了!”
“嘿,我倒真后悔没叫她领悟啥叫犯罪分子!”他边说边打了响指,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晕开。
我嘿嘿地笑,转而又有点难过地说:“不知道那两家伙怎么样了?特别是枪子,被人那么掐着打看着跟□□似的。”
“别……先别管他们了,”孔言突然停下,声音些许不安,“我们这是走不出去了。”
我笑他多心,因为我们正步步逼近一个模糊地光点。我嘲起孔言道:“你小子是不是怕了?”他不回答我,我继续说:“那我走前面,马上就要到了呀。”我走到孔言身前,他马上一把拉住我,但就在那刻我明白了。
前方那块白色并不是什么光点,而是一块冰冷的玻璃或者荧光石之类。那异物在无边的黑暗里像一只丧失乌珠的眼球召唤我们到跟前,我胸口一阵闷,恐怖的感觉从心脏蔓延。最让我心灰意冷的是面前挡着堵墙,我转过身对着孔言,现在我们已经没路可走了。
“我们回去!”我拉着孔言往回走,突然听到来路上传来些动静。我们呆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全心聆听……那声音正在慢慢靠近,我问孔言是不是那帮小流氓,他不赞成说人家不至于这般玩命把咱们当杀父仇人追的。紧接着那方向传来“通”的声响,像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我咽了口口水,拉着孔言继续走,我告诉自己那肯定是年久失修的结果,但慌乱的脚步证明我是在自欺欺人。现在应该是将近中午了,是天最亮的时候,但我们在这与世隔绝的密室里却恍如午夜只能依靠月光敷衍般地照明。
越来越浓重的异味扑鼻而来,孔言一把拉住我,凑到我耳边说:“有股血腥味。”我头皮一炸,孔言的鼻子一里之内杀鸡都能闻到,我们原先还笑话过他不当搜寻犬惩恶扬善浪费了。他跟我换了个位置,说“我们真他妈太傻了!现在只有一条路回去,闻到听到就当不知道,别多想,有什么出去再说。”说罢拉着我几乎是跑着去了,想不到没跑几步孔言就被绊了下往前重重摔倒,我也被他扯着摔到地上。
我们惊奇地发现来时空无一物的路上此时多出块,实在看不清只好盲人摸象。我细细地摸,突然大叫一声“人!”我忙推开那人扑到孔言身上,孔言忙“嘘”让我住口,他摸完之后忙捂住我的嘴,轻声说:“别叫,那人没头。”
我脑子嗡地一声脚就软了,瘫在他身上。
孔言那小子这时候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上下左右到处张望。突然我被他几乎拖着往房当中跑,跑了几步他就停住,我没站稳直接摔倒。这孙子根本是慌不择路!我刚要骂他就被堵住嘴“一路上我们走的都是光线最亮的地方,容易被发现……鬼靠墙走,总之我们不能呆边上了!”他这话说的很轻,说完就要拉我起来,可我脚还软着,吊着他实在不能走了。
他无奈地轻叹口气在我身边蹲下,凑近依旧轻声嘱咐“我数到50就走!你小子待会儿走路时脚步记得放轻,不许乱叫!”我不回答他,忙着喘气。在心里默数,到25的时候我猛地被孔言用力捂住,他用胳臂牢牢勾住我。我不明白的向他看,然而我甚至看不见他的脸。
这时候原本悄无声息的黑暗里有些声音渐渐显现出来,脚步声、拍打声、搓地声、诡异的咆哮声混乱又急促地在我们附近离奇地响起,这声音错落飘忽,远时似有若无,一到近时就猛然出现两点绿光,像两团凶险的鬼火,仓皇逼近暗藏杀机。
此时此刻我被吓得抱头缩身动都不敢动,连装死的机智都没有。孔言的手越来越紧,声音也越来越近……只听到“呼”的一声,什么东西扑到我们身边,这之后就再没有其它声响了。
好一会儿孔言才松开手,容我大口喘气。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听动静倒像是两只猫在打架……孔言扯扯我下摆,我以为又来了,忙静下来仔细听,眼睛紧紧盯住墙边微亮的地方。但什么都没发生,孔言又扯了下但没说话,我觉得奇怪忙转身对着他,轻轻地问:“怎么了?”我感觉什么东西滚到我脚边。
“哥哥,你头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