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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脖子上的曼珠沙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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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声大叫挣脱开扯我的手,呼唤着孔言失心疯般地逃开,此时的焦急慌忙在我被砸晕后侥幸地暂停了。
当我迷糊地睁开眼,发现四周亮了,我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自己躺在一间洋房大厅肮脏的红色地毯上。我不能不惊叹这里考究的布局、四壁上蔓延至二层的浮雕,而那里正被黑色笼罩。我视线顺着楼梯往下,停落在第一格台阶上。
一位少年抱膝端坐在面前,衣身的素白几乎与他的皮肤连成一片,黑丝绒般的长刘海乖巧地遮挡双眼,只是嘴角上翘,轻轻一声:“哥哥……”
这声叫的太诡异,莫非……果然,就见那小鬼指给我看手边的人头。我大叫一声爬开,原来在我昏迷时那小鬼竟让那头陪着我,一想到跟那东西面面相觑的画面就发憷。那小鬼站起来向我走来,晃动的发丝露出紧闭的双眼,他的表情好像并不愉悦。
“哥哥,你为什么不要?”这个苍白的男孩有着女孩子的声线,特别尖锐像是在叫。
我摸着脑袋告诉他“小弟弟你看,哥哥的头在这里,那不是我的!你快拿走吧!”忽然我开始揣测那个头莫非是孔言的?顿时惶恐起来。
“不!那不是你的头!”那小孩竟发脾气似的撅起嘴来,我心里有点不安,只见那小孩忽然一歪脑袋狡猾地一笑“那个是我的!”
我明白过来这小鬼是想给我换头啊,忙撒腿就跑。也奇怪那小孩就站那也不追,而我也随即明白,他不用追,因为我根本无路可退。
我机警地转身自卫,才回头那张脸已在眼前。那么近我才能审视这杀人凶手的嘴脸,他比我矮半个头看样子10岁上下,却皮笑肉不笑地有股阴险劲。我注意到他光洁白皙的脖子右侧靠近耳根处长着个黑呼呼萎缩的疙瘩,非常扭曲地扎根进皮肤里。
那小鬼抬头看我,当他的手攀上我的胸口时笑容凝固,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嚎。嘴唇因长缺水被撕裂开,我感觉到鲜血渗入口间的咸味,恐惧漫散。
不知不觉地他那双小手略过心脏,按在我的双肩。
然而我却惊恐地感觉到他咬住我的嘴唇,柔软的舌尖轻点裂口,细细地吮吸,吞咽。时而发出轻微的呜咽。
我瞪大眼看这小色鬼,只见他紧闭的双目缓缓地张开,大大的眼球没有一丝眼白。最让我惊奇的是他脖子上的那个疙瘩竟在慢慢变大,褪变成深褐色,而它似乎也因为复苏而兴奋得微微抖动着,扭曲的筋脉浮出在小拇指般的囊肿上。它逐渐充血,尖端开裂,就在我以为会看到泡脓的时候,那丑陋瞬间四分五裂开。摇曳着洒落炙热的鲜血,像烟花绽放般泼散开来,最终傲然凝固于瞬间。
赫然,一株曼珠沙华。
相传,黄泉路上亡人脚踏的不是土,是一路血红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送亡者过了忘川河就没有了颜色,花开彼岸叫做曼陀罗华。世人自知似海情深经不起忘川河洗,一碗孟婆汤前世姻缘梦一场。对亡人的眷恋是最绝望的等待,世上多少痴心人望穿彼岸,谁人可曾盼到奈何桥上有故人来?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思念益绵长,彼岸花负载千载天机,如今却离奇地在人体上开放。我直盯盯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他并非没有眼白,只是眼白颜色发黑却显得透明非常诡异。宛如黑洞里允许湖泊栖息,再投以恒星的光。
他甜甜地笑着松开手叫我:“哥哥。”
我认定这个小男孩不是正常人,身体能长花,估计脑子也不正常,天知道他什么来历。我快步离开他,他却紧紧跟来用力扯着我的衣摆,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先前在黑暗里的惊恐,忙甩开他。我不敢看那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心情异常混乱,我混乱地猛抓头发。
却看见那小鬼一双悲切的眼睛望着我,他撅着嘴凄楚地说“你为什么不理我,哥哥?”
我看他可怜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样子实在想不出他能做出如此心狠手辣的事,恐怕是个惯犯,一个为非作歹的亡命之徒。我厌恶地推开他上前拉扯的手,说:“你那么小就那么坏,没人要理你的!”
那小鬼一怔,不再忧伤而是冷漠地看着我,他的眼睛着实奇怪,很大而且从不眨眼,是因为眼皮包不住眼球么?我的确被他盯慌了,心里骂自己真是在找死!我忙挤出个鬼脸般的笑问那小鬼:“小朋友,大哥哥不是冲你,你别生气哦。”
那小鬼竟点了点头,我这才心头一松,继续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鬼不解地摇摇头。
“没有?还是不记得了?”
小鬼又摇了几下头,然后说:“爸爸叫我三生子,现在我希望哥哥给我取个新的名字。”
“三生子?你是老三啊?爸爸取的名字不能改知道么?”
“因为爸爸是在三生石边捡到我的,所以叫我三生子。现在爸爸丢下我已经轮回去了,我已经没亲人了。只有哥哥你捡到我……哥哥,我真的好寂寞!”他的手再次攀上我的衣摆,紧紧地攥着。
“这不好吧,毕竟是你爸爸,万一他老人家知道我让他端子绝后了诈尸来找我算账怎么办?”我苦笑一声。
“不会的!”他肯定的点了下头,“哥哥给我取了名字,从今以后我就只听哥哥的话了,爸爸也管不着我!”
我惊叹这小鬼渴望亲情的迫切心情,挺心疼他的,我是单亲家庭,自然明白成长期没最亲的人见证是多大的遗憾。我想了想说:“你得答应我今后别再杀人了,那是我最好的……”我一阵哽咽,痛苦地回忆起孔言……我的兄弟。
那小鬼点点头说:“除非有人杀你。”
我不禁要笑出来,心想叫我声哥我还能要你个毛孩子保佑?看着他,我着实能体会唐代玄奘法师昔日收孙猴子为徒时的百感交集,心念一动说:“你就叫悟空吧。”
我等着悟空唤我声“师傅”呢,就见他嘟着小嘴听不乐意地说:“哥哥,那不是只猴子嘛。爸爸总给我讲西游记的故事。”
我惊奇地看着小鬼,说:“不喜欢?那我们换别的。我先问你,你这朵花怎么回事?”
“不知道……爸爸说以前我妹妹的头就在旁边,有天她不见了,我去找她找了好久,路上我看到过那样的花……我真的真的再也找不到妹妹了,但我已经认不得回去的路了,最后在块石头边上被爸爸带回了家。之后,原先妹妹头的地方就开出花来了。它还经常跟我说话呢。”
我惊讶地问:“说什么?”
“妹妹让我给她找头。”
我一阵心惊胆战,忙让他住口:“你不是说听我的嘛,以后不许再找了!”
他点点头,没有犹豫。
我凑近仔细看那株曼珠沙华,花像是没有茎杆,直接从皮肤里开出来的样子。“小鬼,就叫你曼珠沙华。”
“是!哥哥!”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小鬼给说:百多年前有一江湖术士善巫蛊之法,收养这出生诡异的孩子并授其道。孩子为报父母之恩长久以来替“乃父”敛财消灾,期间亦行善积福无数一时闻名四野,人称“毒公”。期间术士收留了一个特殊的孤儿为仆,最终被此人勾结伪政将军取财害了性命。失去了“乃父”孩子孤苦伶仃,只身一人在“乃父”留给他的房子里等了近一个世纪。直到遇到了新的主人。
我闻此言浑身汗毛炸起,躲远了冲他大喊“你什么意思?你还是人么?!”
小鬼低下头,搅起手指,过了一会儿以一种略带羞怯的声音说:“不明白……应该早就不是了吧。”
我目瞪口呆,想必那术士并非是收留他人儿女,而是在干养鬼仔的勾当。养鬼实属邪术,因尚未出世的孩童死时怨念极重,心机也不复杂,所以被人饲来招财开运着实有效。通常是用钱请来老道的降头道人,由他收了新鲜死胎附上咒浸了尸油,七七四十九日降服亡灵归入胎体,至此潜心由主人供养为主人造势。然这种“鬼畜”与一般宠物或者奴仆不同,每日定时要饲以鲜血之外,因鬼仔顽劣性情不安太平,往往有侍主不得要领妄送自己性命。
“你它妈……离我远点!”说着我就往楼上跑。
“不行!”那小鬼是何等的速度,冲过来拉住我不放,“那里不能去!”
我回过头一把推开他,手里是很结实的触感,我心念一动恐怕这孩子不是鬼而是弱智。心稍安,我问他:“为什么不能上去?难道上面也有鬼?”
小鬼再次上前拉住我,眼神极为惊恐:“是鬼我怕是什么?那里……那里不是人去的!”
我厌烦起来,又一次扯开背对他冲着楼上的黑暗说:“胡说八道!你不让我上去,还准备让我熬成鬼在这陪你么?”
小鬼一步挡在我面前,道:“听我的吧,哥哥!求求你,你一定得听我的!那里是一定不能去的,我真怕……我向你保证,一定想办法把你送出去,你已经是我的主人了从今往后我就跟着你!”
“你别这样!我又没想买你你何苦瞎认什么主子?”我双手作揖道:“求求你,帮帮我,把你妈妈叫来好不好?我实在不想再待在这鬼地方了!”
小鬼皱起眉,往楼上望了望,最后回答道:“等晚些时候,我醒了就带你去好不好?”
我点点头,走下楼。小鬼说了声:“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得跟着你”,坐着睡着了。他的话让我压抑,于是我开始悄悄巡视起这间房子。
我曾经参观过大西路上犹太富商埃利•贾德利委托建筑师格莱姆•布朗为他,按照18世纪欧洲皇宫建造的“贾德利私邸”,那十里洋场富甲一方的住宅大殿倒跟这有点像。只是那“贾德利私邸”有些晦气,建成之际走了邪火将贾德利夫人活活烧死在里,贾德利悲痛中挥银百万重建堂皇,却是战争爆发,房子被日本人收了不算全家被撵进集中营从此生死不明。富人榨取劳苦大众的血汗树立起虚荣的丰碑,本是不义,在战争年代走来的豪宅花园更像是从乱葬坟间立起来的富丽殿堂,阴森地存在,深藏凶险。
尤其是这四壁空间,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笼子盒子,四四方方篮球场大小很快就被我走完,只剩下通向楼上那条路。
走上楼梯,站在最后阶上我竟然完全看不清前方,只是黑,像是挂着块布般跟光亮处隔绝开。我怀疑着伸手试探了,空空如也。这时我突然感应到什么,急忙缩手,在这能够隐身一切的黑里存在与否往往只在人一念之间。
我转身下楼。就在这时,一把钢刀从黑暗中浮出抵住我的喉咙,我觉得皮肤上的力度,被它步步向黑暗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