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换我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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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以形神俱灭为代价，在无归之地结成了一道法阵，暂时压制下了地底深处的妖魔凶兽，为修复神器法印换得了足够的时间。
夜晚的天空，一片血红。昆仑山的那些弟子还未来得及为师父的离世悲痛哀悼，就忽然听到有人惊恐万状的高喊道：“穷奇！……穷奇来了！”
众人不得不立刻手执长剑，直指半空中疾速而来的那团黑色煞气。这煞气中裹挟着的，正是穷奇的灵识，这灵识没有可依附的真身，远远看去，就如同从天边坠下的厚重云雾，但若定睛细看，仍能看到从中隐藏着的那双红色阴骇的眼睛。
所有人的心，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众人作出视死如归的决心之时，那团黑色煞气突然猛的冲向地面，意图毁掉白凤等人设下的法阵。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无归之地像是地震一般的剧烈摇晃，无数的巨石席卷着血腥味浓烈的狠厉煞气从空中劈落，砸向那层灵力波动的法阵，一瞬间，法阵中的气力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倏地聚起一束冲天的光柱，形如一把白色的利剑，直刺天际间那层黑压压的云团。
四溅的灵光震得众人后退了几步，胸口那根惶恐难安的弦，顿时紧紧绷了起来。仅凭他们的道行，恐怕护不了这法阵多长时间，但众人依旧义不容辞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齐刷刷地引剑而出，准备与那穷奇的灵识决一死战。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就在其他人冲锋陷阵的那一刻，银粟撸了撸袖子，刚要随着他们冲上前去，忽然感觉身后莫名伸上两只手来，紧紧拽住了她的衣服。
她一脸讶然的回头看去，发现拖住她的那人，竟是薛子瑜。
只见对方皱紧眉头，义正言辞地说道：“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俩就做那青山。”
银粟最看不惯大敌当前，畏畏缩缩的人，猛得一扯衣角，甩掉薛子瑜的两只手，板脸说道：“这青山都要秃了，哪还有柴烧。”
话音未落，她就预备着再次冲上云霄，杀敌作战。可脚刚刚离地半寸，那薛子瑜竟又扑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她。
银粟的火气憋到了头顶上，刚想一脚将薛子瑜踹飞出去，回头的那一刻，忽然看到远处有一缕淡蓝色的光芒自天端而来，蓦得划破天际，直冲向那团黑色的煞气，与其缠斗在了一起。
紧接着，半夏御风飞落在众人面前，随即招呼所有人分散四周，以捆仙绳为媒介，将穷奇的灵识想办法困在原地。
翻卷的煞气，仿若一把把薄皮削骨的锋利钢刀，混杂着凛冽的寒风，从众人的身上深深划过。一滴滴细小的鲜血漫入空气中，与血红色的天际相对峙。
这时，薛子瑜的眉目一清，立刻低声念起了咒法，随着气流盘旋聚起的红色血滴，瞬间吸附在了那团煞气的周围，无数正义之气贯穿其中，旋即将那穷奇的灵识封锁在了原处。
飞旋左右的那把夏木剑，即刻抓住机会，笔直的朝着穷奇的眼睛刺了过去。随之，一道道明亮的蓝色光华将那团黑色煞气瞬间撕开，只听得一声刺耳的惨叫，那黑影便消失在了冷风之中。
眼前的光华渐渐褪去，半夏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四周是缱绻漂浮的剑流，清灵婉转，明朗繁华，静静在他的身侧轻柔缠绵。
一切就像一场梦，可他仍是真切的感觉到了心痛，凝视着眼前将要随风而去的苏木，难以抑制地湿了眼眶。
见半夏一双盛满光华的眼睛被泪水尽数覆盖，苏木深情的凝视着他的面容，只一瞬间，那双眼睛里便写满了“我爱你”，他强忍下那份不舍，尽力作出了一个熟稔的微笑，温和道了一句：“半夏，别哭。”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缓缓伸出手去，将半夏揽进了怀里，感受着那份永生难忘的温暖，逐渐化作了半夏眼里的那片星光。
天地间，有威震四方的吼啸声传来，一条玄金色的长龙瞬间冲破红色的云雾，在无归之地的上空昂首长吟。
半夏擦掉眼角的泪珠，以从未有过的平静慢慢走到神器法印旁，转头看了一眼银粟后，对方便立刻召唤出了玄归琴、岩夕镜和玉峰扇。
等到各神器分落在法印周围，远志便开始利用自身的灵力驱动玉峰扇，只是他刚刚飞升成龙，体内气力还未稳定，尽管他拼尽全力，也未能将玉峰扇中的神力全部激发出来。
任何一件神器，长久的掌控，只会让使用者自身的气力随之消逝，眼看半夏与银粟等人已坚持不了多久，远志思量片刻，竟顷刻之间，携卷着三件神器，腾飞而起。
众人隐隐听见一声轻廖刚毅的咆哮声在拨开的云雾间涌殁，紧接着，天边紫红色的云层不断翻卷，巨龙盘旋坠落，众人的眼前瞬间多了一根金龙缠绕的玉石柱，刚好不偏不倚的封住了原先的神印缺口。
有金色的鳞片从天空缓缓落下，犹如最温暖的阳光，缀在这片大地上。
半夏看着那些飞舞的鳞片，一时怔在了原地，直到听到银粟声嘶力竭的喊着“远志”的名字，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远志为了修复神器法印，竟用自己的元神祭了神器。
心中的悲痛与愠怒越聚越多，他握紧手心，沉沉地在心底说道：淮山，这难道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白茫茫的雪山上，淮山独自一人站在那片空阔冷寂的山崖边，望着远处的山谷想了许久。
就在这时，耳边鸣起的寒风里，突然多了一份肃杀之意，身后渐渐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不必回头，就知道所来之人全部都是要取他性命的，只是有那么一人他不敢确定。
他慢慢转过身去，一双沉冷的眸子只定定落在天仙子的身上。
“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听到这句话，天仙子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努力掩饰起的那份温存，有一丝毫无防备的流露了出来。他当然记得这个地方，记得淮山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那个名为“顾恒”的人，将会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人。可他却是摆出一副冷硬的表情，淡淡回道：“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淮山垂下头，轻声笑了笑，话里故意带了一丝冷厉，“你若记得，我便只杀他们，放你一条生路，你若不记得，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这话听得天仙子心间一冷，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心，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有些微微泛白。
他强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引剑指向淮山的胸口，沉着声音道了句：“已经不记得了。”
说完，手中的剑瞬间漫起一缕缕青色的剑光，朝着淮山破风而去。只是令天仙子意想不到的是，淮山仍是淡定自若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眼见那把剑就要刺穿淮山的胸膛，天仙子顾不得责怪自己不争气，仅凭下意识的反应，旋即将剑收了回来。
淮山看着他的举动，一时笑了起来，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见他笑的得逞，天仙子的心里顿时涌上一阵苦涩：自己无论装得如何不在乎，也终归掩饰不了真正的内心。
就在他低头沉思之时，淮山突然转瞬之间就到了他的面前，手腕轻轻一翻，一道狠炙的戾气从掌心蓦得生出，瞬间化作一条冰冷的腾蛇，将天仙子束缚在了半空中。
其他人见状，立刻面露惊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淮山见众人的反应，顿时哂然一笑，扬声不屑道：“天仙子，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杀人。”
话音重重落地，众人还未来得及出手，淮山就已经拿起天仙子掉落在地的苍鸾剑，将在场之人一个一个，尽数杀死在地，期间竟毫无一丝怜悯可言。
天仙子怔怔的看着眼下的一切，那一具具冷冰冰的尸首就躺在厚厚的雪地上，汇流成河的鲜血将原本纯白无暇的雪花，一片一片皆染成了妖冶狰狞的红色。
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感翻涌而至，将心中唯一的一丝温存全部淹没，他握紧拳头，用力挣脱了淮山的束缚。
一瞬间，召唤过淮山手里的苍鸾剑，红着眼眶，几乎是用尽全部气力，将那把剑送进了淮山的胸口。
天边似有雪花无声飘落，眨眼间，周围的尸首与血渍皆融进那一片片洁白的雪花之中，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仙子这才看清楚，刚刚的一切只是幻术所致，其他人依旧完好无损的执剑站在原地。只有他，怀揣着满腹的悲愤，站在淮山的面前，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嘴角处流下一道道鲜红的血渍，看着他清浅的眼睛里渐渐涌上一层水雾。
淮山仍是定定地看着天仙子，只不过，眼里的沉冷已经完全散尽，只留下一份久违的释然。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身体缓缓向下倒去，天仙子急忙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他好恨自己，亏得修行多年，竟然连真实与虚幻都分不清，他明明知晓以淮山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杀得了这么多人，可他终究还是心甘情愿的被假象蒙蔽。
胸前的衣襟皆被染成了红色，淮山强忍着疼痛，勉强在嘴角扯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气若游丝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终于……可以永远忘记你了。”
声音随着耳畔的微风慢慢消散，倒在天仙子怀里的这一刻，他放下了此生所有的仇恨，闭目而笑间，流下了眼泪。也许这一生，他一直都在失去，但却仍然拥有了他想要的整个世界。
两日后，人间再次恢复了平静。昆仑山上，风铃阵阵，轻声吟唱。
天仙子受了清昙咒，成了昆仑派新一任的掌门人，往日的情深缘浅，此生都不能再有执念。
他把淮山在临死之前，塞到他手里的那枚阴阳珏交给了半夏。因为半夏曾向他提到过，说这阴阳珏虽然怨气深重，是至邪之物，但却能帮一人实现终生的夙愿。
地牢的锁妖阵中，墨雪天狼被铁链锁着手脚，直直地看向踱步而来的半夏，疲惫的面色中瞬间多了一份冷冽，戏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怎么，又想随我一起死了。”
半夏看着他那张与苏木一模一样的面孔，心里有个地方蓦得被刺痛。
墨雪天狼突然语气沉了下来，冷笑几声说道：“这仙神两界，都盼着我死呢，可一旦我回归星位，我也一定会诅咒这世间到处都是战争与苦难，那你说，他们又何必这么希望我死。”
“百里怡笑，”半夏忽然这样唤他，顿时让墨雪天狼不由自主的面露惊惑。紧接着，半夏将手心摊开，以一丝气力慢慢驱动手中的阴阳珏，转瞬间，四周的烛火全部熄灭，墨雪天狼只觉眼前一黑，就被一团涌起的怨气带到了冥界的忘川河边，身上的那抹仙灵渐渐隐去，自己原本的样子慢慢恢复。
等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河对岸那张熟悉的面容瞬间撞进他的眼中，像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一道风景。他寻了半生，念了半生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就端坐在河岸边抚着一把流光闪闪的古琴，衣袂轻扬间，尽是温润。
不经意的抬眸，程微注意到了前方的墨雪天狼，飞舞的琴弦旋即顿住，时间好似停滞在了这一刻。两人只静静看着对方，无言中却好像道出了一切情意。
相视一笑后，墨雪天狼垂了垂眼眸，转身看向半夏，他想了一会儿，一面将掌心中簇起的一束白色火焰递给半夏，一面诚挚地道了句：“多谢。”
看着那团形似火焰的仙灵，半夏的心中猛然一颤，这是苏木的仙灵，只要他的仙灵还在，就有重生的可能。
见半夏慢慢接过了苏木的仙灵，墨雪天狼微微笑了笑，便再次转过身去，托着脸颊坐在了忘川河边，他拿出程微送给他的那个拨浪鼓，一边轻轻摇起，一边听着程微弹起过去的那首曲子，眸底逐渐饰上了一份久违的安谧。
山崖上，染满白霜的半夏花在落日的余晖中浅浅摇曳，半夏站在崖边，将苏木的仙灵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半夏手环中，看着那抹温暖的白光逐渐随风拥入其中，他含泪而笑，轻声说道：“苏木，你等了我千年，这一次，换我等你，我们说好了，等再相见，我还要罩着你，你还要护着我，谁也不能把谁落下。”
他静静站在那里，凝神望向远处的暮阳，慢慢褪去的霞光倒映在他深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明澈。
他微颤着睫毛，将一片竹叶缓缓放在了唇边，那份纯粹，那份安谧，那份心意，依然如故……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换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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