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雪》夏梦尼

2、第一夜（1）缘分

　　请记住你与我的缘份，早就已经有所关联了，你我之间，不管是多么渺小的相遇与邂逅，总是会带来一定影响的。不管是多么短的时间，两者相连的缘份是不会消失的。就是说人生在世，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其意义的。你与我相遇也存在其意义的，所以请你记住。
　　——《XXXHolic》

　　Part 1

　　通往郊外的路上，她低着头慢慢走着，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小雪，她丝毫未觉，只是目无焦距，茫然地不停歇地走着。
　　世界渐渐一片纯白。
　　路两旁树木的枝杈都被覆盖上一层纯洁的白色，使得一切看上去温馨而美丽。
　　她打了个寒颤，感到身上阵阵冰凉，抬起头，苍茫天地间，细细寒风，吹得漫天小雪，轻卷曼舞着。
　　雪由小转大，路旁的梅花被催开，粉红细小的花儿迎着风雪烂漫。

　　下雪了啊——
　　她将早已冻得麻木的小手举至嘴前，呵着气，想要稍稍恢复些温度。口中呵出的热气迅速在空气中消散，一切只是徒劳而已。

　　只是徒劳。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她也不知道从早上到现在，路过了多少家店。由于新年将至，许多店铺纷纷关门停业休整，她原本打工的店也是如此。而当她走进仍然营业的店铺时，她只记得，在她礼貌地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工的时候，他们看着她弱不禁风的瘦小模样和病恹恹的苍白面色后，都纷纷摇头。

　　她一次又一次抱着希望走进去，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离开。

　　希望支离破碎，连些微的可能都没有留下。
　　无处可去，无处可去啊。

　　她捂住嘴，压抑着即将冲出口的咳嗽，不能生病，不能再病了。
　　寒冷中昨夜发生的一切映上心头，历历在目。
　　当她提出要求后，面前一脸晦气的男子马上开始了抱怨。

　　“芊芊啊，不是叔叔我不帮你，我这不是忙吗？而且——你瞧，这都快年底了，又是年末聚会又是请客吃饭的，许多地方都要用钱，我也是到用钱时方恨少。再说了，老人家的岁数大了，哪能没有个小病小痛的，不打紧的。天冷了，被子多捂捂就好了。要不，我这有一千圆，你拿去给她卖点药，吃吃就好了……”
　　一张花花绿绿的票子刚递到了她眼前，就被旁来的一只手夺了去，与此同时，一声高分贝女高声响起，几欲刺破人耳膜。
　　“你嫌家里钱太多了还是怎的！你也不想想咱们孩子的学费家里的吃穿哪样不花钱啊！你倒好，还把钱往外扔！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

　　这就是她外婆的好儿子和儿媳，她父亲的好弟弟和弟媳啊。
　　当时的她自动略过门口二人刺耳的争执声，透过女人和男人间的缝隙，远远看到了叔叔的宝贝儿子正坐在圣诞树下拆礼物，在女人大声说话的时候他抬头看了门这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将手伸向下一件礼物。
　　呵，原来圣诞节到了。
　　不过，这不是一个属于她的节日。

　　好羡慕啊——
　　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开开心心地过圣诞节，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多余的。
　　她不敢再想，逃也似的离开。
　　身后女人尖刻的声音远远的飘了过来。
　　“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难怪没有人要，就那个老女人还当她是个宝贝，……”
　　她捂住耳朵，加快步伐，在心里催眠般的不停重复着：
　　不要恨，芊芊，不要恨……

　　冷，虽然冻得麻木了，但还是觉得很冷。心底似乎有冷风吹过。
　　她早已不奢求能从叔叔那拿到一分钱了，只不过是想让叔叔回去看望一下病中的婆婆罢了。可是，这恐怕是实现不了了。
　　想到尚躺在病榻上的婆婆，和她看着门口那希冀的目光，她觉得胸口阵阵发胀。
　　对不起，婆婆，我真没用，又失败了。
　　对不起。

　　待她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河面尚未结冻的小河，止住了脚步。
　　不知不觉走着走着居然就走到这里了。潺潺流水抚过河边的原石，抚过暗绿的苔藓，细细的雪花覆盖其上。
　　立于风雪之中的她茫茫然地抬起头来，望着白色的天空，无数淡灰色的影子渗入其间。虽想捕捉灰影褪色的那一瞬间，但眼睛追逐之处总是映射着白色的影像。

　　她看着一片片缓缓飘落肩上的雪片。洁白的雪片带着绒毛般的结晶，一颗接一颗，从肩膀到手腕，再慢慢落于被冻到通红的掌心，化作一滩透明的水流。

　　站在岸边，她眺望着远方的某点。这是从她懂事以前就已经养成的习惯动作，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也不知道自己在眺望着什么地方，内心深处觉得在某处她的父母仍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或许也正如此这般在看着她。

　　她算不上是个孤儿。
　　婆婆告诉她，她母亲怀着她的时候，她的父亲为了能够让他们将来有个更好的生活，而远渡重洋到海外谋生，至今音讯渺茫，她母亲生下她的当日，苦苦等待却直到闭眼也等不到丈夫的归来。
　　就在那一夜，多日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冰冷的雪在脸上化开如泪如泣。
　　婆婆说，芊芊啊，你瞧，冰雪女神为你的诞生足足欢庆了十夜，所以，你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记得小时候常常被人欺负，她跑去向婆婆哭诉，外婆只是搂着她，和她一起掉眼泪。渐渐长大后，她再不愿看到婆婆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受了欺负也不说，只是跑到这里哭，哭够了擦干脸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回去。
　　她对自己说，芊芊，你要坚强，你一定要坚强。

　　这条河。
　　载着她无数的眼泪。
　　而河边那个中空的丘陵，则是她所有快乐的源泉。
　　再长大一些，她努力地学会保护自己，哭的次数越来越少，来这里的次数也随之减少。
　　有多久没来这里了呢？
　　不记得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想到家里快要见底的米缸，想到昂贵的医药费，芊芊一筹莫展。

　　突然，脚边的异样将她游走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低头一看，怔住了。
　　那是只小猫，它通体雪白，若不是背上那朵奇特的樱花图案，还真不容易将它和周围白花花的积雪分辨开来。它正讨好地蹭着她的脚，呜呜叫着，脖子上金色的铃铛叮叮作响，清脆悦耳，卷曲的如兔子般的尾巴一晃一晃的，十分可爱。

　　她看着脚边蹭啊蹭的小猫，冰冷如此刻温度的心稍稍回暖。
　　呵，小东西，你讨好我也没有用，我没有东西给你吃啊。
　　她苦涩一笑，蹲下身，挠了挠小猫的脑袋，猫咪舒服的喵了一声，仰起头，湛蓝的眼睛眯起，透出蓝宝石般的光泽。
　　看这模样，是只颇为名贵的猫，大概是附近哪家别墅的宠物偷偷溜出来的吧。应该值不少钱吧。
　　一瞬间，她起了把它抱走卖掉的打算，但是她立刻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抛至九霄云外去。要是外婆知道她用这种手段弄来钱的话，肯定会生气的，气大伤身啊，算了——

　　“回家去吧。”
　　芊芊留恋地最后摸了摸小猫柔软的毛，遂站起身来，返身就欲行去。不料，裤脚却被猫咪啊呜一口咬住。
　　“喂，放开，你这只臭猫——”
　　她拽了拽裤腿，它死死咬住不放，她用力抓住它圆滚滚的身体想把它弄开，它更用力地咬住，一人一猫就这么对上了。
　　婆婆哎，连只猫都来欺负我。
　　“放开！你快给我放开！！”

　　一人一猫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终于，芊芊泄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管它了。
　　而小猫松开她的裤腿，喵喵叫了两声又咬着那可怜的破烂的裤腿往同一个方向拼命地拽。
　　“怎么？”她惊奇地看着它，它似乎想带她去哪里。
　　“我很累了，别再来烦我了好吗？”她有些不耐烦了。
　　猫咪闻言又喵喵两声，再次咬住，然后，拽。
　　“你——！”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反正无论说什么它也听不懂的，“好了好了，我跟你走就是了。”
　　终于，芊芊妥协投降，因为她根本没有几条裤子可以任它这么糟蹋。
　　就在她站起身的同时，猫咪眨巴眨巴眼睛，松开了她的裤腿，然后潇洒的一转身，毛茸茸的小耳朵抖了抖，往前踏了几步后又回头看看她，再次喵喵两声。
　　为啥她从中听出了得意呢？
　　芊芊看看雪地上几朵梅花脚印，再看看煞有介事的领路猫，哭笑不得，不知为何，就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这年头，人善不止被人欺负，连只猫都会欺到你头上来。不过，这么有灵性而漂亮的猫咪还真是挺少见的呢。

　　应该不会迷路吧。
　　嗯，应该不会吧。
　　大概。

　　Part 2

　　小猫在前方一蹦一跳地领着路，芊芊紧随其后，一路沿山路蜿蜒而上。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芊芊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两馒头，此刻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停下步子，站在原地喘气，小猫乖乖停下等他，一双蓝幽幽的眼睛直盯着她，看她歇得久了，又喵喵叫了两声，似在催她快走。
　　“我说，难不成你是山里的精灵，专门诱拐小孩的？都走这么久了，连只鸟的影子都没看到。不早了，我不陪你玩了，我要回去了。”
　　她没好气地说罢，就欲转身，小猫大大喵了一声，弯背如弓，嗖一下扑向她——的裤腿。
　　拽，拽，使劲地拽。
　　“不要闹了！再闹我把你煮了吃！不许闹了！！”芊芊怒了，音量瞬间提高八倍。
　　没想到，小猫立刻松了口，全身白雪雪的毛乍开，可怜兮兮地用那双水汪汪湿润润还闪着小星星的可爱眼睛看着她。
　　可怜兮兮？
　　天哪，她居然会觉得一只猫可怜兮兮？
　　芊芊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饿过头出现思维障碍了。

　　正当她决定不再理会那只小畜牲的时候，突然，前方拐角处传来冷冷的声音。
　　“谁在哪里？”
　　芊芊一抖，随后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来的是个五大十粗的男人，四五十岁的模样，他的额上有道斜行的疤痕，像只丑陋的蜈蚣趴在上面，在阴沉的天空下，颇有些吓人。
　　怎么看怎么像坏人哪！
　　“没……没”芊芊一边支支吾吾，脑中一片空白，一边脚跟自动往后退。
　　对方皱了皱眉，额头的“蜈蚣”生动的扭了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气息。芊芊越发紧张，转身就想跑，结果她很悲惨的脚下一滑，天旋地转，脑袋咚的一声磕在地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怎么了？老头子，出什么事了？”一个女人闻声走了出来，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当她看到地上昏迷的芊芊时，“哎呀”惊叫一声，推了推身旁之人，“老头子，还愣在那干嘛，快把她抱进去呀！难道你想她冻死在这不成！这大冷天的。哎呀！你倒是快点呀！”

　　就这样，芊芊在失去知觉的时候，被抱进了一栋山间别墅中。
　　被人遗忘在一角的小猫眯着眼，安静地在一边看着她被带走，满意地点点头，蓝眸一闪，尾巴一甩，大摇大摆的离开。而那位刀疤脸和随后出现的女人似乎连眼角都没有向这只漂亮得罕见的小动物瞧上一眼，便匆匆离去。

　　芊芊原本可以平凡安然的一生，就此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