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雪》夏梦尼

42、Chapter 5

　　白雾缭绕，如天边的薄云般忽而散开，忽而集聚，这是芊芊睁开眼后看到的所有景象。

　　这是哪？

　　“……芊芊。”

　　谁在叫我？

　　“芊芊！”
　　声音清晰了许多，听来有些耳熟。
　　是谁？

　　浓雾散去，一人缓缓步至她面前，对她微笑，笑容艳丽而温暖。
　　“琉璃……小姐。”
　　她身后的幕帷从上方倾泻而下，繁复美丽的暗红色蝴蝶纷飞于上，袅袅薄雾萦绕在熏炉上空，如梦似幻，微熏的空气令人意识模糊昏昏欲睡。
　　芊芊晃了晃脑袋，似要将脑子里的混沌摇出去，她疑惑的：“我怎么会跑到你店里来了，奇怪，刚刚明明在学校里瞎转悠，然后，呃……”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来着？
　　“好孩子，时间不多了，你认真听我说。”
　　？！
　　“是。”
　　“第一，在学校里你要努力接近一个名叫黑主优姬的女孩，越亲近越好，不要问我是谁，到时候你就会遇到她；第二，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也不要去随便接近夜间部的成员，但是如果你遇到麻烦时，可以去找他们帮忙；第三，要小心西园寺家族的人，记住了吗？”
　　黑主优姬？不认识。夜间部倒是有听过，不过为什么要特意避开呢？还有西园寺家的人——
　　“那个，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记住。芊芊，要小心西园寺家族的人，你一定要记住……”
　　琉璃的身影在漫漫飘离，声音渐渐模糊，芊芊急忙喊道：“等一等！琉璃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

　　猛地一震，芊芊再度睁开眼，一片光明。
　　天，亮了。
　　一个雪白的物体原本正趴在她胸口，似乎睡得正香，被她这么一动，惊醒了，湛蓝湛蓝的圆眼睛霍地睁开，和她对视一眼，坐起，一跃，跳下地咻一下跑没影了。
　　啊，是那只招财猫。

　　芊芊揉揉眼睛，坐在床上，兀自沉浸在刚刚那个梦里，一般作梦醒来后大都会不记得，但琉璃小姐现身的那个梦境却清晰地如同前一秒才发生似的，比真实更加真实。
　　那副急急忙忙的模样，似乎在躲避什么，还有那一串话，不明不白的让她头晕。
　　啊——头真的好晕啊！
　　明明在学校里，我是什么时候跑回家来的？
　　我……居然走着走着睡着了吗？

　　窗外拂晓的天空刚从夜色的浓重色彩之中挣脱出来，干净剔透，染上火红晨曦的云朵闲适地流动着。
　　今天又是好天气。
　　大清早，芊芊精神头十足地向婆婆道了早安，询问之后才知道昨晚是湛大人送自己回来的。
　　真是个好人呢。
　　芊芊正考虑着下次遇到一定要好好道谢，那个梦突然蹦进脑海中。

　　——要小心西园寺家族的人

　　为什么琉璃小姐要自己防着他们呢？
　　芊芊想不通，所以她努力思索着这个问题。
　　人常常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没错，自己是不喜欢这种对命运的无力之感，但是她还是相当喜欢而且敬重西园寺家里的每一个人，一点都不讨厌他们，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啊！是这样！！！
　　芊芊一拳砸在另一掌上，气势十足。
　　梦都是相反的。
　　对，就是这样！
　　= =！

　　“他还说你已经熟悉了学校，今天你自己去就可以。”婆婆慈爱地往她碗里添了颗鸡蛋，“时候不早了孩子，把蛋吃完早点去吧，第一天就迟到会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是。”芊芊中气十足地答应了，突然发现了某些异常，“对了婆婆，阿晴呢？她怎么没有在我房间里？昨晚她是和你一起睡的吗？”
　　婆婆叹口气：“昨天你走后没多久她就走了，我拦不住她。不过我已经和她家人联络了，她大概是回家去了。”
　　“哦，这样啊。”看来昨天那个疑问是无法从阿晴那里得到答案了。
　　唔，就这样吧，她也是个小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
　　不会有事的。

　　对着母亲的照片拜了拜，芊芊开心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到黑主学园上学了，真的好开心哦，妈妈，您也一定很高兴吧。那么，我出门了，请赐予我好运吧妈妈！”

　　*** *** ***

　　“阿湛，帮帮我，玖兰枢他不愿意见我。”漓一见到归来的湛，赶忙上前拦着他，“帮帮我，湛，我必须见到他！”已经恢复正常的他眼眶底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一脸疲态，看样子是一夜没睡。
　　“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给你方向，你去找他们帮忙，至于他们愿不愿意帮助你，这并不是我所能控制的范畴。”
　　“湛，我知道你有办法。”不再是嘻嘻哈哈的玩笑口气，漓面露哀求之色，“不要逼我，湛。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今晚来的那些人引到正确的道路，带他们去见那个食人魔，我还会告诉他们更多有关于我们，有关于这个家族的故事。”
　　“你威胁我？”无波无澜的语气，没有丝毫凌厉气势，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点滴入肺。
　　“不，不是威胁，是走投无路。”漓眼神黯淡，失去了往日的飞扬色彩，“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只希望你能帮我见到他，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做得到。帮帮我吧，湛。”
　　“那么，告诉我，绯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哪个？”他想了想，反应过来，“星野芊芊？”
　　“……”意思很明白：除了她还会有谁？
　　“我只知道，他似乎很中意那个女孩。”
　　“到什么程度？”湛紧接着问。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绯他不肯说。”
　　“好吧。”
　　漓一喜：“那，我的事……”
　　望向天边，太阳正在升起，属于夜晚的时间已经结束，他简短地回答：“我听说，有部电视剧准备在黑主学园取景，三天，叫做《Box—R》”
　　！？
　　“就是上次借用我们家拍摄的那个《Box—R》！？明白了，谢谢你阿湛，你真是太好了！！！”
　　漓瞬间喜形于色，他明白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混进剧组，跨进黑主学园，至于之后的事，反正在同一个学校里，总会有办法见到那个纯血种。

　　湛绕过激动地谋划着行程的漓，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得很慢，很慢。
　　其实不只是人类，就算是怪物也无法免俗，为了一个，背弃了另一个，哪怕是最亲的人也不会例外。
　　有点寒心，真的。
　　吸血鬼的身体是冰冷的，那么心脏呢，是不是也是没有温度的？
　　呵，这个问题拿去问玖兰枢的话，他应该会知道吧。

　　至于星野芊芊，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很让他在意。
　　不仅仅是因为她能看见月，更重要的是……

　　绯，你果真爱上人类了吗？

　　那么，那个人类不能留！

　　他边往楼上走边把玩着手中的一枚小刺，那是昨晚特地放在她衣服里，只是让她流出很少量的血，血液闻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味道，玖兰枢也这么说。
　　这个女孩是特别的，他对自己说，她看得到月，她迷住了绯，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这一点的，但是，果然不简单。
　　看来，等到基因鉴定结果一出来，最后确定她不是他们要找的那把‘钥匙’，就可以让这个潜在的威胁从他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不要怪我，绯，我是为了你好。
　　——人类和我们一族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即使是你父亲，也没有例外。

　　躺进舒适的睡床，疲惫地闭上眼，他揉了揉额角，这些天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一边应付警察，一边还要和吸血鬼世界形形色色的人物打交道，操心这操心那。今晚，那些讨厌的虫子就要来了吧。
　　睡吧，不要再想，来就来吧。
　　即使是吸血鬼，也会有累的那么一天。
　　为什么，我会有一种感觉，这个家正在渐渐分崩离析？
　　——会不会，会不会有土崩瓦解的那一天？

　　如果那一天不可避免，那么至少，至少要撑到诅咒解除，到时候我，我就可以安心地陷入长眠，或者，灰飞烟灭……
　　独自走向最后的终点。

　　猛地睁眼，他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交待，重新起身，来到书房摇了摇铃，一个中年妇女立刻小步快驱来到他身边等候吩咐。
　　“山口夫人，今晚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好好表现，不要让我失望。”
　　“是。湛大人。”
　　山口夫人退下后，湛随手在空气里那么一捞，就捞到了宝。暗红色的眼睛和湛蓝的眼睛对视片刻，他把那只突然闯入的猫放下，小猫乖乖趴伏在地，表示顺从。
　　“怎么？”
　　“我看了星野芊芊的梦。”地上的猫奇异地开口说话了，“有个女人进入她的梦境和她说话，那个女人我见过，叫做琉璃，是个占卜师。”
　　“她都说些什么？”
　　“没听清，我刚潜进梦里就被她发现了，那个女人会驱魔术，我不是她的对手。”
　　“驱魔术？她是巫女？”眉头微蹩，他在脑中搜寻一番信息，难得地显露一丝疑惑，“我怎么没听说有哪位神庙里的巫女出来人间历练？难道，是隐巫女？”
　　红光一现，桌上的玻璃高脚杯现出裂缝，盛在里面的红酒从裂缝处一点点渗出，就像从伤口缓缓流出的血，殷红殷红。
　　又添了一桩烦心事，西园寺湛此刻的心情极端不佳。
　　真是，没完没了。
　　如果那个女孩和巫女有关联，要动她之前还真得好好打算打算。首先，他必须先查出那个叫做琉璃的女人的来历。吸血鬼猎人协会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神庙和巫女，还是少惹为妙。
　　因为会很麻烦，而他，最讨厌麻烦的东西。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令自己陷入这种乱七八糟的局面的？
　　重新躺回睡床，阖上双眼，他不明白，也懒得去想明白，现在还要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处理完手边的事情再慢慢思考这个问题好了。
　　反正，他缺什么也不会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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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金灿灿的阳光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间隙洒在身上，身着艳丽红裙的宫本晴缓缓步于林间小道，宛如一朵冬末春初盛放的玫瑰，娇艳欲滴。
　　这是位于城镇中心的一所公园，风景宜人，最适合散步，和约会。

　　走到一条长椅旁坐下，深深呼吸，无数回忆潮水般涌上心尖。
　　这里是她和漓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是他们的最初，所以她选择来这里和有着他的过去道别。
　　最初，也是最后。
　　静静的，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她轻轻抚摸着腹部，喃喃道：“宝贝，你是妈妈的宝贝，对不起，我无法给你一个父亲，但是，不要担心，妈妈会给你全世界，妈妈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小宝贝。”

　　温暖的阳光在她美丽的脸上缓缓流淌，折射出一种柔和的母性光辉，令不少路人驻足旁观。
　　她微微勾起嘴角，轻轻哼着歌，很温暖很温暖。
　　那是，幸福的表情吗？

　　时光如沙漏里的细沙不停流逝，不知坐在那里多久，她终于站起身，继续朝前走去。
　　要去哪里？
　　要住哪里？

　　不知道。

　　知更鸟般蓝灰的天幕上，太阳徐徐升高，一片绿色的海洋中，那抹嫣红的背影渐行渐远。
　　火一般燃烧着的红，比天空的云絮更柔软，却透着丝丝缕缕的落寞。

　　这是我的孩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宝贝，我会给他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