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雪》夏梦尼

41、Chapter 4

　　暗月无光。

　　月没走出多远就发现了那只他今晚最担心遇上的吸血鬼，看到对方似乎正望着天并没有留意到他，月尽量放轻了脚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原路返还。结果还没退后几步就被冰一般的视线牢牢钉着了双脚。
　　——糟糕，被发现了。

　　他站在原地，和那双猩红的眼眸对视着，在对方散发出的强势魄力之下，一切虚假和谎言都无所遁形。他心里打鼓似的十分紧张，嘴唇蠕动着想要辩解，却在那两点冰冷火焰的威压之下，所有话语通通咽回肚中。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脚，衲衲地扭动着脚趾，就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孩等等着家长的责骂。

　　“知道自己错了？”
　　终于，等来了意料之中的话语。
　　“是。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偷偷跑出来，给您添麻烦了，很抱歉。”
　　根据以往经验月总结出，只要认错态度良好，一般是能得到宽大处理的，知道归知道，他还是很紧张。以前每次出现状况的时候绯都会挡在他面前，这次独自面对湛，不知为何，心里有一股寒气在蹭蹭蹭往上冒。

　　“……还有呢？”

　　呃？
　　他惊讶地抬头，对上那双眼睛，又迅速低头避开。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只有淡漠，似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包括站在面前的他，尽管如此，在知道了湛并不是所谓的二哥后，他对这只吸血鬼的畏惧逐日递增，每次看到那双吸血鬼标志性的眼睛，都会害怕得不得了。
　　“还有，还有……”重重威压之下，月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对，这是个好机会。
　　“还有，我有件事隐瞒了你，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是绯，他不让……”
　　“说。”
　　月咬咬牙，闭上眼睛：“那个星野芊芊，她看得见我。”
　　“……”
　　许久没有回答，月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虽然看不清湛脸上的表情，但他就是觉得对方在生气，而且，很生气！
　　月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要生气也该生绯的气，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越想越生气，聚集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一边哭一边接着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偏心！绯做错事你从来没怪过他，我不过做错一件事你就要一直关着我，凭什么！？上次为了星野芊芊他和你吵架，差点都打起来，你还是对他好。既然那个女人那么碍眼，直接除掉她不就好了！！杀了她，什么问题都会消失，你明明可以做到的事却不去做，还在这里和我生气。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该生气的是我才对！是我！！！”
　　哭，痛哭。
　　管它会不会被人发现，委屈，我太委屈了！

　　“……这是你的希望？”
　　湛声音冷得像一把冰刃，冲破月的哭声，扎进他的心里。月瞪着一双兔子眼，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希望我杀了她？你希望我……杀人？”
　　！？
　　惨了！！
　　月这回真的慌了神，他触到雷了！
　　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如果是绯在这里的话他会怎么说？？绯！
　　“如果是绯在这里，你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纠缠不休，你还不承认你偏心！”对，就是这样，你这样，大哥也这样。
　　讨厌，我讨厌你们！
　　“……如果是绯在这里，他不会说出这种话。月，你太让我失望，说吧，是你自己回去，还是要我绑你回去。”
　　注意到对方水汪汪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恶毒和怨气，湛在心里苦笑：绯，真该让你也来看看。瞧，他还是你口中那个乖巧听话的宝贝弟弟么？
　　你把他宠坏了，绯。
　　“我一个人回不去。”
　　月嘟囔着，垂下眼睛。
　　我知道你今晚来这里有事，怎么样？你要怎么做？就算你真把事情抛下先送我回去，我也不会感谢你的，绝不！

　　一抹得意的笑挂上嘴角。

　　湛终于大大叹了口气：“你不是已经掌握了空间跳跃的能力吗？”
　　犹如晴天霹雳般，在月的耳边炸响，他完全惊呆了。
　　“你怎么……会知道？”
　　“这你不必了解，你只需要知道，每次你偷跑出来我都明明白白替你记着，你干了什么事我也都记着。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月，我相信你绝对不希望真正有承担跨越它的后果的那一天，那将是你无法承受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就回去吧。”

　　注视着月在他眼前第一次展示了自己的能力，湛的目光冻结成冰。
　　因为太想出去，所以自学成材了吗？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不得不像对待那个食人魔一样，拿铁链锁着你，月，你一定会更恨我吧。
　　是的，你恨我，从我把你关起来的那一天起，你就恨我了。绯极力想要打消你的念头，似乎不怎么成功。

　　反目成仇么？

　　月亮重新露出脸，清冷的月光模糊地勾勒出他半边脸的轮廓，惨白惨白。

　　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
　　……

　　前方不远处有个女人走过，芊芊急忙追上去。
　　“那个，请问今晚的踏舞祭……！！”顿住。

　　好多血！！！！！

　　“你受伤了！快！我送你去医院！！！”
　　拉住那个女人的手被毫不犹豫地挥开，芊芊在那双淡紫的眼中读出了坚定和拒绝，她愣住，然后看到受伤的女子笑了——不温暖，但也不寒冷，似乎只是单纯地笑着。
　　芊芊疑惑地想：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在她有些慌乱地想要继续劝告时，那个女人主动靠近了她。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在漆黑的夜色中，芊芊听到一个冷冽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呐，小女孩，我问你，如果你想救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但必须拿你或者你最亲近之人的性命作为交换，告诉我，你会做何抉择？”
　　呃，奇怪的女人，奇怪的问题。但是现在更重要的不是这一点吧！
　　“……如果我回答，你就会和我去医院吗？”
　　“呵呵，有意思。好吧，我答应你，如果你的答案能令我满意的话。”
　　“那么请听好了，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或者是另一个人的生命，在我看来无论选哪个都是极其残忍的。所以，我的答案是哪个都不选。我会努力找到一条可以保全所有人的道路。也许你会觉得我的想法很天真，但是我相信，如果一栋房子里没有门，那它总该有窗户，如果连窗户都没有，那就自己动手打破墙，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墙而出的话……等真正到了那一刻，我才会知道应该要去怎样做。而且，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存在‘如果’，只有事到临头，才能看到假设之外的真实。好了我说完了，可以和我去医院了吧？”
　　噼里啪啦说完一长串话，芊芊嗓子眼里那口气差点续不上来，她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拉起对方的衣袖，再次要求道：“和我去医院。”
　　身上的血迹范围似乎比刚才有所扩大了，芊芊暗恼，刚才没事说那么多做什么。可是如果不把自己心里所有真实的想法说出来的话，恐怕是无法令这个女人满意的——不知为何，她在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看出了这一点。

　　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孔，那个女人眼中浮现一丝笑意。
　　“……谢谢。可爱的小女孩。”
　　这么说，我通过了！
　　“那么——”我们去医院吧。
　　剩下的话语来不及说出口，一阵浓浓的睡意铺天盖地袭来。
　　咦？
　　我这是怎么了？

　　“睡吧，把一切都忘了吧……”

　　闭上眼之前，耳边飘来最后的话语，迷糊的意识中芊芊感到那个女人正在远去。
　　等一等！残留的意识呼喊着，等一等啊，你必须去医院，不然——
　　会死的！！！

　　一步，一步，走向游戏的终点，鲜血滴落，如火红的樱花般朵朵绽放，明明中了数枪，这些伤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不知要死多少回，但她依然活着，只不过伤口愈合得要比平时慢些，毕竟是被专门对付吸血鬼的武器所伤啊。
　　其实刚才她是打算拿那个小女孩补充一下体力的，但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呵，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心了。
　　苦笑，女孩的话语残留在耳边。

　　——我会努力找到一条可以保全所有人的道路。

　　那个女孩，拥有小优姬那般正直的眼睛，认真的言语，和更多。
　　那么，告诉我，我的道路在何方呢？
　　为什么，满心满眼看到的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找不到，我找不到那条属于我的路。

　　一步，一步，此时此刻踏在脚下的，是路吗？

　　呵，小女孩，被你所珍视的人，应该很幸福吧？

　　缓缓步入夜之寮，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玖兰枢。
　　“好多血呢，闲小姐。被专门对付吸血鬼的‘血蔷薇之枪’射伤，即便是纯血种的异常治愈能力也不能完全控制住伤势。”
　　“玖兰家的小子……”

　　！！！！！

　　瞳孔猛地收缩，胸口传来被洞穿的刺痛感。
　　“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耳边是玖兰枢的低语。
　　双手无力地垂下，“是啊，我也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取你的性命，用其他的办法。啊，应该让黑主优姬去刺杀你。”

　　痛，比被子弹打伤更痛。
　　当受到生命不可承受之痛时，会怎么样？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死亡会是一种解脱吧。
　　那么我，也要死了吗？
　　被他杀死。

　　“是这样呢，这是正确的选择。”手缓缓抽回，冷冽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知道吗？我正握着你的心脏哦，现在把它挖出来会怎么样？能想象的出来吗？”
　　挖出心脏吗？
　　“会毁灭吧。”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握在对方手中，闲苦笑一下，真是，太大意了，“卑鄙的家伙，早就想好趁着我受伤之后瞄准机会吧？”
　　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平静的声音依然如故。
　　“把毫发无损的纯血种作为对手，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但是考虑到纯血种之间的势均力敌，互相拼命只会造成没有结果的战斗，而且，我想要你那纯血种的血液，你也同样需要我的纯血种的血液，才利用优姬的吧？ ”
　　“呵呵，那个女孩对我和元老院来说，除了作为棋子之外没什么利用价值。现在，我已经无法反抗了，这个游戏的失败者只有死，让我活着的话，那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会死哦。“
　　握在心脏上的手开始收紧。
　　“闲，你的命，我要了。”

　　！！！！！

　　沾满鲜血的手中，一颗心脏还在顽强地跳动着，瞻显着强大的生命力。
　　“为了得到绝对的力量，保护优姬。”
　　手狠狠一捏，心脏，碎了。
　　鲜血四溅。

　　然后，世界安静了。
　　就这样，安静了，平息了一切。
　　多好。

　　一片血红。

　　大滩的血，浸在血液中的躯体，鲜血不断涌出，苍白的脸，闲倒在枢的怀中，银色的月光下，惨白如纸。
　　即使心脏被捏碎，仍不能立刻死去，闲注视着这个夺走她生命的男子，体会着生命从身体里缓缓流失的感觉，对他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纯血种的血拥有特殊的力量……喝了纯血种吸血鬼的血，你在得到新力量的同时，也接近了那不详的未来，你的目的地只会是真正的黑暗，枢……”

　　“我知道。”

　　血的气味，变浓了。

　　“你来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男子，玖兰枢并没有表现得太惊讶，放下已经闭上眼睛的闲，他在一片血泊中起身，那优雅的姿态，仿佛鲜血也无法剥夺他的美丽。
　　“我还在想，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因为有趣啊。”湛冰凉凉地回答，“而且，我希望明天即将开始的学园生活尽量平静，少些跳来跳去的害虫污染视线，所以来熟悉熟悉环境。”
　　“你打算阻止我？”
　　纯血种的威压从挺拔的躯体中溢出，那是比之前更可怕的力量。
　　“不，我不会。如果我想，刚才早已出手。”

　　鲜血的气味愈发浓郁，刺激着湛的嗅觉。

　　虽然是一派闲适的姿态倚靠在墙，但此刻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备战状态。眼前这只纯血种，在吸食了另一只纯血种的血液后，力量更加强大，不可小窥。
　　“明明知道喝了纯血种吸血鬼的血，你在得到新力量的同时，你的未来将会是真正的黑暗。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凭之前的你加上部下对付元老院已完全足够。真是奇怪……”
　　一个能量球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湛的侧脸留下一点擦伤。
　　“很失礼哦，西园寺君。虽然如此，从明天起的校园生活，如果你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
　　那处擦伤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湛似乎从未被袭击似的，十分平静。
　　“不，我不会来找你，虽然平静的生活略显无聊，但我可没有被你杀死的打算。而且我发现，去找另外一个人更有效快捷方便。”
　　“不知谁有这么大荣幸被你选中？”
　　湛走上前，凑近枢的耳朵，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优—姬—

　　咣啷！！

　　墙上的玻璃窗猛地爆炸开来，气势惊人，立刻四分五裂，破碎的玻璃散落一地。

　　对上一双亮得惊人的红眸，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呐，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你很容易就能做到，对吧，枢君。”
　　眼中那抹红如潮水般来的快退的也快，枢注视着他，神色复杂。
　　“那么……合作愉快。今晚发生的一切，我会替你保密，相对的，你要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
　　“不过，说真的，作为玖兰家当家的你，真可怜。”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