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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轻轻地触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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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商谈到大半夜,宣濯清直到踏出沧澜院的大门,方才意识到是哪里不大对。
他这一晚上,尽叫他侄子牵着鼻子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愣是一个也没达到。
宣濯清看着这无尽的夜色,心中不由有些郁郁,但他面上的皱纹很快便舒展开来,摇着头双手覆在身后,大步向前,“老啰——”
提灯的侍者道:“宣长老为何发此感慨?”
宣濯清哼了一声,道:“都是长老了,岂能不老?”
两人一灯渐行渐远,隐没在夜色之中。
宣沐霖随嵇竺山众人回归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次日一早用完早膳,宣沐霖唤禾丰去执事堂传话,然而进来领命的却是本应休沐在家的赵咎。
“你弟弟刚从北境归来,这才过了一天你就回来述职,莫非你们兄弟反目了?”宣沐霖上下打量了赵咎一眼,揶揄道。
赵咎担任宣家的总管事三十余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宣沐霖的脾性,因而也不敢隐瞒,苦着脸笑道:“君上真是慧眼如炬,我们两兄弟虽还未反目,但也差不多了。”
“还真是?”宣沐霖奇道,“亲人久别重逢本是高兴事,你二人却因何而生了龃龉?”
想起赵涑的事,赵咎心中不痛快,但也不敢把情绪带到宣沐霖面前,“不是什么大事,卑下的小弟不成体统,怎好因他扰了君上。”
宣沐霖见他不想说,也不勉强,“你自己能处理好就行。”
这之后,宣沐霖便让赵咎去了执事堂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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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晌午时分,四司官员与三位长老以及各堂领事,再次在大殿中聚首。
宣沐霖端坐于君位上,也不含糊,当即宣布了自己嵇竺山之行的决定。
司礼官檀思衡看了看宣沐霖身旁的应雨环,站了出来,“君上,这事不妥,这于礼制不……”
他反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宣濯清猛地清嗓子的声音。
檀思衡一个“不”字卡在嘴边,他深怕自己会错了意,询问地看向自家师父。
然而宣濯清没理会他的眼神,执礼上前一步,掷地有声道:“君上圣明!”
檀思衡眼皮一抽:“???”不是,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您老这是突然唱的哪一出?
单邈木着脸,一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其余墙头草:哦豁……
宣沐霖趁机大手一挥:“我不在无幻海这期间,一应大小事务均由宣长老主持。时候不早,诸位都散了吧。”
说完,他不等众人如何反应,迅速起身离开。
大殿上针落可闻。
少时,众人突然开始交头接耳,一阵骚乱的窃窃私语如同掀起的浪花,打破了一池的宁静。
檀思衡火速挪到宣濯清身旁,压低声音道:“师父,您老实话告诉我,您是不是打算亲自来坐这灵主之位?”
宣濯清胡子一翘,抬起手给了他一板头,怒道:“思想如此阴暗,老夫当年就不该收了你这逆徒进门!”
宣濯清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檀思衡捂着脑门,问自家师妹:“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打我?他老人家如此反常,难道我没理由怀疑么?”
“师兄身为司礼官却不守礼,师父刚才都说你是逆徒了。”单邈一副好自为之的表情,转身便走。
“哎,师妹——”
檀思衡刚追上去,他俩就被众人拦住了去路。
“思衡兄,咱们无幻海与嵇竺山结亲之事不是还未敲定么?君上为何突然做此决定?”
“宣长老为何态度大改?”
“君上此举有何深意?”
“……”
“……”
众人不敢拦宣濯清,只得拦住他两个徒弟的去路。
十来张嘴你一句我一句,连珠炮似的轰炸,弄得檀思衡与单邈十分头大,最终二人对视一眼,选择抱头强行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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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沧澜院的途中,宣沐霖敏锐地发现,赵咎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关于这一点,其实在早晨赵咎出现时,宣沐霖就已经有所察觉。本以为赵咎和赵涑只是兄弟之间起了点摩擦,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不像赵咎说的那样,只是小事。
宣沐霖没有立即将此点破。
沧澜院依旧井井有条,侍者们各自忙碌。
他们回到沧澜院时已近正午,厨房远远飘来食物的香味,宣沐霖耸了耸鼻子,眼睛一亮,“这味道……是八宝鸭?”
赵咎应是,又说:“是随赵涑从北境来的厨子,姓王,家世清白为人也老实,做得一手正宗的南地菜。这事说来也巧,月前张厨娘同卑下提过,她女儿即将生产家中无人照拂,想回家照顾女儿,因此卑下便让王厨子来试试厨。”
“哦?”宣沐霖目光微闪,“北境人竟会做南地菜?”
赵咎道:“卑下查验过他的立身帖,这王厨子实实在在是个南地人,因各种因由才辗转到了北境,一年前机缘巧合之下与赵涑结识。”
“是挺巧的,我个人也偏好南地菜……”宣沐霖笑了笑,“这种小事,你自己看着安排就好,不必事无巨细向我汇报。”
赵咎应是,宣沐霖顿了顿,又问:“你兄弟二人,莫非是因这王厨子才起了龃龉?”
赵咎汗颜,神情惭愧道:“卑下掌管内院,更不应徇私。而今未经理事堂核对就将人带来试厨,此乃明知故犯,还请君上责罚。”
宣沐霖随意挥了挥手,“说来我也有十余年没吃过正宗的南地菜了,他若做得合我的意,你打点嵇竺山的行程时,替我捎上他。”
赵咎依旧恭敬应是。
这后半日,宣沐霖终于是偷来了半日清闲。他在书房练字,乏了就吃吃茶看看闲书,期间不时‘调戏’一下嵇竺山少主,时间不知不觉过得飞快。
日头西沉,夜色渐渐将正座独立海中的岛屿笼罩。
夜晚的饭食,依旧是王厨子抄手。
然而侍者退出去后,宣沐霖却将这一桌子喷香扑鼻卖相可人的菜肴挑挑捡捡地包好,收进了须弥间。
“这样便没问题了,待会儿再让人过来收桌。”
中午没得吃,晚上也不许吃,应雨环抿着嘴,死死地盯着宣沐霖。
“乖,我们吃这个。”宣沐霖掏出了俩大白馒头。
应雨环迟缓地瞅了那俩大白馒头一眼,紧抿的嘴唇动了动,竟然吐出来一个“不”字。
自离魂症发作,概因对外界的感知迟缓,应雨环极少有开口的时候。宣沐霖寻思着,人只有在极为在意的事物上,才会倾注更多的注意力,因此他怀疑,嵇竺山这位冰山样的酷哥——
他、挑、食。
“唉,谁能相信呢?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发病时就跟个懵懂小儿一样,饭不会吃衣不会穿,并且还挑食。”宣沐霖说着,掏出了一只油纸包好的烤鸡,掰下鸡腿,“是我太慈悲。”
也不管眼巴巴看着鸡腿的应雨环,宣沐霖自顾自地啃了起来,边啃还边做指导,“骨头……不能吃知道吧?要这样……这样把肉咬下来……”
应雨环面上没什么反应,也不知听懂没听懂。
宣沐霖心中暗爽,觉得这只鸡比任何时候都来得香。他被这位爷折腾了这么些天,总得讨点利息回来吧?
却不想,坐在一旁的应雨环突然抬手捉住他拿鸡腿的手腕,然后倾身凑过来,张口咬向宣沐霖啃着的烤鸡腿。
两片柔软的嘴唇,轻轻地触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