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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木梓在青重长途汽车站下车时还是上午,虽然不是最拥挤的时刻,依然有拖着大包的旅客满脸匆忙从她身边屡屡经过,出租车司机挨个地问是要去哪里,她也如同那些人一般摇头摆手,紧紧抓着自己双肩包的带子。

      随着人流去车厢处取箱子,塞着耳机的耳朵在车上时就已经被嘈杂的声音堵满,半点乐曲也分辨不出。所以便把它从耳边拉了下来挂在脖颈,刚才下车时还和人勾住了。

      她是一个人从家里过来,经过青重坐火车去学校的。母亲今天早上六点就起了,自己也是一夜不能成眠,只听着锅碗不小心碰撞的声音,母亲怕把她吵醒,尽量压低了所有事物的声音。她正睁大了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想她终是要离开。寒假的确短,短到她几乎没有没有陪到父母,像是短暂休息的旅客。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是挂在心里,悬在胸口摇摇欲坠的样子,却始终不肯掉下。

      孟遥任不知怎么联系上了她,甚至连她会路过青重都知道,昨天看到那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时,木梓立刻就反映过来是他。

      他说:我现在在青重,我们见个面吧。至少我可以帮你提箱子,送你到火车站。

      不得不说这对于木梓是极有诱惑力的,她的箱子大且重,她总担心自己不能顺利搬到学校。

      一想到孟遥任曾经是如何对待她的,木梓只想拒绝,却又忍不住回想起一些痛苦的事情。

      第二条信息:我是孟遥任。

      木梓只是回道:不用了,谢谢。我拎得动箱子,也能找到路。

      第三条信息:你就真的这么不想见我?
      木梓迷茫了,她到底想不想见到他?不等她想清楚,孟遥任的短信又来:不管你想不想见我,到了青重给我发一条信息,我随时待命。

      她推辞:不用了,我们没必要再见。

      很久,手机才又闪烁亮光:我等你。

      木梓犹豫了,她到底要不要见孟遥任。

      头脑里浮现了那个黑黑的高高的身影,木梓依然清晰地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初三毕业后一天燥热的下午,天空没有云,一切都懒洋洋的,她撑着脑袋坐在柜台后面,玻璃柜台上摊着一本小说,母亲在里屋睡午觉,她一人守着自家开的小店。

      光线陡然变暗,木梓疑惑着抬头,一个痞子模样的学生背着单肩包,脸上带有几分不屑的神色,双手抄在膝盖磨破了洞的牛仔裤兜里,吊儿啷铛地站在她的面前,“买两根玉溪”。

      行李箱已经掉进车厢里头,木梓非得弯下腰钻进车厢才能把笨重的箱子拖出来。黑色的箱身沾染了明显的灰色尘埃。

      木梓重重地拍打着箱身,好像能够把灰尘全部拍掉,却只能是徒劳无果。木梓皱起眉,车站人流繁杂,只能暂且当做看不见,站起身,一个耳机插孔自腰间掉落,木梓略微一怔,赶忙抄手进口袋。

      平日里稳稳当当的感觉没有了,衣服口袋里仅有今早特意放进去的纸巾,其他什么也没有。

      本来被车里不通的空气憋得泛红的脸立时变得通红,木梓蓦然抬头,旁边站着的一个出租车司机依然劝说着周围的旅客们乘坐他的车,另外一名乘客正钻进车厢拿他的行李。

      “小姑娘,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农民工一样的男人伸手过来帮她提箱子,木梓被吓得把行李藏在身后东张西望,人潮拥堵,左前方一名中年男子有些鬼鬼祟祟地离开,潜入人群。

      再次躲过要夺她箱子的大叔,“我手机被偷了。”木梓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拖着沉重的箱子朝那个中年男子跑过去,气喘吁吁,却也小心翼翼,“叔叔,还我的手机……”

      眼前这人不高瘦骨嶙峋,脸颊几乎没有肉,在木梓眼里一看就不是慈眉善目的人,心里已经怯懦了几分。本来她没报多大希望能够找回手机,只是不试白不试,只希望能够万一找了回来。

      那人一听到木梓的话,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冲她嚷嚷起来,“你凭什么说是我!”一脸凶光。

      “可是……”木梓一直怦怦直跳的心更是不安稳了,她后面也说不出话来,毕竟她没有见到自己手机被偷的过程,甚至不记得当时旁边有哪些人。那人虽然不满,却也一个口袋一个口袋的掏给木梓看,“你看看,哪里有你的手机……居然来找我……我怎么会……”

      木梓走到那人面前时就已经粗略地看过他口袋并不十分鼓,也没有露出她昨天刚买的手机挂饰,现在只敢匆匆瞟过,真的没有,“对不起……”,她甚至在自责以长相来断人。

      木梓只怕自己的手机被用来发短信给亲人朋友诈骗钱财,或者即使是打长途电话废话费,她也觉得不甘心,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四处找寻公用电话。

      按键的手一直在颤抖,按第二次才正确,“嘟”,“嘟”,一声接着一声,木梓已预料到对方不会接,但并没有掐断。

      木梓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扶着箱子面向店外,锁着眉来回地扫视人群,好多人手里都拿有手机,木梓只觉心中酸楚:若她也一直把手机攥紧,现在也不至于落入这般境地。

      她盯着闲在路旁的人们,有几人正把玩手机,那明显是偷来的,而旁边再也没有人以复杂的神态看着手机,也没有听到自己最为熟悉的铃声。可是,听筒里没有断掉的“嘟”声却又给她一些期待。

      一分钟很快过去,眼前没有出现任何有帮助的特别景象,只能继续按重拨,木梓无奈地想至少占住线,可以避免之前的担心,而手机里存下的名片照片视频等东西,实在是没了办法。

      电话终于还是被掐断,木梓不死心,再次重拨,“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木梓想起自己曾设的开机密码,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可以不必害怕之前的担忧成真了。

      立刻给在家候信的母亲电话报平安,但第一句却下意识地说:“妈,我手机被偷了。”不知为什么眼泪几乎就要流出来,后面半句“怎么办”生生被木梓吞了下去。

      “怎的那么不小心?”母亲的声音也是毫不掩饰地焦急,“你现在在哪里,是在哪里被偷的?”木梓低声道:“我刚下车手机就不见了……”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被木梓死命压住。

      “你也不要太担心,既然丢了也没办法……”母亲很了解木梓,“先让那边的同学帮忙挂失一下,其他没丢什么吧?身上还有钱?”木梓紧攥着话筒应着“是”,“我马上就给同学打电话,让她帮我挂失,钱都还在,只是给你讲一下,担心万一给你发短信要钱什么的……你放心,一会儿我到了火车站再给你打电话。”

      放下电话木梓深吸一口气,想起昨天到了学校的室友林玉浠,幸好当初在学校开玩笑时念过,“你感到寂寞难耐吗?你感到无人倾诉吗?你想要与人分享你的快乐和忧伤吗?请拨打电话……”

      木梓总算在紊乱的思绪中理出林玉浠的号码,在心底默念了两遍,才用依然颤抖的手按下号码。

      同样的“嘟”声在吵闹的街边显得格外沉寂,一声声继续下去,好像铭刻进木梓心里,她想她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此刻的慌乱,终于有人应答,林玉浠懒懒的声音无力地“喂”了一声,在木梓听来却如同天籁。

      她松了一口气,“玉浠,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我现在在青重,我的手机刚被偷了。”木梓一鼓作气地说下去,一个人靠近她身后,她顿了一下,心里一惊,不留痕迹地拖着箱子侧转过身,旁边出现一个五官有些不端正的中年男人。

      她突然怀疑起他靠近的目的来,一双眼睛不住地瞄他的手,“啊,怎么会被偷?”林玉浠好像清醒了。“你现在怎样?”

      “嗯,刚被偷了。我现在还好,只是想拜托你帮我去报停一下。谢谢你。”木梓小心躲开旁边的男人,赶紧和林玉浠说完,挂了电话,离开刚才的位置才敢松口气。

      后来,玉浠告诉她,木梓沉痛却又拼命压抑着的声音直接把她吓得睡意全无。

      付钱后从店里出来大脑一片迷茫,本来的计划是到了车站给母亲报平安再决定要不要告知孟遥任一声,但不管要不要告诉孟遥任都是立刻就赶到火车站。

      火车是晚上6点07分的,只需提前一小时到,现在才10:15,而从这里到火车站算上堵车的状况顶多三小时,中间那么多时间,她应该做什么呢?

      本来把手机电池都充满了,预备在火车站就靠手机和背包里吉本芭娜娜的《厨房》度过这段漫长的时间,但现在却完全没了心情。

      从她刚才开始打电话起,对面小摊贩旁边就一直有几个人在把玩手机,橘红色诺基亚5300,木梓第一眼就辨别出来,现在她却在犹豫要不要去告诉那群小混混们,这是她的手机呢?权当稍微挽回损失,毕竟自己的诺基亚N78价值2千多。

      这个想法刚在她脑袋萌生立即被她摒弃掉,姑且不论偷那部手机的人还记不记得是从什么人那里偷来的,就算是自己的大概也不会再还回来。

      更何况,那并不是她的,手机不是自己已经习惯了的使用方式,也没有熟悉的电话号码,更没有所有关心她的朋友亲人们发的祝福短信。

      在离家千里,离学校万里的青重,木梓又哪里敢去冒这个险。

      只是一个念头突然滋生出来,偷她手机的人会不会也拿着她的手机把玩,甚至向同伙们炫耀他这次的收获呢?

      木梓在脑子里反复告诉自己,偷走手机就该是立刻离开,不会再逗留在这里,偏偏眼前就有那样的贼,她想说服自己立刻走开,却忍不住拖着箱子开始在长途汽车站自己下车的周围晃荡起来。

      木梓在那一条仅有十几米的道上第三次来回时,终于相信这唯一能够把手机找回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无数农民工模样的大叔心怀不轨地想要替她拎手上的箱子,她只一心地转动眼珠子希望能看到自己刚买的大号手机挂件,挡着她路拦下她人的一概是有所图谋。

      身材矮短手里拿着钥匙的出租车司机依然在原处拉人,突然向木梓发问:“手机追回来没?”

      木梓定睛看他圆圆的脸,刚才拿箱子时,就是他在旁边,现在尽是一派闲聊的架势,她咬唇无奈摇头。

      “小姑娘,不要再在这里走来走去了,恐怕一会儿没的就不止是一个手机了。”圆脸有些叹息地劝慰。

      想起刚才打电话时悄无声息地站到她身后的中年男子和这附近无处不见的民工,木梓沉默了,她只能选择早些离开车站,而不是妄图寻回手机。

      一路往站台走去,木梓仍然不忘四处张望,对象都仅仅是民工模样的人的手上,但每每寄托的一丝丝希望只是落空。

      拿着手机的人很多,木梓都是先瞟一眼有没有那条黄绿相间的带子,通常第一个条件就不能满足,但木梓不死心,会继续看机身是否为黑色,大小是不是和自己那款相近。

      直到上公交车,木梓终于不再盯住别人握手机的手不放松,而是想着手机是怎么被偷的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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