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迷似失》薇雪落

4、四

　　换乘了5路车，车上人多，比肩接踵熙熙攘攘，木梓拖着箱子死命挤进了车，睁眼闭眼都是人，下意识地把手抄进口袋，空荡荡一片，一股子冷气逼上头顶，突然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平静下来，手机早也就没了，还紧张成这样。

　　木梓咬着唇，自己真是好傻。幸而这辈子最傻的时候，总算已经过去，往事不会再重演。是否该庆幸手机掉了，自己才不会一时冲动坠向更黑暗的深渊。

　　车窗外花花绿绿的景致在她眼里堆叠成一张脸，他坐在沙发上吸烟，吞吐云雾，木梓颓唐没有生气地像一只断线的风筝摊倒在一旁，无力地呼吸着呛鼻的烟味，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她一刻都不想要留在这里。

　　只休息了一小会儿，木梓使劲全身力气，穿起衣服，之前撕破的是衣领的线脚，小心遮掩应当不会被人发现，一瘸一拐状似镇定地路过孟遥任，手颤动着伸向门把，拧锁。

　　“我送你。”身后传来他的声音，终于不止是平淡的口吻，木梓听到他站起的声音，肩上披了一件外套，她猛地回过头，第一次勇敢地抬头，对上了孟遥任深邃的瞳孔。

　　只是一片讶然，没有一丝后悔或者是愧疚的神色，哪怕只是一丁点，木梓一阵怒气夹了许多怨恨，不知哪里来了勇气，挥手朝孟遥任的脸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在仄小静默的空间中好似有几分回音。

　　木梓深深地明了，从此她与他毫无关联，扔下外套往地上一摔，几乎想顺势踩上几脚，刚轻轻动了一下，痛楚蔓延开来，转身，木梓慌张着手滑，拧不开门锁，一双手自背后圈住她的腰，是她从未听过的柔声呢喃，“木梓，不要走，不要离开……”

　　木梓几乎全身都僵硬起来，被他碰到的肌肤绷得紧紧，呼吸凝塞起来，好像心也被堵住了，她突然感觉到孟遥任根本没有使劲抱住她不放，她自始至终皆是可有可无，这个认知刚从心田冒了个泡，荡起了阵阵涟漪，便肆意宣泄成为了狂风骤雨，使木梓微微漠然的脸退却了温度。

　　什么话也没有说，轻轻挣了开孟遥任的束缚，木梓转身，扬起手，这一巴掌没能如愿，孟遥任反应奇快，立刻捉住了她手腕，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好像觉得自己没有半分过错。

　　木梓心里蹿起来的火被立刻冰冰凉凉被灭了尽，扯开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那是留在孟遥任心里最后的影子。

　　飞快地逃开，好像有侮辱两个大字刻在了脸上，木梓只觉得从进门到出来，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全变了，大概也是吧，她自己太傻，这里明明就是钟点房，她凭什么信任他，别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的无可厚非，更何况她衣服虽然穿好，却是蓬头满面。

　　脊梁骨都没法挺直，这种感觉让木梓难受极了，孟遥任对她的欺骗和粗暴已经暂时抛之脑后，是她不敢想，拦下出租车，连司机的眼神也变得浑浊，好像在嘲笑着她。

　　一路屏着呼吸，坐直身姿不安地望着窗外，只怕司机把她带到荒郊野岭，心里空洞洞地满是恐惧，总算回到自家楼下，更是像极了小偷，低头蹑手蹑脚，不敢像平日里一样光明正大。

　　“小木梓才回来。”看门的老大爷见了她乐呵呵地打招呼，木梓轻轻笑了笑，明知这笑比哭更难看，老爷爷脸色奇怪，好像已经知道她的事情，她连忙加快脚步，蹒跚走进自己的家门。

　　在跨进房门的一刻，憋了好长一段路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倾泻而下，她无力地靠坐在门边，捂住脸，以后真的是没脸见人了，恐惧浸淫着四肢骨骸，木梓全身冰冷。湿润的发丝贴在额头，淌下的水与泪混合起来，流进嘴里，咸涩的味道。

　　木梓才突然意识到有水，原来刚才自己回来的时候在下雨，她竟是毫不知情。

　　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头晕目眩，疼得身体像是要炸开来，木梓没有说话，只睁开眼四处张望，母亲趴在床边小憩，之前的一切都画上了句号。

　　真好，不用再委屈自己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真好。

　　住院三天，木梓没有回家，医院苍白的颜色让她恐惧，却又莫名安心，这样的白色显得干净而静默，不用担心它会突然变质。

　　回家的时候，心脏少跳动了一次，母亲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一个男生在楼下站了三天，等了三天，不知道究竟是在等谁，或是等什么，今天居然不在了。

　　木梓微弱地陪着笑，无论是谁，都和她没有关系。她感觉母亲一直知道自己的事情，却从来不说什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样子，任自己胡作非为自作自受。

　　在吃饭的时候，木梓突然提出想要休学半年，自己在家里复习，明年复读，她左手扶在碗边，握着筷子的右手有些微的颤抖，说出这话之前，她甚至猜不到母亲会说什么。抛出火球，乖乖地等待判决。

　　吃饭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两秒钟，接着又像是她什么也没有说过似的，继续动起来，木梓感觉得到暗流的涌动，可是，却没有回应。眼前上演无声电影，木梓差点想重复申明一遍，再也提不起勇气。

　　“年轻的时候总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要钻牛角尖。你要是想清楚了，我们不反对。”母亲突然发话，木梓吓得几乎把手里的筷子掉下来，“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木梓垂下眼帘琢磨着母亲说的话，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她不懂的暗示。

　　车上的人已经下去了不少，木梓终于寻了一个座位，只等着坐到下一站终点，母亲肯定是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只是不肯明说而已，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后来的故事简单明了，木梓很快办理休学手续，甚至没有亲自去一趟学校，和孟遥任在一起后，以前的朋友全都疏远了，只在好久之后给秦恬打过一次电话，最后一次不自愿地听说了孟遥任的消息，他也退学了。

　　秦恬提到有一些流言蜚语，木梓也没什么话讲，反正她已经没有留在那里，任流言满天飞也与她毫无关联。

　　表面上像是无地铁金刚一样坚固，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心灵悄悄地躲起来哭泣，那是高中最后最不美丽的时光。

　　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初恋美好的记忆，而她的初恋真的太过珍贵，珍贵到自己亲手献给人糟蹋，木梓自嘲着拖起沉重的行李箱下了公车，火车站近在咫尺，帮人拎行李的民工们依然无处不在。

　　下意识想起了之前丢掉的手机，说不定那上面还有孟遥任打来的未接电话，是忏悔或是更大的贪欲已不可知，她终于逃过一劫。手机掉得真及时。

　　她走向车站前的公话超市，“妈，我安全地到火车站了，后天能到学校，你放心。”

　　“嗯，那我到学校再买手机，呃……买哪种呢？”木梓有点迟疑，当时买自己那手机太过昂贵，现在无故地丢失，又要添置一台，不知道母亲愿不愿再花这个冤枉钱。

　　“你不是说以前那台手机用得顺手，那就再去买那种吧。记得下次小心一点，吃一堑长一智，注意着别再把手机掉了，到了给我报个平安。”母亲温柔的叮嘱给了木梓无数慰藉。

　　吃一堑长一智，木梓当然懂得这个道理，把不好的记忆留在了身后，她毅然进了火车站，坐上驶离惹尽她无限烦恼的是非之地的火车，前面的路会有坎坷，但是总是不能一直向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