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恋人》唐玄晚

26、第十三章：茶楼旧梦

　　庙街的夜比沈霜序想象中还要喧嚣。

　　她裹着一件深色斗篷，隐在人群边缘。霓虹招牌将街道映得五光十色，小贩的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街头艺人的弦乐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宋知澜就在前方二十步处，正与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交谈——那应该就是张鸿渐。

　　沈霜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照片。锦绣给她的那张照片边缘已经起了毛边，她这两天看了不下百遍。每次凝视照片中光绪帝忧郁的侧脸，都像有一把钝刀在搅动她的记忆。某些画面会突然闪现——御花园的凉亭、皇帝颤抖的手、康有为凝重的表情——却又转瞬即逝，留下一片空白和剧烈的头痛。

　　"别走神。"宋知澜的声音通过藏在耳中的微型通讯器传来，这是她们昨天从一个英国商人那里高价买来的新玩意儿，"张鸿渐带了四个人，两点钟方向的馄饨摊，十点钟方向的旧书摊，还有两个在街对面假装喝酒。"

　　沈霜序借着整理头巾的动作扫视四周。果然，几个看似普通的行人眼神却总往宋知澜那边飘。她轻轻敲击通讯器两下表示收到。

　　"船票和钱带来了吗？"宋知澜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张鸿渐笑了笑，从内袋掏出一个信封："头等舱，后天早上的船。钱在里面。"他顿了顿，"密信呢？"

　　宋知澜没有立即回答。按照计划，她应该现在拿出那封伪造的密信，然后借人群掩护迅速撤离。但沈霜序突然注意到街角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锦绣！老宫女佝偻着背，正向这边张望。

　　"知澜，等等——"沈霜序刚想提醒，一阵尖锐的哨声突然划破夜空。

　　"警察！所有人不许动！"

　　人群瞬间炸开锅。沈霜序看见至少十个穿制服的警察从各个方向涌来。张鸿渐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宋知澜的手腕："你设局？"

　　"不是我！"宋知澜挣脱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扔过去，"拿着！老地方见！"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声枪响震耳欲聋。沈霜序看见宋知澜身体猛地一颤，右肩爆出一朵血花。

　　"知澜！"沈霜序顾不得隐藏，冲上前去。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击中了张鸿渐的大腿。他惨叫一声倒地。人群彻底乱了，尖叫声四起，摊位被撞翻，碗盘碎裂声不绝于耳。

　　沈霜序挤到宋知澜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鲜血已经浸透了她半边衣裳。

　　"不是...警察..."宋知澜咬着牙说，"枪声...来自...对面楼..."

　　沈霜序抬头望向街对面的茶楼二楼，隐约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口缩回。她突然明白了——这不是警察的突袭，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

　　"我们得离开这。"她架起宋知澜，趁乱钻入一条狭窄的巷道。

　　巷道幽深曲折，像迷宫一般。身后的追喊声渐渐远去，但沈霜序知道危险远未结束。宋知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脚步也开始踉跄。

　　"再坚持一下，"沈霜序声音发颤，"我们得找个地方处理你的伤。"

　　拐过几个弯后，巷道尽头出现一盏昏黄的灯笼，上面写着"周记古玩"四个字。店铺已经打烊，但门缝里透出一线光亮。

　　沈霜序犹豫了一瞬，但宋知澜越来越重的身体让她别无选择。她用力拍打木门："救命！有人受伤了！"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皱纹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她们。

　　"求您了，"沈霜序用粤语哀求，"我朋友中枪了，我们需要帮助。"

　　门后沉默了几秒，然后完全打开。一个白发老人站在那儿，穿着老式长衫，手里拿着一盏油灯。

　　"进来吧。"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

　　老人自称姓周，是这家古董店的老板。他熟练地帮宋知澜检查伤口，幸运的是子弹穿肩而过，没有留在体内。

　　"你们惹了什么人？"老周一边给宋知澜包扎一边问，"香港的警察可不会随便开枪。"

　　沈霜序不知该如何回答。老周的眼睛却突然落在她不小心从怀中滑出的照片上。

　　"这是..."老周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他拿起照片凑近油灯，"光绪二十四年？你们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沈霜序心跳几乎停止："您...认识照片上的人？"

　　老周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仔细打量着沈霜序的脸。突然，他倒吸一口冷气："老天...是你！当年跟在皇上身边的沈女官！"

　　沈霜序双腿发软，扶住桌子才没跌倒。这个陌生的老人怎么会认出她？她从未见过他！

　　"你是谁？"宋知澜强撑着坐起来，左手已经摸到了藏在靴中的匕首。

　　老周摆摆手："别紧张。我叫周明德，当年是...康先生的联络人。"他指了指照片上的康有为，"戊戌年八月，皇上在颐和园秘密召见康先生时，我也在场，远远见过沈女官一面。"

　　记忆的闸门突然被撞开。沈霜序眼前浮现出那夜的画面——皇帝在玉澜堂焦急踱步，康有为匆匆赶来，而她站在门外把风。当时确实有几个侍卫和仆从远远站着，其中有一个...

　　"你是那个送茶的仆人！"沈霜序惊呼。

　　老周点点头，眼中闪着泪光："二十五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故人。"他神色突然紧张起来，"你们现在被谁追杀？保皇党？革命党？还是朝廷的人？"

　　"我们也不确定，"宋知澜虚弱地说，"只知道对方想要沈小姐手中的'密信'。"

　　老周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什么密信？是皇上给康先生的那份吗？"

　　沈霜序头痛欲裂，破碎的记忆不断冲击着她："我不记得...锦绣姑姑给我这张照片后，我才开始想起一些事...皇上好像交给康先生一个盒子..."

　　"不是盒子，"老周压低声音，"是密诏。皇上手书的《明定国是诏》原件，上面有他的朱批和私印。变法失败后，康先生将它交给最信任的人保管..."

　　"而我忘记了..."沈霜序痛苦地闭上眼睛。穿越时空的冲击让她丢失了最关键的记忆。

　　外面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老周脸色一变："他们找来了。"他迅速吹灭油灯，示意她们跟上，"店里有密室。"

　　密室藏在古董架后面，狭小但安全。老周递给宋知澜一瓶药粉："止血的，祖传秘方。"然后转向沈霜序，"沈小姐，你必须尽快想起密诏的下落。那不仅是历史文物，更是..."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前门被撞开了。

　　"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

　　老周迅速关上密室暗门。黑暗中，沈霜序紧紧握住宋知澜的手，听着外面翻箱倒柜的声音和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别怕，"宋知澜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会保护你。"

　　沈霜序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那张照片。借着密室缝隙透入的微光，她第一次注意到照片背面有一行褪色的小字：

　　"万木草堂，梁先生处。"

　　万木草堂...康有为在广州创办的学堂！梁先生...难道是梁启超？

　　外面的搜查声越来越近。沈霜序将照片塞回怀中，做了一个决定——无论记忆能否完全恢复，她们都必须前往广州。因为那里，可能藏着改变中国命运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