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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奇怪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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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生活的久了,不自觉的,心里就容不下别人的进驻。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读书,一个人睡。灯泡坏了,可以一个人修,马桶坏了,可以一个人处理。疲惫的样子,只有一个人看,想哭的时候,只一个人流泪。
习惯了,就不再介意。
昨晚许如意接到陈警官的简讯,他说如风正在一家叫落日的酒吧打工。
弟弟的消息竟要由一个外人来通知,她禁不住苦笑。
“我的死活不用你管!”她想起许如风冰冷的眼眸,仇恨在他17岁的瞳仁里燃烧肆意,她知道他心底根本不会原谅她。
今天她还有一桩采访,负责社会版的小光请假不能来,主编苏女士让她顶替,她没有拒绝,恨不能让工作填补所有可以用来思考和回忆的时间。
“你不去看看他?”陈警官的简讯就如一个体贴的大叔。
“他不会愿意看到我这个狠心把他送人的姐姐。”她坐开往采访地点的出租车里,按下“送人”两个字的时候,那年许如风泪流满面求她不要把自己送走的样子就无比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她除了远远的看着,除了不断的对自己说“我是为他好”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养父母会死,你也预料不到。”
“那又如何?我终究是让他又一次失去了父母。”
她按下关机键,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象是按下了“快退”的电影。
“师傅,先开去落日酒吧。”她吐出这个句子,她想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钱是不是还够花,有没有地方住,房租有没有缴。
酒吧并不适合白天,霓虹灯熄灭了,招牌落了尘埃,门口冷冷清清,真如太阳西垂般露出颓态。
她走进去,几个年轻的男孩子正在收拾昨夜的残局,不大的酒吧看上去象厮杀后的战场。
“许如风在么?”她问其中一个男孩。
他上下打量她,眼里还有倦意,“你是?”
她顿了顿,缓缓的说:“他的一个朋友。”
“哦。他在后门那边搬啤酒。”
“搬啤酒?”
“恩。前些天他不是和客人打起来了么,老板看他年纪小又没地方去就没开除他,让他去搬啤酒干点打杂的活。”
“你知道他为什么打价么?”
“谁知道呢。那个客人那天过生日,一帮人帮他庆生气氛超HIGH的,如风看起来就不大开心,不过谁也没当回事。后来他端酒的时候酒不小心洒到客人身上,几个人就推搡起来,有个人骂了他句‘你他妈是不是没人管教啊!’,他就抡起酒瓶子把人头打破了……”他脸上是不能理解的表情,好象在说为了这么一句话至于大打出手么。
可许如意知道,知道一句“没人管教”对于许如风是多么大的伤害,何况那日,她知道,是他17岁的生日。
“你找他,我帮你叫去?”男孩子问。
“不用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男孩子手里,“把这个交给他,谢谢你了。”
说完,她飞快的跑冲出酒吧。她怕晚走一步,眼泪就会掉下来。
“喂,如风,刚刚你有个朋友来。”酒吧里,男孩子转身对刚刚搬啤酒回来一身汗味的许如风说。
“朋友?!”他的朋友不过是一起喝酒,一起玩机车,一起打游戏,没事的时候关系好的很,出了事恨不能把他一脚踹开的人。
“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该不会是厚厚的情书吧。”许如风接过信封,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却没打开。
“那人什么样子?”
“很单薄的女生啊,穿的很素,扎个马尾,眼睛满大的。”
许如风沉默,目光难以捉摸。“以后不要和那个女人说话,不要收她的东西,不要对她讲我的事。”他把信封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你们有仇啊?”传话的男孩子困惑不已,他把那个厚信封从垃圾桶里俭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叠粉红色的100块!
出租车仍在奔驰,许如意打开资料夹,小光负责的是阳光福利院的采访,她盯着“阳光福利院”那5个字看了很久,然后就把资料夹丢到了一边。
车子从高速路驶向小路,离开市区穿过田野。福利院在市郊,宁静美好,适合治疗孩子心里的孤独与创痛。
太阳当空,鸟儿名叫,天空蓝的近乎透明。小学作文里常常这么写天气,那时读来很假,可不得不说,倒真是贴切。
许如意顺小路走去福利院,接待她的中年胖女士端量了她一会,露出在记忆里搜索什么的表情,“啊!你是不是……”她好象想来了。
许如意打断她,“我不是。”
“我要去采访一些孩子。”她把话题插开,不理会胖女士还在努力回忆的脸。
“大概是我记错了。他们正在院子里玩,我去告诉院长你来了。”胖女士放弃了苦思,回身向办公楼走去。
许如意穿过走廊,目光并没有被贴在走廊墙壁上稚气可爱的图画吸引。
院子里一群孩子正在闹,他们笑的很开心,如果不说,旁人大概会以为这是幼儿园的活动时间,其实他们不过是被遗弃的父母眼里的小累赘,这个世界上不再会有人疼爱他们,就算有一天他们会被收养,养父母的爱里终究会有隔阂。
她刚踏进院子,蓦然就被一双手臂抱住。她低低叫了一身,回身却望见用手帕蒙住眼睛的沈以沫。“抓住你了。”
“你在干吗?”她诧异。诧异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恩?”他好象也很困惑,扯下手帕,目光与许如意相交,“许小姐?”
正在这时,一群小孩子拥过来,把沈以沫围住了,“哥哥怎么能耍赖啊!把手帕扯下来就犯规了!”“对啊对啊,捉迷藏怎么能这么玩啊!哥哥太过分了!”
沈以沫有点尴尬的笑着,“对不起呀,这样吧,为了赔罪,我给你们变糖吃好不好?”
小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用力的点头。
“愿意做我的搭档么?”他问身边表情木呆呆的许如意。
“什么……”看来这个女人不太会和小朋友打交道,被小孩子围住,连表情都僵硬了。他想笑,但马上又做出严肃的表情。
“只要把你的发带给我就可以。”
许如意听到他奇怪的要求,想反驳,但最后还是把发带扯下来放到他掌心,柔软的黑发披散下来,阳光下如黑色的瀑布。
“现在哥哥就要让这个发带消失,然后你们每个人的口袋里都会有一块糖。”他说完就将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动作,几秒钟后,他张开双手,发带竟真的没了影子。
“哇!真的有糖啊!还是水果味的呢!”一个小孩爆出惊讶的呼声。接着每个孩子都从口袋里找到一颗包装艳丽的糖果。
沈以沫得意的望了一眼许如意,好象在等她的夸奖。
可许如意静了半天却说,“把发带还我。”
“变没的东西就是真的消失了,现在你看看你的口袋里有什么。”
她掏掏口袋,拿出一颗樱桃味的糖。
“我没空和你们胡闹,我还要采访!”她大步朝原路返回,背影单薄决绝。
“千年冰山女士。”沈以沫惋惜的想到。
许如意不清楚自己干吗会突然那么强烈的要逃走。她觉得自己的心里起了涟漪,而那小小的波纹让她很不适应。
她快步走回走廊,靠着一条廊柱,凝视那一幅幅线条笨拙的画。
猪画的象牛,鸵鸟画的象山鸡,大象的鼻子不长,兔子的尾巴不短。在贴着的画里,最多主题却是关于家庭。爸爸妈妈和孩子的涂鸦占了大片。人类对于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总是会有美好的幻想,这些孩子的希望,其实早被他们无情的父母踩在了脚底下。
既然无法给他们幸福,为什么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人生而受难的论调,并非他们遗弃孩子的借口。
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刁在嘴里,娴熟的打火,火打着了,烟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拿走了。
“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沈以沫把她的烟放在手里,问。
她瞪他一眼,又拿出一根,“我的健康不用你管。”
他浅笑,“我是说有害我的健康。”
“无聊!”许如意直起身,从他身边走过,“多管闲事!”
想了想。她还是把烟放进了烟盒。只是不想给小朋友做坏榜样罢了。她这样解释她不吸烟这件事。
采访进行的不算顺利。小孩子好动,也不肯乖乖的回答问题。何况她的样子又冷冰冰的,吓的几个小女孩一直哭,她不懂得哄,看她们哭便想骂人,还好院长即使出现,帮她稳定了小孩子的情绪,也总算把采访勉强做完。
一个小孩子,比十个青年才俊还难搞。
傍晚时院长留她吃饭,她本想拒绝,可拗不过热情好客的院长,终于还是决定吃过饭再离开。
如果你看过《哈利波特》就会知道阳光福利院的晚餐是怎样的情景,所有人都坐在一张大长桌子上,每8个人吃一份菜,菜式不多,但营养足够。她坐沈以沫旁边,觉得有点不自在,苦于院长和胖女士等工作人员都在,她也不好说什么。
“我虽然是4年前才到这里做院长的,可我真的特别喜欢这些孩子。”院长是个可爱的奶奶。笑起来慈爱非常。
“和小朋友吃饭,感觉很幸福。”胖女士附和。
许如意只顾低头吃饭,不经意看到沈以沫正一个劲扒白饭,再看看他周围,一盆酸辣汤,一盘红椒炖鱼。青菜摆在院长那边,他却不能起身夹菜。
“对不起院长,我不吃辣,可不可以把青菜稍微移过来点?”她硬邦邦的说出这句话,院长还楞了楞,“当然可以啦,因为每周都特别考虑为喜欢吃辣的孩子做几道菜,是我们不知道许小姐吃不惯,照顾不周啊。”
她生硬的笑笑,把青菜推向沈以沫。
他有点吃惊的望着这个表情单一的女人,想起她刚才的样子,忍不住扬起嘴角。
“我送你回去吧。这里很难叫到车。”吃完饭,和院长道过别,沈以沫对许如意说。
“不用了。总会有车来吧。”她站到路边,半天也没个车的影。
“不快点回去,你明天交不了稿,做不了正式员工怎么办?”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上了他的车,本要坐副驾驶,他叫住她,“坐后面。”她奇怪可没多问,就坐到后面。
他转动钥匙,车子发出轰鸣声,然后忽然就没了动静,再发动,依然徒劳。
“看来它罢工了。”他苦笑,“许如意小姐,看来我们被困在荒郊野外了。”
“怎么会……”她窘迫。
现在既叫不到车,也找不到人。因为通信线路不好,手机连信号都很微弱。
“安笛么?我现在被困在市郊了,你想办法找辆车来救我。”他好不容易拨通一个号码,嘱咐接线人快来援救。
“要等多久?”她问,夜风很冷。
“至少要三四个小时,路很难走。”他说话时手很自然的按摩双腿,无法开暖风的车里,让他血液流通不好的腿微微酸痛。
“哦。”许如意看在眼里,却未动声色。然后,她突然拖下小外套丢给他,“刚刚吃辣椒吃的好热,外套先不穿了。”她故意不去看他,只望着窗外。
沈以沫勾起浅浅的笑意,心想这个女人,明明怕我不能吃辣却说自己不吃,明明怕我冷却说自己热。真是奇怪的可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