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泪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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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别墅，一派富丽堂皇。佣人们忙里忙外，桌上已摆满了各色美食。
沈家上下难得坐在一起吃饭，这让沈女士的眉心舒展出幸福。
沈以沫也特别提前下班，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这依山傍水的家。
他回家时，沈先生正坐在沙发上读杂志。身为KEY-Z的总裁，他的应酬不断，很少会回家。沈以沫当年忤逆沈先生的意愿，执意不肯接手KEY-Z。父子的关系也因为彼此都很倔强的性格而无法相处融洽。
在沈以沫眼里，他父亲是个很不怒自威的人，深藏不露的目光让人无法捕捉他的心思。他很少会问儿子的近况，也不追问他在外生活的如何，父子促膝长谈的情景更是不可能的幻想。
从小到大，父亲都是一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存在。明明就在身边，却总觉得离的很远。
“什么时候给姐姐设计个发型呀？”沈相濡摆弄着中指上的戒指，对打算啃苹果的弟弟说，“我去的话，应该不用排队吧？”
沈相濡是个很完美的女人，美貌，智慧，高贵的气质，她一样也不缺，而且样样都上乘。现在她是KEY-Z的首席珠宝设计师，她设计的每一款珠宝都能让女孩子落入一个旖旎的梦境。
“不要闹了，快来吃饭了。”沈夫人热情的招呼。
一家人坐上了桌，其间温馨的气氛与贫穷富贵毫无关系。
“小沫，你也不小了，是该交个女朋友了吧？”沈女士问的漫不经心，沈相濡却一个劲对她使眼色。
沈以沫只是笑，笑的很敷衍。
“一个人生活毕竟太辛苦了，成了家，你也可以好好拼事业。”沈女士不理会儿子渐渐复杂的表情，好似不吐不快，“我这里有些名媛淑女的照片，你选一选，哪个合心我帮你安排相亲。”
“妈……”沈相濡试图打断她，但终成徒劳。
“我选中的这些女孩子都很优秀，也很仰慕你的才华，无论你们可以走多远，交个朋友总是好的。”
这顿饭在沈夫人难得坚决的提议下进行的异常沉默。关于沈以沫感情的问题已经是一个消失很久的话题了，它的忽然出现，在每个人心里都掀起了隐匿的波纹。
吃了饭，沈夫人亲自下厨做甜点，沈相濡跟进厨房， “妈，怎么突然要小沫相亲……”
沈夫人背对着她切水果，手起刀落，有鲜艳的汁液淌出，“小南已经死了很久，我不想他一直把自己困住。”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怎样的感情。
“老板，我下午要请个假。”次日中午，沈以沫对大嚼便当的老板汤仔说。
“干吗？”沈以沫是个好员工，即使身体上不方便也很少迟到早退。
“我要相亲。”他的语调波澜不惊，就好象在说一件和自己全不相干的事。
他无法拒绝沈夫人，他知道她的决定虽然武断却也是站在为他好的立场，没有一个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沦陷在回忆里不肯前进。活着，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这些年来他拼命为自己找寻坚持活着的理由，他找到的答案就是那些爱着他的人。
他的心里再不能住下另一女子，他清楚这一点便已足够。
“妈，我在BULE咖啡店，你让那些女生一起来吧。”他听到电话线传来沈夫人略略欣慰的声音。杯中褐色的咖啡，象浑浊的眼泪。
“如意，这次谢谢你，阳光福利院那篇采访写的真棒。”小光坐她邻桌，一副眼光灿烂的小女人模样。
许如意随意应了一声，又低头写稿。
平淡的午后，办公室里只有敲打键盘在盘旋。
电话响了，因是办公室公用的电话，小光离的近就随手接起来，“你好？”
“哦？许伯父啊，如意在工作啊。你找她么？啊，好好，我知道了。伯父再见。”
她放下电话想告诉许如意她爸爸打电话来说要她晚上回去吃饭，但她回身看见的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失魂落魄的许如意。
她面前的许如意面色苍白，瞳孔收缩，嘴唇微微颤抖，双手握拳，骨节苍白。小光说不出那时的许如意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是恐惧，惊谔，愤怒抑或是仇恨？她不能形容，无论是哪一个词都不应该用在女儿与父亲之间。
“对不起…帮我和苏主编说一声，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她的嗓音忽如石头般粗糙，还未能小光回答她就已快步走出办公室。
树影班驳，扯碎了她的影子。她拉紧了外套却仍觉得寒冷正一寸寸蚕食全身。那个男人的面孔被无数倍放大，他的胡渣，他的皱纹，他的眼。前一秒他还在人前憨笑着叫她“我这不懂事的女儿”，后一秒，他肮脏的呼吸就纠缠于她的耳畔，贪婪的双手就抚摩她极力挣扎的身体。
她低着头，越走越快，不是已经摆脱他了么？不是已经逃离他了么？为什么他还要出现？
沈以沫看着面前穿着蓬蓬裙打扮的和小公主一样的女生，“是……”他迅速低头扫了一眼沈夫人提供的相亲资料，“王小姐对吧？”
“对哦。我叫王甜儿。”她歪着脑袋笑的宛如孩童，真不愧是糖果大王的女儿。
“王小姐认为最浪漫的事是什么？”对于梦幻系的小女生当然要选个美丽的问题。
小公主眨着大眼睛想了想，很认真的说，“是让我心爱的人背着我在沙滩上散步！”
他轻轻的笑笑，“如果和我在一起，王小姐的愿望就永远实现不了了。”
“……”
“麻烦你叫下一位小姐过来。”他对侍者说，并不在意气鼓鼓走掉的小公主。
“我是张静子，我很喜欢你的发型设计。”张静子生的娇悄动人，资料上说她是爱心协会的荣誉会长，坚定的素食主义者。
“谢谢。”他说，“不过，张小姐是慎重考虑过才来的么？我是说，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至少你可以找一个健康的男友。”好姑娘应该被祝福。
张静子倒不这么想，“这些都不重要吧。再说我可以照顾你呀，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为你做饭，你饿了我可以喂你吃，会开车送你上班，你生病了我会带你看大夫，下雨了我会为你撑伞……”
沈以沫无可奈何的揉着微微疼痛的太阳穴，最后忍不住打断她，“张静子小姐，是不是连呼吸你都能代替我？”
“……”
“下一个！”
……
“下一个……”
……
“不好意思，下一个！”
狭路相逢，亦或是末路相逢？是否要向命运缴械投降，因它执意要与我共亡？
赵永方挡在许如意的门口，逼视着她。
那目光里有贪恋，躁动和邪恶的喜悦，他说，“如意，你忘记我这个爸爸了？”象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让人悚然。
“你是个禽兽！你滚！”她奋力推开他，她恨，她怕！
可他粗硬的手攫住她消瘦的手臂，恨不得把将其折断，“如果不是我收养你，还有谁会要你这个杀人犯的女儿？”
她挣扎，用脚使劲的踹，“你滚！你滚！”
那噩梦一样的黑影，不断的压向她。
她突然挥起装满东西的背包，狠狠的砸中赵永方的脑袋，趁他吃痛大叫，她赶紧把钥匙插进钥匙孔。
她的手一直在抖，门怎么也拧不开。赵永方又扑上来，她和他一起摔进了屋里。
他压住她，如野兽。满是酒味的呼吸灼痛她的脖子，她大声哭号，拼命垂打，然他的手依然在她哭泣的身体上滑动。
那些羞辱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她以为被收养是一场新生，却料不到那是通往地狱的大门。除了无声的哭泣她还可以做什么？抗争，那不过是徒然。
最后一次挣扎，她一脚踢住他的下身。赵永方大叫，从她身上弹开，她飞身冲进厨房，抓起一把水果刀，刀锋指向气急败坏的禽兽继父，“走啊！快走！否则我就杀了你！”她喊叫，声音凄厉无比。
“有你的，死丫头！不要以为我会放过你！”他甩手而去，带着未得逞的恼怒。
许如意猛力关上门，刀落在地上，发出空寂的响声。
她的腿已发软，几乎无法支撑身体。
衣服上还残留他让人作呕的味道，她跑进浴室，拧开莲蓬头，水喷洒而出，浸湿她发抖的身体，她终于瘫坐下去，任凭冰冷的水在肌肤上蔓延。
绝望和羞辱一点点爬满她的心，她抱着膝盖，泣不成声。
那样深刻而无望的孤独，那些无法与任何人说起的悲伤。
她颤抖的拿出电话，她真的很想拨通一个号码，把所有的事一股脑的说出来，她承受的已经太多，她已经负担不起。
小光？苏主编？同事？早已不来往的同学？谁能分担她的苦难，谁能听她把话说完？
谁也不能。
脑中闪过一张面孔，微微上扬的唇角，忧伤的瞳孔。
她终于按下列表里沈以沫的名字。鬼使神差。
电话通了。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哭，从啜泣变成号啕，无法控制，无法制止。
她听到他的声音从最初的困惑变成不安，他问她，许如意，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我可以告诉你么？如果你知道，又能如何呢？
电话被冷水打湿，再也没有信号。她躺倒在纷落的水中，已不知还有没有眼泪在流。
“沈先生？”苏小姐盯着有点心不在焉的沈以沫，刚刚他接到一个电话，挂了之后表情就透出隐隐不安，她问的问题他似乎也没有听进去。
“恩？不好意思，我们说到哪了？”他回过神，可电话里的哭声让他不能不去深想，那个冰山似的许如意，淡定如诗的许如意，怎么会哭得如此伤心。
“你喜欢的书……”
“对不起，我有些事，现在必须要走。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他放下咖啡钱，转动轮椅，许如意，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寻找，电话里有水声，她到底在哪里？打电话给苏主编，总算问到她的住址。
莲花小区。贫民集中营。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住的单元，她住二层，没有电梯。
望着一级级的楼梯和身下的轮椅。久违的无力感贯穿他的心脏。那个女孩子还在哭，可他却没有办法去到她的身边 。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怎么会有一双没有知觉的腿，即使是区区二楼，他都不能到达。
好在他是沈以沫，他不是会轻易转身离开的人。他敲开一楼一户人的门，恳求他们把他抬上去。
多久没有求助别人了，他咬住嘴唇，不去想。
门是锁住的，他敲了很久都没有响动，哗哗的水声隐约传出，他知道，她在。
一楼的那户人看到这场景，急忙跑去找管理员要来备用钥匙。
门打开了。
许如意躺在水里，目光已经游离。黑色的轮椅转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以为那是幻觉。
然后，她听到他说，把手给我。
她望着他，莲蓬头中喷出的冰冷的水已经把他湿透，水从他俊美的脸上滴落，晶莹如钻。
她慢慢伸出手。他用力的拉起她，一把把她拥进怀里。他的怀抱那样温暖，让她落进一个缱绻的梦里。
他说，许如意，不要怕。
她的眼泪混着冷水滚下来，只想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你先洗个热水澡，我在外面等你。”他的话语那么温柔，驱走她的惶恐。
15分钟后，许如意从浴室里走出来，眼睛虽然还红肿着，可已没有了眼泪。
沈以沫背对着她，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她走近他，轻轻把干毛巾附在他的发上，他想躲，她却只静静的说，“不要动，我帮你擦。”
她轻柔的为他擦拭着头发，晚风撩拨着窗帘，那画面如同宁静的油画。
“不要动，我帮你擦。”沈以沫闭上眼睛，回忆里的女子也是这样温和的语气，每次洗完澡她总要为他擦干头发，他笑她，你怎么总把我当小孩子。她甜甜的说，你就是我的大孩子嘛。
回忆太痛了。
“我自己来吧。”他轻推开许如意的手，“你也累了，回房睡吧。你睡了我再走。”
她怔了怔，感激他什么都没有问，却又有许多事想对他说。
可有什么理由呢？
她转过身走进房间，陷进被子里。
沈以沫把轮椅转到阳台，星斗竟已经坠满了天空。多久没有抬头看星空了，已经很久了吧。他不敢看，他不愿意相信最亮的那一颗星代表他已经消失的恋人。她的笑声明明还在耳边回荡，她的笑颜明明还那样清晰，她手指的余温一直都在，可他却再也找不到她。
他拿出手机，5年前的款式。他没有换，因这是他与她最后的联系。
点开录象列表，点开名为“星空”的录象。
小南正对着镜头，调皮的冲他眨眼睛。
“小沫，今天的星星很漂亮哦。”镜头转向天空，星斗闪烁。
“偶像剧里总是说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会不会太俗套了？如果我死了，我就要变成一快陨石，砸到地球上。不对，要砸到你家门前，到时候全世界的人都会来参观我，你那时不能难过哦，你要对他们说，你们正在见证一场不会因死亡而失色的爱情。”
我想要的美好
明知永远到不了
给你一个微笑
但愿你明了
想念已经太美丽
因为曾经拥有你
虽然像颗流星
也要灿烂你的心
答应你我会努力呼吸
让世界知道我多爱你
就算用尽所有力气
要给你最幸福的回忆
让我能毫无遗憾离去
泪光化成满天星星守着你
我想要的美好
明知永远到不了
给你一个微笑
但愿你明了
想念已经太美丽
因为曾经拥有你
虽然像颗流星
也要灿烂你的心
答应你我会努力呼吸
让世界知道我多爱你
就算用尽所有力气
要给你最幸福的回忆
让我能毫无遗憾离去
泪光化成满天星星守着你
答应你我会努力呼吸
让世界知道我多爱你
就算用尽所有力气
要给你最幸福的回忆
答应我好好珍惜自己
让我能毫无遗憾离去
泪光化成满天星星守着你
一闪一闪亮晶晶
那是我在对你眨眼睛
屏幕是闪动的时间是03年2月1日，只是此时，已是2008年。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