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上 ...
-
“有那么一只蝴蝶,他远离花丛,义无反顾地扑进水里。同伴都认为他疯了,竟然会有一只投进水里自杀的蝴蝶。他在水里苦苦挣扎,水束缚住他,像条牢牢牵着他的枷锁。
同伴们不知道,这是他对钟爱的死去花朵的祭奠,对一场爱恋来不及结果的救赎。”
---所以,我的亲爱,我的离开,是一种纪念。
[简柯]
我决定回A城看看。
那里有我的小恋人,还有我躁动的青春。
A城是一块疼痛的疤,我花了6年的时间去治愈他,忘却他,最终因为伤得太深结出难看的痂。
[丁兰]
A城是我生长的地方,我讨厌当地人说蹩脚的普通话时带着的浓重南方口音。
“丁兰。”当我第一次听到简柯用京音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感觉“丁兰”像是一种水晶掉落在冰面上般晶莹的花。
我喜欢简柯叫自己的名字,在简柯口中的“丁兰”,是冰沙在口中融化的声音。
我一直守侯在A城,我在A城度过像烟花般美好的青春期,我在A城加入到忙忙碌碌的工作者中的一员。
我从简柯离开的那一天就相信,他还会回来,他会接受自己的解释,他会原谅自己,还会温柔地唤自己丁兰。
所以我不能离开A城,我要迎接他的回归。
[简柯]
我乘火车到达A城的那天,天是一片灰蒙蒙的,远处的建筑像被画得隐隐约约,很不真切地挂在眼前。这倒是我印象中的A城,暗淡的天空又高又远,更准确说抬头望到的都是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的黑色电线,乌云般盘踞在这个城市的上空。
我走在大街上,被阴冷的风刮得缩紧脖子。我两手插在银灰色风衣的口袋里,没有任何行李。我像一个与这个城市毫不相关的过路人,只是路过这里作短暂的停留,然后随时离开。
我突然想起丁兰,那个走路像蜻蜓跳舞的姑娘。
我觉得势必好好做一场回忆,于是找到一家坐椅很舒服的咖啡店,要了一杯热牛奶,调整到一个令我放松的坐姿,右手撑着脑袋开始回忆。
[丁兰]
晚上下班回到家里,我忽然很想看看高中毕业时的照片。
我一眼就能认出站得比我高两个台阶的简柯,不管他站在哪里,他都有种吸引人的独特气质。照片里的他表情很严肃,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他好看的唇有些肿胀,紧紧抿在一起,这是他不高兴时的习惯动作。
我剪了一个短发,站在一个很矮的女生旁边,笑得极其不自然。按简柯的话来说,像个扭曲的苦瓜。
我们都穿着领子末有一圈深蓝边的白色短袖,套着肥大的蓝色校裤。
我和简柯没有一张合影,这算唯一一张纪念,不过照得糟糕极了,这不像我美好的简柯。
或许这么多年后,会有高中同学拿出这张毕业照,指着我们两个可笑的表情调侃。
我想到认识简柯的过程,很戏剧化。
初三的暑假,我参加了一个英语补习班。补习班的宣传广告总是把效果夸大得像台显微镜,实习大学生代班的课着实让人昏昏欲睡。我倒是乐意参加,不仅能有免费的空调吹还能和好友以正当的名义乘午饭的时间出去逛街。
我对热衷收集鞋子的癖好有些不可理喻。有一天我穿着限量版converse出教室的时候,被蜂拥的人群推搡着,突然一只脚重重地踩在我的鞋头上,留下乌黑的脚印。我正要发火责问的时候,肇事者说了句“抱歉。”便急急走开了,碍于周围拥挤的人群,我只能作罢。
望着远去的瘦高背影,我气愤地想:老娘没看清你的脸,但你的背影我给记住了,下次等我碰到你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我在整个培训学校暗中观察了一两天也没什么发现,说到底我也不是什么特别小气记仇的人,但那个身材比例匀称的背影,还是让我很在意。
[简柯]
丁兰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混蛋,终于让老娘找着了!”当时我在英语补习班的午饭时间趴在桌子上休息。她一只手用力地撑在我的桌子上,两眼死死地盯着我,一副要把我吃掉的样子。现在想想,真像一只被惹毛的火鸡,也许我这么比喻她会很生气。
我很茫然的问她:“同学,发生什么事儿了?”我显然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哈?不要装傻,前两天你把我的珍藏版鞋子踩脏了。”
“有吗?我忘了……”我的确不记得了。
“你知不知道这双鞋子买来很贵而且我没穿多少时间!你把它踩脏了现在洗都洗不干净,虽然你道歉了但是态度非常不诚恳,对此我很生气!”我总算明白了个大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我或者有什么解决方法?”
“怎么处置你,解决方法!?”那女生惊奇地瞪着我。(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叫丁兰。)
她沉默了片刻,“我还没想过!”她理所当然地说。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样吧,当作道歉,我把这张专辑给你。”说完,我把背包里苏菲·珊曼妮的唱片给她,虽然我完全不记得有踩过她鞋子的事情,但被她这么一说,我真的好像罪孽深重的样子。
她恶狠狠地接过唱片,一副“谁稀罕”的表情,但还是拿着走开了。末了不忘瞪我一眼。我有些哭笑不得。
[丁兰]
我第三天在班级里的一个角落里找到踩我鞋子的肇事者,我本想心平气和地让他给我道个歉。可看到他,我就抑制不住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毕竟他有错在先,当时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意想不到的是,那个男生倒很大方,没有反驳给自己找解释,反而给了张唱片作为道歉。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想抛开矜持,表现出野蛮的自己。真是奇怪。
那天晚上,CD机里反复播放苏菲像细纱般柔和的声音,伴着盛夏昆虫的叫声,竹席的味道,偶尔拂过的微风,想到少年讲话带着的好听的京味,我情不自禁地笑了。
[简柯]
再次遇到丁兰,是高一新学期,我进入了A城最好的高中。当时我做班级代理班长帮老师点到,“丁兰。”我对着点名册报道。
底下没有任何反应,第二次我提高音量,再次喊道:“17号,丁兰。”
“丁兰,丁兰,叫你呢!”底下有小声的议论声,我好奇地抬头向下望去,这时,一个长相清秀,扎着单马尾的女生立马站起来,“在这里!”班级里一阵轰笑。
我发现她就是那个说被我踩脏鞋子的有趣女生,心里有些难以置信,她总是出乎人的意料。我在心里把“丁兰,丁兰。”默念了好几遍,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丁兰]
你有没有过突然一瞬像在空中漂浮的感觉?轻得像粒灰尘,耳边是风铃清脆的吟唱。
在简柯叫我“丁兰”的那一瞬,我有。
所以我愣了很久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死党推推我,小声提醒我。我没有想到他竟和我进了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级。
我故作彪悍地回应他第二次叫我,其实我是羞得不得了,借助班级里的轰笑来掩饰我心中的紧张。
再后来,也许是故意,我总是和他作对。
比如说,当我发现我们都喜欢“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句诗时,就为了李白的死因大动干戈。他坚持李白是死于酒精中毒,他说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我说放屁,人都死那么久了谁还去搞科学化验。李白是以一种极浪漫的形式,饮酒跳江的,这也符合他的浪漫诗风,给人留下无限遐想。
简柯则说这想象成分太多,非得有个合理的解释。
我大怒,人都死那么久了还去较真他的死因干什么。我说简柯你真是太顽固了。
简柯说每件事都有合理的原因,不是顽固不顽固的原因。
我说你真是不可理喻。
简柯则冷哼一声,脸皮很厚地说谢谢夸奖。然后就抿住嘴唇保持沉默。
我真是气得杀死他的心都有了。
[简柯]
丁兰和我的兴趣爱好非常相似。我想不到在生活中能有一个人和我一起听Keren Ann,一起看《池袋西口公园》,吟诵同一首宋词,发现同一处晒太阳的好地方。
但正因为爱好相同,各抒己见的交流通常都能吵得面红耳赤。
我承认我们都是很倔强的人,不轻易认输。但只要找到一首好听的歌,第一个又是想到和对方分享。
丁兰喜欢色彩鲜艳的鞋子,走路像鹿在奔跳般轻盈。
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吧,古灵精怪。
丁兰喜欢在午休的时候到楼下的操场上晒太阳,带着耳塞,里面是像阳光一样柔和的木吉他声。她对奶制品有着特殊的偏好,她时常喝着甜腻的奶茶,荡着双脚,然后很认真地看着我:“我要去捷克,我要穿着自己涂鸦的帆布鞋去,我要在玩偶店里给你写明信片,我要在布拉格广场的座椅上开始想念你。”此刻,她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小姐,你就不能大发慈悲带我一起去么?”我有点委屈。
然后她就很爽朗地笑,“那我就把你装进我的行囊里,带着你一起走。”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履行自己的承诺,在布拉格想念我。
杯中的牛奶开始凉了,如果是丁兰在一旁,肯定会一饮而光吧。
天色渐渐暗了,繁忙的A城开始它绚烂的夜生活。
一边是脚步匆匆,满脸劳累的上班族在找些放松的乐子或是往休息的港湾赶;一边是打扮亮丽的年轻人往灯红酒绿的夜店享受年轻的活力。
街边的灯依次亮了,像两尾游动的鱼。
[丁兰]
我曾经许诺我要去捷克,但我没有去,我要在A城等待简柯,我要等他的原谅,我要等他的道别。
简柯是我整个人生中唯一的一抹彩虹。
我喜欢简柯开着大大的窗户,阳光撒满屋子时他阅读的样子。右手撑着头,低垂眼帘,偶尔微风把他额前的刘海吹地飞舞起来。
他美好的侧脸被金色的阳光勾勒。
于是,我便沉醉在眼前的光景中了。
用俗一点的比喻,此刻的简柯是掉落在凡间的天使。
我小心翼翼地爱着我的天使,爱得不动声色,我不能让他发现,我怕他纯洁的羽毛凋落,我怕他转身飞进本属于他的天堂。
我们之间没有提过“爱”,似乎是不想打破眼前的平衡和美好,更准确地说,我清楚地感觉到彼此是深深喜欢着对方的。我们并不需要确认一种关系,来贴上标签他/她是我的情人,那只会让我们失去自由,失去本有的透彻。
我们做的事情,几乎是所有情侣都做着的事情。
我们一起在costa café里喝白巧克力柑橘拿铁,听外国女人的歌声,嗅着空气里弥漫的咖啡香。
我们一起在路边小摊吃牛肉拉面,我对着他碗里薄薄的几片牛肉虎视耽耽,简柯总是要先和我斗争一番,但最后都是把牛肉夹到我的碗里。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满足地微笑。
我们一起看《蓝莓之夜》,虽然外界对它恶评如潮,但我还是钟爱于它。每次看完,总是眼眶红红的,简柯唤我“丁兰”,我“哇”地一声哭出来,简柯有些手忙脚乱拿来纸巾,哀求说“小姐,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咱们不哭了好不好?”我哭得更凶,影片本身并没有大喜大悲值得人感动得死去活来的地方,但看完后总是被深深打动。简柯招架不住,只能一声声“丁兰,丁兰”地唤。
我拉住他的袖子,放肆地哭泣,贪心地听他叫我丁兰,我得寸进尺地撒娇。
或许我和简柯一样认为我们就那么一直在一起了,但直到陶然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