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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远离或许拥有,靠近必定失落。]

      [简柯]

      我要了一杯冰水,让我的情绪冷静下来。接下来的回忆短暂而又奇幻,我想它是我人生中最神秘的,又像罂粟一般令人无法自拔的时光。

      那是一节体育课,我们做着准备运动,丁兰似乎很不乐意做体侧运动,总是偷懒地往旁边微微一侧,蒙混过关。
      开始自由活动的时候,我选择去练习跳沙坑。
      我发现有一个穿着学校校服的男生蹲在一旁的单杠下,全身蜷缩在一起。我走进一看,发现他的双肩颤抖着,在哭泣,沙子上是一滴滴深褐色的水印。
      “喂,你还好吧?”我担心地问,一个男生在这里哭总是有点不正常。
      那男生惊恐地抬起头。

      我有点发愣。
      他的下巴出奇地尖,一双大得有点吓人的眼睛被黑色粗框眼镜挡住。他的脖子很漂亮,像只高贵的天鹅,只是皮肤是病态的苍白。
      “……”那男生摇了摇头,便慌张地站起来,踉跄地跑开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我喃喃自语。

      [丁兰]

      体育课上,我穿着不合身的校服,偷懒地做体侧运动,为了不露出一截腰肢。
      我打排球时无意地瞥到沙坑那边,看到简柯在与一个很奇怪的男生讲话。似乎没说几句,那男生就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我有点不安心。
      放学一起和简柯回家时,他与我谈及到这件事。

      简柯认为那是一个受过某种刺激,对陌生人很有抵触的男生。
      我则认为只不过是一个学业压力过大的苦命学生罢了。
      简柯说一般人学业压力大的表现要么是隐忍着的,要么爆发出来是震惊他人的那种。
      我说简大师你可以去当心理专家了。
      他竟说这是常识。
      我说简柯你就不能谦让一下,那么认真做什么。
      他振振有词地说我就是那么认真。然后抿上漂亮的唇。
      我一赌气,塞上耳机,蹬着自行车就走。简柯也很有默契似的故意往相反地方走。
      一路上,我的脑海里全是那个瘦弱男生的身影,透着病态的美丽。
      我有些恶心我的想法,但终究还是很在意。

      [简柯]

      那天我和丁兰吵架了,原因是为了体育课上,在单杠旁哭泣的男生。
      我和丁兰赌气般地互不理睬,我认为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便饭。
      但当丁兰刻意避开我不小心与她对视的目光时,我有些后悔了。
      我承认有时候我太固执了,然而每次争吵几乎都是以我的道歉收场。

      我犹豫着要不要向丁兰道歉而心思重重地走在走廊上,迎面撞到一个男生。
      “抱歉!”“对。不起。”语调很冷,奇怪的停顿。
      我回过神,发现他就是昨天那个男生。
      “陶然,快点!”走廊尽头似乎是同伴在催促。
      他始终没有看我一眼,径直往前走。
      原来他叫陶然。

      [丁兰]

      我们已经5天没有讲话。
      这是一场有史以来持续最长久的冷战。
      我有些后悔了。

      [简柯]

      我被咖啡馆里柔和的灯光照得有些睡意,瘫坐在柔软的座椅上,耳边是女人富有磁性的歌声。
      但我不停提醒自己,一定要回忆完,那段关于A城,关于丁兰,关于陶然最后的回忆。

      六天后的体育课。下午三点钟,操场。
      陶然准时出现,一个人,站在操场边缘。

      不参加体育运动,也不理任何人。——只是在操场边上站着,眼睛里是种很远的深邃。
      他像风一样美丽,也有大海的深沉。可他是我心里最大的疑惑。
      这疑惑如同丝线,在我悸动的内心里反复纠结。
      我渴望能够亲自解开所有关于他的疑惑,不然我始终不能抑制住我蠢蠢欲动的心脏。

      我踌躇了又踌躇,决定出现在他面前。
      我选择默默地站在陶然的身旁,我是如此肯定他一定会改变我的生活。
      陶然推了推黑框眼镜,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今想想,那时的他是一种将要解脱痛苦的喜悦还是强烈地希望有人能完成他的出逃。

      “跟我。来。”意外地,陶然先与我说话。
      我毫不犹豫地随着他,脚步像是被施了魔法般,这就是人类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吧。

      他带我到了学校操场后面一块被废弃了的杂物场。
      然后在一个粗壮的榕树前站住。
      那棵榕树很高,望着它,仿佛穿透了A城的黑色电线圈,直直地眺望着远方的海岸。
      也许是没见过海的缘故,我对海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榕树上一个很大的洞,很符合童话里藏着金银财宝的榕树洞的形象。

      陶然从这个榕树洞里掏出一张东西,递到我手里。
      是一张火车票,似乎放置的时间过长,原有的红色已经褪去,印刷体的黑字已经模糊。
      “离开。A城!”陶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音调是怪异的颤抖,他空洞的眼睛此刻是无比的兴奋,瞳孔里流露出像流光般耀眼的光芒。
      “离开。A城!”他又重复了遍。
      然后,他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对我很满足地笑了。

      那一刻,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震撼。
      陶然的笑,简直是朵绚烂的奇葩。
      我从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甚至是女人笑得如此艳丽,如此令人艳羡。
      我感到陶然的全身的每条神经、每个关节、每根骨头都在为某种兴奋颤抖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我存在着太多的疑惑,可是当他们全部涌上我的齿间,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应许,“好。”。
      听到我喉间振动的一瞬,陶然好像如释重负般,又好像用了太多的力气,瘫坐在地上。
      “明天晚上七点,在学校的露天游泳池那里等我。”我是如此欢喜这个奇怪的少年会走进我的生活,我无比肯定接下来是段与众不同的经历。
      陶然没有作声,我当他默许了。
      和陶然的笑容重叠般的,我想起了丁兰。
      但随即又被冒险前的热血沸腾所取代。

      [丁兰]

      A城下了场暴雨,雨点肆无忌惮地抽打窗户。
      简柯沉默了一天,他是那么心不在焉,仿佛在期待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我有种可怕的预感,我美丽如风向标的少年就要离我远去了。

      [简柯]

      终于听到晚自习的下课铃声,我飞一般地冲出教室,我顾不上满是泥浆的坑坑洼洼,它们溅湿我的衣服,而我是如此愉悦。
      下完暴雨的天空,清澈地像陶然深邃的眸子。
      我翻过一层铁栏,站在池子旁边,凝视着渐渐变暗的天空。

      直到天空像被用一层又一层的黑色颜料加深,陶然姗姗来迟。

      我跳进游泳池里,仰躺在水上,任由身体随着水波漂浮。陶然拿掉眼镜,坐在池边,将两条纤细的腿放进池子里,轻轻一跃,仰躺在水面上。
      “《死神的歌谣》里说,夜晚的游泳池倒映着天空。当仰躺在水面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水里的倒影,就仿佛置身于宇宙的银河系一样。”
      陶然似乎是很认真地倾听我说完,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真的。好像。离开了。”陶然自言自语。
      他的语气,是一种我无法触及的远。

      我身边是一个闭着眼睛在享受,笑得像妖孽一样的少年。微风轻拂过。一切都那么舒适、柔和,我感觉自己也柔和地要融进水里了。

      不知在水上漂浮了多久,陶然起身要离开了。我竟点不舍,像接近他那时一样,默默地跟着他。
      地面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印
      陶然忽然站住,转身向我扑过来,踮起脚尖狠狠地咬住我的嘴唇。
      他的牙齿是如此尖利,钻心的刺痛,我尝到血的腥咸味。
      然后他发出一声怪叫,笑得如朵嗜血的花,眼睛里流露出对血的迷恋。

      “星期六。下午三点。中心公园。地铁站。”他贴在我耳边低语,削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
      说完,他再次瘫坐在地上,眼神是一片茫然,沾上血迹的唇翕动着。
      隐隐约约听见他在反复说着“Samir”这个人名。

      他低头的一刹那,我分明看见他哭了。

      [丁兰]

      似乎从遇见那个奇怪的少年后,简柯就变得沉默寡言。

      暴雨过后的第二天,他肿着唇,下唇下方明显有一排紫红的牙印。
      班级里都在议论纷纷。

      “丁兰,昨天的物理笔记能借下吗?”
      我迅速拿出笔记本借给他,望着他的唇沉默了会儿,问:“你还好嚒?”
      “嗯,大概。”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心碎的声音,鼻腔里是浓浓的酸意,我为了掩饰快要崩溃的泪腺,别过头去。
      我的简柯,你是只属于我的天使啊!

      下午,班主任宣布要去拍毕业照,我刻意避开简柯。
      我被分在一个很矮的女生旁边,我有些心虚地去寻找简柯的身影,他站在比我这排高两格的第三格台阶上。
      我忽然发现他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对哭泣的我不知所措的少年了,3年了,他依旧固执,依旧和我各抒己见地吵闹。
      但只是短短的几天,我才发现他的变化如此之大。他变成熟了,我们不再是无话不谈的密友了,他有自己的秘密。
      只是短短的两格台阶,我却感觉简柯离我那么远,我无法再触及我的天使。

      当照相师说“1,2,3”的时候,我觉得那三秒钟就是纪念我们在一起的3年时光。
      我用尽全力去笑,想证明我们这三年是如此快乐。

      可是我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简柯]

      那天之后,我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
      心神中了蛊惑一般眼前浮现出陶然艳丽的笑容,下唇被咬那股钻心的疼痛,以及星期六的邀约。
      我矛盾着,我努力控制不去想陶然,另一边脑海中又时不时浮现出丁兰穿着鲜艳的鞋子跳动的身影。
      丁兰,我是多么罪恶,对你的歉意,我不能用一切行动去表达。

      一个礼拜,丁兰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好嚒”,当听到我模棱两可的回答,我看到她眼中的绝望。
      对不起,丁兰。
      原谅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

      下午拍毕业照,我看见丁兰剪短了的头发,没有了当初的马尾辫,少了份盛气凌人。
      等着我,丁兰。
      等过了星期六,我就能解开我心中的最大疑惑。
      等过了星期六,我们就能回到以前嬉嬉闹闹的生活。
      当听到相机发出“咔嚓”一声时,我眼前浮现过3年里你对我撒娇,央求我不停“丁兰,丁兰”地唤你的一幕幕。
      等着我丁兰,我会用尽我的温柔去唤你。

      [丁兰]

      谁知,这是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纪念我们逝去时光的照片。

      [简柯]

      星期六,天空压得很低,像一个拉下脸的严肃中年男人。
      我想不久又要下雨了吧,似乎和陶然的相约总要有雨的存在。
      我背负着解开疑惑的好奇和对丁兰的深深歉意,步子有些拖沓地走在阴天A城的大街上。

      中心公园的时钟敲响第三声的时候,我准时踏进地铁站,异常拥挤的人群。
      我站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有乘务员模样的人逆着人群冲出来。我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身旁有人在议论,那飞驰而过的地铁碾死了一个少年。我这才觉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闻到血味。我一面费力拨开眼前的人群一面吞咽着内心成倍增长的恐惧。数分钟之后,铁轨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没有我预想的躺在铁轨上血腥的尸体。现场已被清理干净。警察拉起了一道黄色的警戒线。工作人员正用水龙头清洗着残留的血迹。一旁的尸袋早已拉上拉链。

      然后我看见掉在站台上的东西。他们说那个少年跳下站台时它从手中滑落。
      蓝色封面的画册。
      上面写着to Samir。

      我忽然觉得周围的景物都在倒退。

      我只听到有地铁的轰鸣声,很多很多人,你推我搡。一束光照地睁不开眼,站在我身旁的陶然跳下轨道。
      他的动作轻盈极了,像只优雅的蝴蝶义无反顾地扑进水里。
      那是一道绚丽夺目的弧线。

      最后一瞬间,时间停止了。

      陶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幸福地笑了。
      超越一切美丽的笑容,美得让人不舍得制止他越飞越高的身躯。
      我看见在他的瞳孔里有另个人眼眸的重影,他正温柔地凝视着陶然。
      陶然安心地闭上眼,他离我那么远,但我能清晰地听见他说---

      Samir,你来接我了。离开A城。

      地铁的呼啸而过,然后伴随着人们的尖叫声,轨道上绽开一朵朵红色的花。
      鲜血四溅的声音,花朵们生生不息。

      血肉模糊的尸体,陶然在笑。

      我那么确信陶然就是这样死去的,不是别人把推下去,不是他太病弱,忽然掉下去,也不是他心血来潮想跳下去。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自杀。

      他一直在寻找,寻找一个可以见证他死亡的人,或者说是寻找一个人一起参与他告别这个城市的仪式。
      我灵魂深处的直觉告诉我陶然的死是因为Samir。他爱这个人胜过自己的生命。这让他义无反顾地投向死神的怀抱。

      我不了解陶然,我不知道他受过怎样的刺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迫切地要离开A城,我不知道他与Samir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致于他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让我参与他的告别仪式。
      他也不知道我,他不知道我的名字,他不知道我之前的世界全部围绕一个叫“丁兰”的女生旋转,他不知道我对他的困惑。

      但似乎我又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

      ——他在我的生活之外,我无法靠近他,更无法看见他的心灵。

      我不停提醒自己,‘在我和陶然第一次说话后过了一个星期,他就死了’。
      我站在警戒线外,久久不肯离去。
      我没有哭,没有感到吃惊,我平静地自己也感到诧异。

      我看着警察将那本蓝色的画册装在一个透明的袋子里,标上号码。
      我握紧手中陶然唯一留下的一张废旧的火车票。
      我暗暗下定决心,我要带着它离开A城。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地走出地铁站,我唯一清醒着的意识告诉自己:我要打电话给丁兰,我要把这一切都倾诉给她。

      手机里传来的是“无人接听”的提示音,我茫然地站在中心公园的大钟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像个迷路的小孩。

      [丁兰]

      星期天的校内网上是令人震惊的一条消息---那个奇怪的男生,跳轨自杀了。
      当我看到“家庭关系复杂、小时候被同性猥亵留下阴影、精神错乱、同性恋遭到家人制止、被人歧视”的字眼时,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久,又发上来一条帖子,标题是“我看见高三的简柯和陶然来往密切,有照片为证”,我忍不住点击打开了。
      我第一次尝到什么叫悲痛欲绝的滋味。

      [简柯]

      星期一到学校里,我发现似乎所有鄙夷的目光都集中于我,都在窃窃私语地讨论我。
      隐约听见“同性恋”“真恶心”“杀人凶手”的字词。
      我预感肯定是关于陶然。

      我非常愤怒,他们没有资格说陶然的坏话,他们和我一样,根本不曾走近过他。

      当我忍受着目光的攻击,走进教室的时候,我求救般地望向丁兰。
      她肯定了解我的苦楚。
      可我悲哀地发现,丁兰只是低头做作业,丝毫没有注意到我。
      我坐在丁兰后面一排的座位,看见地上是丁兰掉落的手机。
      我弯下腰捡起它,却被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惊呆了。

      ---陶然和我一起仰躺的游泳池里。
      ---陶然惊艳的笑容。
      ---陶然猛地向我扑过来。
      ---陶然在狠狠地咬我嘴唇。
      ---陶然贴着我的耳朵耳语。
      ---陶然坐在地上低头哭泣。
      ---为了陶然冷静下来,自己先默默地离开。

      这些照片足以造成一对同性恋吵架的误会了。我仅存着最后一丝希望翻看照相的日期,结果失望地看到显示时间是当天晚上8点多。

      我拍拍丁兰的肩,告诉她手机掉在地上了。
      她惊讶地说她手机掉了一个礼拜了,怎么突然出现在地上。
      我不语。
      当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的照片时,她愣住了。
      她迫切地说,简柯这是误会,手机掉了一个礼拜了,照片不是她拍的……她已经语无伦次了。

      “请你相信我!”末了,她有些伴着哭腔地对我说。
      “那你怎么不相信我?”我声音极轻地反问她,刹那,她泪如泉涌。

      [丁兰]

      我和简柯,深深伤害着彼此。

      [简柯]

      我和丁兰,回不到过去了。

      [丁兰]

      我原本以为我和简柯的感情经得起信任的考验,结果我们太高估了彼此。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手机是被一个暗恋着简柯的女生偷偷拿走。
      下完暴雨的那天,她去游泳馆拿落下的衣服,正好撞见了那一幕并拍下来。
      或许是出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要亲手毁灭他的心理,在陶然出事后将照片公布了出去。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

      简柯在第二天大概是迫于舆论的压力,回北方了。
      但我觉得不是,他肯定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完成,使得他不得不离开A城。

      可是他连一个让我好好解释、让我道歉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他甚至没有和我道别,他就这么离开了。

      故事到这里,应该结束了。

      我轻轻把毕业照放进玻璃橱窗里,回到卧室里打算给不停运转的大脑休息一会。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乱了我的计划,我有些不耐烦地拿起听筒:
      ---喂,你是丁兰吗?

      ---嗯对,你是哪位?

      ---是我呀,林景昊,以前和简柯关系不错的那个。

      简柯,多么久违从地别人口中叫出这个名字。

      ---噢,是你!简柯怎么了?!

      此刻的我是如此激动,6年来他渺无音信!似乎是上天注定,简柯,你不会就这样从我生命中悄然无声地消失!

      ---是这样的,你还记得简柯临走前问你借过物理笔记嚒?其实他在走的前一天因为太匆忙,拜托我把笔记还给你。结果因为我妈把它当作废品,随便塞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找不到了,后来也就把这事忘了。今天整理房间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本笔记,我过几天要去英国了,你能过来拿一下吗?真是抱歉啊!

      ---好好好!我这就来!!

      不,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我顾不上换衣服,就这么奔出门,我一刻也不能停止,我像航海冒险家见到海水上飘来植物的根茎一般欣喜若狂。

      噢,我的简柯,原谅我这么多年之后才能了解到你要表达的信息。
      物理笔记里,夹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纸,上面是几行漂亮的钢笔字:

      丁兰,对不起。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
      原谅我这么突然的离开,我要去北方了。我答应陶然要离开A城。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地交换一下彼此的想法。……
      我的电话……
      珍重。

      简柯是信任自己的!
      我恍然大悟,发了疯一般地找电话,我太兴奋了,简柯并没有不告而别,他给了我他的电话!我要向他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没有给他打电话……以及,我要向他表达一直深藏在我心中,随着岁月,像水葫芦般疯长的某种情愫。

      [简柯]

      我是相信着丁兰的。联想到陶然出事那天丁兰一直不接电话就知道了。
      再者,为什么丁兰的手机掉在地上,恰好又被我看到照片了呢?
      这肯定不是巧合。

      第二天,我赶着一早的火车,口袋里是陶然的火车票,然后带着它离开A城。
      我履行了我的诺言。我要做一次没有目的地的逃亡。

      在北上的旅途中,我一直期待着丁兰能给我电话,但我等了整整半年,没有。
      我开始怀疑丁兰是不是不肯原谅自己的不告而别,又或者是她根本没有看到那张纸片。

      这一切都已经不要紧了,6年了,我想丁兰会明白我对她的那份情感。
      我渐渐体会到陶然跳下轨道时的感受,那是对深爱着对方又不能在一起的不甘心。
      所以他发了疯似的想要离开A城,这个禁锢着他的城市。

      只要离开了A城,他就能和他的爱人做一场甜蜜的私奔。

      他曾经都随他的爱人来到了火车站,手里握着火车票,只差一点点,他就能通往自由的远方了。
      可是,他被硬生生地拦住。
      他发现自己快支撑不住了,他鼓起的勇气一次次被人踩踏、被人阻止。
      作为纪念,他珍藏着那张象征爱情、象征自由、象征勇气的火车票。

      他把那张火车票---所有的过去的寄托都给了我,选择了死亡。

      而我,我要遵守我对陶然的约定,带着那张废旧的火车票,离开A城,乘着火车逃亡。

      回忆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我想。心理感到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打开咖啡馆的门,冷不防被寒风吹得颤栗。

      我来这里,作一场沉重的回忆,是要对丁兰告别,对陶然告别,对A城告别。

      我花了6年的时光去祭奠我死去的爱情,如今,是时候告别了。

      [丁兰]

      上天就是爱捉弄人,当我一次次地确认纸上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是空号。”一遍又一遍,似乎在嘲笑我的天真。

      6年了,简柯怎么可能还在原地等着我?

      我不知道是怎样离开林景昊的家,有些惆怅地走在大街上。

      我决定不再等简柯,我要去捷克,我要在布拉格的黄昏,走在一条生活情调很浓的街道上想念我美好的简柯。

      [最美丽的遗憾,是错过。]

      简柯和丁兰在A城寒冷的夜晚,一条街上,擦肩而过。
      他们彼此都没有回头,就像人海茫茫的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擦肩,不曾回眸。
      或许他们因为想着各自的心事没有注意到对方。
      他们都穿着很舒服的鞋子,悄然而过。

      简柯朝着火车站的方向,搭上夜晚北上的火车。似乎从那之后,他对火车就有种特殊的情感。
      中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废旧的火车票,一个打火机。他点燃火车票,焦黑的灰烬随风飘散。
      丁兰朝着家的方向,迅速飞奔着,她必须马上收拾行李,她一刻也不能停留在A城,她要立马去捷克。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在彼此擦肩而过的一瞬,泪如泉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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