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锁重楼》晃司

1、引子

　　在我们心中总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遇见她,我们也许会变的怯懦,也许会变的勇敢,可是爱就是爱了,这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事情.
　　引子
　　清凌凌的月光抚过那些摇摇荡荡的芦苇花,变成一片连绵不断的温柔月华.十六七的月亮,圆滚滚,白惨惨的一轮挂在天上.溜进屋子里的,却只有那么几缕,稀稀疏疏的映着几件家什.并没有多少东西,偌大一间屋子里,也不过就剩了几张黄杨木的椅子.父亲还在牢里,家里人又耐不住穷,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四处打点,治丧,哪一样不是要花钱.再大的家,再多再好的东西,也经不得这一年一年地熬下去.
　　下人是早已走的一个也不剩了,前两年池子里还开着莲花,被她剪了几次拿到市井上去卖掉之后,现在连叶子都不大见得到了.偶尔出来一片,也是孤零零,凄惨惨的浮着.阵雨打上去,没过一会就残了,沉了.留得枯荷听雨声,说得真好,她恨恨地想,那也得有钱,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以前连铜子都没见过.龙眼大的珍珠链子,嫌它俗,拿银剪子把线绞断了,一颗一颗丢到水里,听它扑通扑通的响.那双手,那样的一双手,水葱一样,又白又嫩,一拧丝线,手指上立刻现出一道青紫淤痕.现在?现在是不行了.成日成日的绣,绣品装在竹篓子里拿去卖掉,那些大绣坊里的老板从头到脚打量着她,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哎呀,这手艺嘛,比起苏娘来那是差的远啦,算啦算啦,看在重小姐以前是我们大主顾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了吧."
　　一开始,一开始怎么受得了呢?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没有办法,只晓得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手足冰凉,鬓发乱了,妆也化了,可是又怎么样呢?又顶什么用呢?爹爹不在了,娘不在了,他呢?她知道,他是永远也不会来了,他是永远也不会管她了.
　　两代权相,三世为妃,这样的荣宠,这样的黄恩浩荡,也不过几年之间就败了,余下一个大大的空壳子.唯一还能窥得当年繁华半分的也就只剩了这张床.整块的楠木,请了数十个匠人不分昼夜地雕刻,描龙画凤,最后又用朱砂点睛,数尺来长的流苏挂下来,真是巧夺天工.她一直舍不得把它当掉,总要留个念想,她想,总要留个念想.
　　有时候早上醒来,看见床塌上铺着的墨色流苏,她会觉得恍惚,那么多的眼泪,那么多的辛苦,仿佛就只是一场噩梦,只要再一会,只要再等一会,阿兰就会进来服侍她洗漱.娘没有死,爹爹也还在身边,十六年的美好安适,十六年捧在手心的呵护,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还在身边.她是重家最宠爱的女儿,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幸,她也可以过的安逸快乐.
　　夜这样静,他敛了气息坐在床沿上凝视她.她的脸小小的,一点肉也没有,唇是一痕的白,两抹浓黑的睫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真是美丽.凤楼原本就生得美,四月时候,穿一身鹅黄衫子站在杏树底下,盈盈一对水眸,真是流光溢彩,顾盼生辉.可是她睡着的时候更美,像孩童一样,那种不染凡尘的美丽简直惊心动魄.
　　苏麟兮怔忡地望着她,他不敢呼吸,不敢起身,怕她醒,怕叫她知道他来过,又怕她不知道,又怕她忘了他.平日那样的隐忍,那样的躲避,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敢来偷偷地看上一眼.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深爱,也不过只能看着月光一分一分的从她脸上移下去,移到她迤俪如云的头发上,移到蚕丝锦被上,移到地上.启明星升起来,天到底是又要亮了.
　　麟兮起身的时候,袖口不小心被凤楼的长发绊了一下,他伸手去捞那头发,看它一缕一缕的从指缝间漏下去,只觉得滑,只觉得悲伤.
　　"麟兮."她茫茫然地唤他.
　　苏麟兮身子一顿,转身就要走.凤楼扯住他的袖子,一叠声的问:"麟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平时那样长袖擅舞的一个人,在这当口,在这当口,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凤楼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又是在做梦了,你怎么会来,你是早就不管我的了."
　　"阿楼......"
　　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不要叫我,麟兮.你一叫我,我就知道,这梦又快要做完了."
　　他只觉得心里面的刺一颗一颗长出来,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
　　"爹去早朝了,娘还在房里,麟兮你答应过明天要带我去放纸鸢的,是不是?是不是?"她揪着他的衣襟,只是问他:"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阿楼,是."
　　凤楼轻触他的眼角:"可是你为什么哭呢?那么高兴的事情,你为什么哭呢?"
　　麟兮扯了一下嘴角:"我没有哭,你看,阿楼,我没有哭."
　　"你不要笑,你一笑,我就要哭了."
　　她真的抓着他的衣襟开始嚎啕大哭,礼仪也不讲了,风度也不要了,这些年来那么多那么多的委屈,那么多那么多的辛苦,都要统统哭出来才肯罢休.到后来眼泪流光了,嗓子哑掉了,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一下一下的喘着气.
　　苏麟兮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他一直抱着她,她那么瘦,像是抱着一堆骨头.凤楼也觉得是在做梦,只有在梦中,才会有这样柔软轻暖的拥抱,只有在梦中,才能那么软弱,才能不坚强,只有在梦中.

作者有话说

　　大家多冒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