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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1 ...

  •   玉置突然叹了口气.
      纱纸糊的灯透着一点豆子大的碎光,刚下了雨,虞美人盛不住水,一溜的水珠子滑到叶子上,落到地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他抬手替凤楼掖了掖被角.凤楼的睡眠极浅,散着发,弯弯两道蛾眉,到了眉心却微微蹙着.
      玉置刚想要抬手去抚一抚那眉毛,凤楼已经幽幽转醒.她有些发怔,喃喃地问:"外面下雨了?"
      玉置的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又收回来,只是笑:"刚刚下了一会子,现在已经停了.四月天寒,可不能贪图轻便就把厚毛被掀了,仔细伤风."
      凤楼有些恹恹的,只"恩"了一声.
      玉置又说:"天还没大亮,你再接着睡会.我让如意帮我放了洗澡水,洗完就过来陪你."
      凤楼这才重新闭上眼睛睡了.水红色的纱一下一下的掠到她的脸子上,蹭得一颗心也毛毛躁躁的.这张八宝牙床还是他们新婚的时候定制的.几层薄纱,那么轻那么软,用手一笼,像足浮在半山腰的渺渺烟云.帐顶一径的雪色如意云纹锦缎,绣了大朵的牡丹在上面,又用金线收口,真真的富贵逼人.那么美那么好,可是有什么用呢?再美再好,也都不是原来的那张了,再美再好,也都不是他了.
      玉置的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头发散开,墨玉一样搭在肩上.天璇,天玑,开阳,廉贞,摇光......他看着星星一粒一粒的暗下去,一颗心也随之沉下去,沉下去,沉到地狱里,沉得永世不能翻身.他的皮泡的发胀,整个身子红彤彤似要滴出血来.还不够,还不够,怎么够呢?他在心里面对自己说.每天半夜醒来,身边陌生的女人,身上陌生的香气,那样浓郁的香,那样的陌生,那样的茫然.明明知道没有用了,明明知道就这样了,这一生,就这样了.还是不甘心,还是要洗掉.她那么干净,至少让她少知道一点也是好的.
      刘长恭推门进来,看他还泡在水里,只是一惊,旋即又低下头去,说:"少爷,少夫人起了,她让小的问您一声,您还回不回去,如果不回的话,她让如意给您准备几套干净衣服带过去."
      玉置刷的转过头,怒视着他,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半晌才从牙缝里逼出三个字."滚出去."刘长恭连走带跑的退出去,忙不迭的带上门.玉置一甩手就把一只烟青色官窑掼到门上,只听见"砰"的一声,瓷瓶落到地上,裂成好几十块大大小小的碎片.他怔怔地看着那堆碎片,半晌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久,才笑了一笑,抬手拭去刚刚溅在腮上的水珠.
      他花名在外,朋友又多,一帮纨绔子弟聚在一起,几乎是夜夜笙歌.她不是不知道,她都知道.她只是不在乎,他知道的,她只是不在乎.
      她曾经有次开玩笑似的对他说:"不知道当年你说要娶我,全建业有多少姑娘伤透了心."那样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调子,玉置几乎当场就要发作.桌上压着一方菩提玻璃翠纸镇,那样绿,仿佛一掐就会滴出水来.他望着那方纸镇,极力压抑着自己,直到手心被自己的指甲刻出一溜血痕,才终于平息了怒气.
      凤楼手头正做着一幅刺绣,很久没有听到玉置应声,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看他脸色发白,只是一怔,讶异地问:"咦?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样差."
      玉置笑笑:"没什么,就是头有点热."又问:"你绣的什么?给我的吗?"
      凤楼举起绣了一半的缎子来给他看,一片水草间亭亭两只白鹤,一直单脚站着,另一只弯着脖子啄自己白色的颈羽.她说:"母亲八十大寿要到了,我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只是绣点小玩意儿凑个趣."
      他把缎子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说:"不过这两只鹤绣的到真是好看."
      凤楼低下头笑:"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是取个松鹤延年的意头."又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并给你绣了."
      玉置撇一撇嘴:"算啦算啦.这种东西我还少吗."
      是不少,姑娘家都喜欢绣点东西送给心仪的人,鸦青色团福锦帕,鸳鸯荷包,云纹腰带......绣工比她好的,花样子比她新的,算起来,林林总总,也有不少.他都是一甩手就扔给了刘长恭.那不同的,他想,那怎么同呢?就算再美再好,也都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就算再美再好,也都不是她了.
      凤楼一哂,重又低下头去拈线.她穿一件八成新的银红大团花缎子夹袍,领口缀了一圈的狐狸毛,那雪白的毛软软的刷过她的耳垂,脸,颈子......他略微有些失神地看着她,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热.凤楼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两只小小的耳朵一点一点泛出红来.玉置不由得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那对耳朵.他缓缓的抬起手,可是刚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去.他不敢,他不敢碰她,他怕一碰她,就完了,什么都完了.那么些年的克制,那么些年的压抑,就会通通化为乌有.他怕叫她知道,他怕叫她知道,他爱她.
      他猛的站起身:"我先走了,母亲那里你多担待一下."
      "我晓得的."凤楼点点头.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今的他们也算当得起这三个字了.摇光有次笑他:"玉置,你和弟妹怎么成亲这么久还处的像客人一样."他只是笑,可是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要的,明明不是这样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问过温惠:"凤楼一直这样待我,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温惠笑起来,眼睛弯成两个月牙,睫毛那么长,漏着点点碎碎的星光,他说:"阿置,你要勇敢一点,我没有什么技巧可以告诉你,因为爱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技巧的.是的,也许你会显的很笨拙,也许会不安.可是你要勇敢,不要去想将来,不要去想结果,不要去计较她是不是也爱你.你只是要告诉她,你爱她."
      他知道温惠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的人.那样的恋情,无法见光,没有将来,没有退路.可是温惠还是如此的义无返顾.玉置也曾苦苦劝过他,温惠只是笑了一笑,问他:"如果我现在告诉你,重凤楼不适合你,要你放弃她,你肯不肯?"
      他一愣,脱口而出:"她不一样."
      温惠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么对我来说他也是不一样的.阿置,在我们心中总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遇见她,我们也许会变的怯懦,也许会变的勇敢,可是爱就是爱了,这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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