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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与君同销万古愁 ...

  •   房门“咣啷”一声打开,原本细碎的雨声忽地放大,烛火又是一暗。
      却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叱道:“哥!你又喝酒了!”
      珠帘发出一阵泠泠的脆响,眼前闪出一个俏丽的身影,一身夜行衣,腰束得紧紧,黑亮的长发垂到腰间,亦是结成一束,唯有手中一条白练与一身黑衣不太相称,竟似乎亮的晃眼。
      那女孩却未蒙面,活泼泼的眼睛四下一打量,看到紫夜不觉一愣。
      紫夜从座上缓缓立起,一眼看见白练之中隐约露出一点红穗。再仔细看时便是一惊,她身上衣服半点水痕也无,好像外面根本没有下过雨似的。
      司徒空在旁边轻笑,带了几分醉意,手上还端着半杯残酒:“原来程老板所言‘喜鹊报信’是这么回事啊,紫姑娘,这是我妹妹司雨;雨儿,认识认识,这是紫夜紫姑娘,论年龄你倒是大上几岁呢。”话未说完,酒杯早就被司雨劈手夺了过来,只听她嗔道:“还喝!“一手把白练一收一放,刚才那支飞镖已稳稳落在桌上,“你可是越来越没准头了,小心我告诉师父!”说完转身朝紫夜笑道:“妹妹见笑了。”
      紫夜一笑算是回话,眼睛瞟到白练上隐约像是用白线绣了什么字,只是看不清楚。
      只听一旁司徒空半开玩笑地央求道:“好妹子,就算看在小时候给你起名的份上,饶了我这一遭如何?”
      紫夜心中暗暗诧异,一时分不清现在的他和片刻以前的他,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一个人,可以那样冷若冰霜也可以这样戏谑言笑,他为了隐藏什么?他可累也不累?
      司雨却“嗵”地一声把杯子往桌上一贯:“你呀!不提这遭还好,一提我就来气。也不知道爹当时怎么想的,真真就依了你。又不是多好的名儿,每回在人前还都要提上几遍。我可没空陪你闲唠叨,你慢慢说,我可先走了啊。”
      司徒空急急跟了一步:“外面雨大,小心点。”
      司雨回眸笑道:“放心,这点雨还奈何不了我。”又停下脚步向着紫夜一抱拳,“紫家妹妹,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紫夜还是一笑:“姐姐走好。”
      司徒空跟出门去,刚要开口,司雨眨眨眼,伏在他耳边道:“哥,这个妹妹不错啊……”
      司徒空一怔,随即是一脸无奈:“你……唉!”
      “什么啊,人家关心你还不行。算了算了,以后你的事我一概不管了,随你就是!”说罢又要走,却被司徒空一下拉住:“正是有正经事找你,被你一混差点忘了。”
      “嗯?”
      司徒空脸色一沉:“回去问爹和师父,沁紫剑和紫樱前辈与……与岩主是什么关系,问出来立刻给我答复,千万别忘!”
      司雨见他说的郑重,也不由的严肃起来,点了点头。
      一点白光在漆黑夜色中一闪,消失在天际。

      司徒空掩门进来,低头一笑,小声道:“这丫头,从小就会辖制我。”抬眼见紫夜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方才回过神来。眼睛忽地一亮,道:“想不想听我妹妹的故事?”说话的时候,竟是一脸的陶醉。
      紫夜轻轻笑道:“就是见了谁都要讲上一遍的事?我还真有些好奇。”说着坐下来,“你说。”
      司徒空也不在意,坐下又是一杯酒。

      “雨儿本不是我亲妹妹。”
      “那一日,却也是这般下了一夜的雨。我那时也只好三四岁吧,只记得家人早起开门后,飞跑过来见父亲,我也跟了出去。就看到门口台阶上放了小小一个竹篮,却也怪了,到处都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单单那竹篮未湿,里面小被子小褥子干干爽爽的,一个女婴睡得正香。父亲大为惊异,又见那婴儿着实可爱,便叫家人抱了去见母亲。见我在一旁,便问:“空儿,给你添个小妹妹可好?”我自然高兴。父亲又问:“那她叫什么名字?”我见家人抱起她的时候,那雨水就像专门为她让路一样,便随口道:“司雨!”谁知父亲竟高兴得很。”
      “雨儿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下雨天在院子里面跑来跑去,就见那雨珠随着她绕圈子,谁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父亲母亲都欢喜她,父亲常说雨儿天生是个练武的坯子,可惜是个女孩儿。不像我,从没什么突出的地方,总让父亲有些失望。”
      “七岁那年,父亲给我请了一位师父。当时我一进正厅,就觉得眼睛一亮,师父当时一身月白长衣,端坐在客座上微微笑着听父亲讲话。他那么年轻,可让人感觉那么沉静稳重,简直温润如玉,正厅真的是笼罩着满室光华!”沉稳如司徒空,眼神也不由得茫然起来,一副歆羡不已的样子。
      “我只记得当时急急忙忙拜了四拜,师父衣袖微微一动便将我托了起来,正对着他的眼睛。那么近,你只觉得深邃如墨玉,又带着微微暖意,当时的感觉,便是无论多难的事他都能办到,一下子完全信任起他来。”
      “父亲立起身,道:‘那么,沈公子,犬子就拜托您了。’”
      “师父也缓缓起身道:‘世兄多礼,泠君自会悉心教导,不负世兄重托。’我当时不知道父亲为何对这样一个比他年轻将近二十岁的青年如此恭敬,但是却一点儿不奇怪,真的,无论谁在他面前都会被那种玉蕴微华的气质所折服!”
      “谁知道父亲和师父正要出门时,便看见雨儿倚在门边偷偷往里看。小时候雨儿喜欢跟着我,这次便是在门外看住了,忘了躲开。父亲略有些尴尬,‘小女年幼,不知礼节,还望海涵。’师父打量了雨儿一番,对父亲笑道:‘这便是令爱?不瞒世兄,令爱此生或许不同反响呢。’不知道两人又说了些什么,最后师父竟同时收我兄妹二人为徒。雨儿天资极佳,又得良师,几年内便习得一身本事。我虽不济,终于也略通一二。后来随师父离家,临行父亲送了我这把‘玄冥’,却没什么给雨儿。倒是师父,给了雨儿那条白绸,不知是什么材料,只听师父说,那叫‘绝情练’”
      紫夜听得那被自己划伤的剑竟是这样来历,面上有些愧疚。又听到一句“绝情练”心下忽地一动,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绝情——?”司徒空猛然一怔,有种莫名的慌乱攫住心神。
      “坠雨辞云——需绝情——”
      “你说什么?”忽听到紫夜低低地念了一句,司徒空有些诧异地问。
      却见紫夜刚才失了焦点的眼睛忽地一闪,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凝神听了听外面没有别的声息,随后慢慢的问:“难道说——你和雨姐姐——都是幽冥岩的人?”

      “难道说——你和雨姐姐——都是幽冥岩的人?”

      一道闪电突然撕开夜空,室内一瞬间亮如白昼。

      司徒空身上陡然散放出强烈的杀气,一道白光已然现于掌心,但仅仅定在了那里,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紫夜。
      紫夜却若无其事地轻轻一笑:“你以为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语音中有些许倦意:“收起来吧,你又不能伤我。”
      司徒空怔了片刻,突然振眉笑道:“好!也算不负了你手里那把剑!”
      “那——你师父——难道——?”
      “我们也算是违了师父的本意吧,唯有这件事,他也没有办法。”司徒空摇摇头,有些事,以后再说吧。一口饮尽杯中残酒,他微微笑着对紫夜道:“好,看来我担心的有点多余了,你自己小心就是。还有——”他神色有些凝重,“记住,以后不要随便让人知道你可以听多远。”
      却见紫夜,自己拈起面前还未碰过的酒杯,品了品,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笑道:“这酒,你也灌得下去?”
      “皆为杯中物,但求一醉耳——”他缓缓念道,扶桌站起来。自己,果然只有拚着一醉,才能有勇气这样说这样笑。
      然而,现在分明还清醒的很。
      该走了。

      “等等。”紫夜也站起身,轻轻地问:“你——喜欢雨姐姐,是不是?”
      他心底猛然一震。
      “真不知道怎么想起来给小孩子说这些……”他微微垂了头,眼睛被一片阴影遮住,“醉了……该走了……”
      “你哪里醉了。”紫夜走上前来,认真的双眸盯着他,“你不说,她又怎么能知道呢?甚至,自己都不会明了自己真正的心意。不管怎么样,可是最终——任谁——终究也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啊……”
      司徒空闭了闭眼,唇际勾起一抹笑意,这从未有过的笑,竟让他冷峻的面容柔和了许多,他禁不住叹道:“紫夜——紫夜——,你究竟是什么人?”
      紫夜回身端起酒杯,淡淡叹道:“我比你,更想知道。”回身时却迎着他的目光笑道,“不说这个,这杯酒——且与君同醉!”
      “与尔同销万古愁吗?可我——我可不敢,”司徒空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与他不太相称的狡黠,“你听——”

      窗外是沙沙的雨声。
      然而凝神静听时,方知道并非只有这两人秉烛夜谈,并非只有这两人心中沉淀着一些需要夜雨洗尘的记忆。
      一缕若有若无、轻若呼吸的箫音,穿过院中稀疏的竹叶,漫漫溢散在漠漠烟雨里。
      有些沉郁,有些悲怆,有些伤怀。
      司徒空不知何时已经走出门去,留下一声轻叹。
      紫夜不自觉地端起酒杯,举至唇际,才发觉酒杯已空。
      不知道,夜雨是否溅湿他的衣衫,不知道,他那里可有薄酒销愁。
      洛筱,洛筱。她知道,这几日,他眉宇间的那丝忧郁,又深了几分,深到眼眸底层更不会让人看到。回眸之际,只会看到他宁静淡定的微笑,眼睛深得像千尺的潭水,一如,深夜绽放的白莲花,满溢澄澈月华。
      洛水悠悠筱影寒。
      似乎还有一句吧,却总没有想起。
      渐渐地,听出了他吹的曲调。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微我无酒,以遨以游……”
      忍不住,便随着调子哼唱起来: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你,心中到底有怎样的抑塞磊落之气,抑或是,未得之时,未偿之愿,未伸之志?

      一帘夜雨,不知醉了几人。

      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庭中新绿的春草,一滴雨珠“啪嗒”顺着草尖落在地上。
      “宸儿,快进来,外面寒气重。”
      男孩微阖凤目,手指一压,草叶从当中生生折断。
      振衣而起,他慢慢踱到门边,随意倚着门扇,仰首看向飘洒着细雨的天空。半晌,仿佛漫不经心地问:“这么久,怎么还没消息。”
      “急些什么。”
      男孩停了一停,又道:“夜长梦多。”
      “呵,这点事还信不过娘?也罢,过几日采霜他们回来也便知道了。”
      “哦。”男孩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抖落凝在上面的水珠,“最后还是如此了……都准备好了?”
      “有什么办法,这可是他们求的我们。今日怎么了?你竟也操心起这些来。”一声轻笑,“难不成,这位子你又舍不得了?”
      男孩竟浅浅一笑,面容在细碎的雨丝里似乎散发着些许亮光,“我几时操心过?不过白问一句。”说着转身进门来,偎在身边坐下,“娘安排的事,宸儿自然放心。”说话间眉眼弯弯,“不过那个虞王——还真是愚王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与君同销万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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