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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风惊焰凛动九天 ...

  •   “你不是——害了婆婆的那个人。”
      路上,紫夜追上司徒空,毫无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眼神清淡,却让人微微心痛。
      司徒空停下马,面上毫无表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
      几缕发丝荡到颊边,她拢到耳后,“因为——你不是愿意杀人的人。”
      说罢,一纵缰绳,向天边飞奔而去。

      “你不是愿意杀人的人。”
      他等这句话,其实已经很久了。久的连他自己有时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那么,是谁?”
      他周身猛然一颤,回首看到洛筱幽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这还是那两个人吗?他没去想洛筱的问话,心内反倒先这样疑惑起来。一直只把他们当孩子看,一直以为一路上两人没什么动作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再不想昨夜紫夜会说出那些话,更想不到这个平日温润沉静的少年会问出这样犀利的问题。于是再看时,少年的表情仿佛是早已洞悉了一切,却又仅仅站在一边冷眼相看,那眸光深沉的让他微微心惊。
      “既然不是你,那么,这条路上还有谁?”
      忽然想起那一日在楚州城发现的霜华露,还有在雪峰之上已经昏迷的老人……坏了!他眉头一紧,几乎叫出声来。
      “你那位‘世交’,恐怕有危险。”面前洛筱一副了然的神情。

      略一思忖,他道:“你在这里等她,我回去看看。”
      洛筱竟微微一笑。
      便听得马蹄声由远而近,马上有人疾呼道:“快回去!白家可能……”

      晚了。
      远远地便看见城内滚滚浓烟,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冲到白府左近,只看到人们抬着水盆梯子,慌慌张张来来往往。司徒空急急拦下一人问道:“怎么回事?这火什么时候起的?府里人都怎么样了?”
      那人抹一把被烟熏黑的额头,道:“小哥赶快搭把手吧,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火就起来了!话说这白老将军给幽州城长了这么大面子,怎么老天爷还跟他过不去呐!”
      “府里人呢?!”
      “小哥莫急,听说都没事!”
      司徒空刚要松一口气,忽地旁边有人道:“你老哥没到前面去不知道吧!听说是两位公子找不到了,夫人都急晕过去了!”
      “什么?!”司徒空脸色登时一沉,见纵马难入,干脆一提气在马背上一踏,越过众人头顶直入府内。

      紫夜在后面不知出了何事,方要跟过去,却被洛筱探手把马头一拉。
      “怎么?”正诧异时两人已经拐入一条夹巷,一扇锈蚀斑斑的偏门现在眼前,此处竟少有人来。洛筱翻身下马,用力一推,门内竟是昨夜居住的客房后的庭院。抬头看去,火势虽未蔓延至此处,却已经显然不可收拾。
      “你怎么……?”
      洛筱不等她问完便点点头,道:“我记得这附近有水缸。”
      原来大户人家为防火灾,府中处处都备有水缸,待到急时便不必再取。洛筱但觉这火起的蹊跷,他们离开时还没有动静,当时已经有下人走动,怎么火势会这么大,按理也应该立刻被救下去了才是……
      “你昨天晚上都做了多少事?”忽听紫夜在背后问。
      他但笑不答,“那里。”手一指甬道边的一口青缸。紫夜见状也不再追究,疾奔向前去。“好了,有水!”
      洛筱忽地伸手一拦,“慢着!”手指向缸中一蘸,眼神一凛,“怪不得昨夜下了雨,这火还烧得起来!”
      紫夜有些不敢置信,“难道……”
      “缸里不是水,是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换掉的。”
      “得赶快把它运走才是!不然就麻烦了!”紫夜没有也没敢顺着洛筱的话继续往下想。抬头看去,正房上火苗已经窜了两三尺,也不时有水泼在火苗上,但仅仅只“噗嗤”一声腾起一缕白汽,火势丝毫不减,更是顺着两边厢房肆狂地蔓延。“弄到墙外去——差不多了吧……”
      “可以吗?”
      “要只是这么远,还能试试。”紫夜说着抽出长剑,对洛筱道,“你帮我,把下面垫的砖抽出来。”
      洛筱会意,力贯右臂,猛地一抽。
      就在缸体倾斜的一刹那,紫夜长剑刺出,插在缝隙里顺势一挑,巨大的青缸竟飞到了空中。接着她一跃而起,剑尖抵住缸底正中,连着几个转身,猛地一撤力,那青缸竟水平飞了出去。
      “好个‘四两拨千斤’!”洛筱话音未落,人已经直追出院墙而去。只听“嗡”的一声,却是那青缸稳稳落地。“好了。”他拍拍手上的青灰,复转进院来。

      院中不见了紫夜的身影。
      心好像突然间失去了重量,空荡荡地悬在那里。一时耳边只有烈焰吞噬一切的声音,刺目的光焰在眼眸中无情地划开缕缕伤痕,随后血色铺天盖地弥漫。
      他猛地捂住灼痛的双眼,定了定神,喊道:“夜儿——你在哪里?”
      四下并无声息。他紧紧攥了拳头,“夜儿——”
      一声轻嗽。
      微微战栗,急急回身,烟火笼罩的厢房中渐渐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不由得长吁一口气。才发现她身上似乎还背着一个人。
      抬眸看见他,紫夜微微一笑:“洛筱!来帮个忙!”
      他放心了。
      谁知就在抬眼间,一根燃着的梁木竟轰然坠下!
      一瞬间他整个人本能地冲了出去,眼前却只有一片绝望的黑暗。

      “白璋!你小子赶快滚出来!”
      司徒空在烟尘滚滚的前院中大吼道,随即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
      四下里并无回应。只有不知哪里椽梁坠落发出阵阵回响。
      他焦躁地撞开一扇扇火苗四跃的门,不顾火星溅在他衣角发梢,亦不顾头顶不时落下燃着的断木碎片,可是偌大的府第此时竟毫无生气,中院里昨夜新翠的花木现在已是一片焦枯,四下稍微低矮的房屋只剩一片断壁颓垣,白璋白瑄兄弟的屋子也早已无法进入,耳边还隐约听到街上的喧闹声与女人的哀泣声。司徒空从正房一路寻至后院,身上已经蒙了一层黑灰。心下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只要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寻到,他就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白璋你个混蛋!快给我滚出来!”
      司徒空仰首对着直冲上青天的火焰,厉声叫道。

      眼角忽然捕捉的一抹纤影。
      一身黑衣被火焰包围在屋顶一角,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四周的空气,却似乎总也不能触及那人分毫。她仅仅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脚下这片火焰恣意妄为的墟落。一瞬间让人有种种错觉,仿佛她是凝固在时间里,凌驾于尘世的生死之上。
      想也没想,司徒空纵身一跃,一抹白刃已横在那人颈项。
      似乎丝毫没料到下面的人会突然出手,她轻轻“啊”了一声。
      “别动!”他冷冷道。
      听到他的声音,那人果然没有反抗,只顺势斜倚在他身上。

      司徒空带那人一落地,顺手点了穴道,伸手就去揭她面上黑纱。
      身形微微一滞:“采霜?!”
      面纱下竟是张纯净的面容,只是眼睛里有些不相称的阴影。女子合齿轻笑:“司大公子——若是岩主至此,你也如此轻率?”
      司徒空挥手解开穴道,后退一步,抱拳道:“在下多有得罪,还请姑娘海涵。”
      采霜方要站起,谁料身子一歪,她微微皱眉,手指迅速向腰间一点,却仍渗出一片湿痕。
      司徒空手里托过一瓶药,问道:“是——岩主的意思?”
      她不看他,仅是接过药,眼底,却分明起了层层涟漪。
      司徒空见她不答,复问:“不知府上两位公子……”
      采霜冷笑一声:“就算是你们‘世交’,也不至于如此吧?”
      司徒空嘴唇抿成一条线,手上青筋微微隆起,一字一句问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采霜轻轻呼出一口气:“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俩小子还能派上点用场。”
      “你们——你们——知不知道白将军是什么人!”司徒空右拳紧握,“难道想用他们要挟白将军?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将军性情耿直暴烈,万一——万一他不惜二子性命而以大局为重,以他手中兵力,我等岂不是要遭灭族之祸?!这些年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采霜眉毛微挑,“人家求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两位白公子是谁带走的?”随即面色一凛,“司徒空!别以为你们想干什么岩主不知道!就为了那两个小子,连程老板都出动了,我就不信他们就这么碰不得!你们费那么大力气,可你难道不是——不是……”采霜说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支在地上,黑纱垂下,掩住了她脸上的痛苦。
      “……你不觉得,我们等得太久了吗?”
      司徒空阖眼转身,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洛筱咳了两声,吐出一口鲜血。
      “洛筱,你……?”紫夜的声音奇怪地有些发颤。
      抬眼看到完好无损的她,他微微闭目调息。
      “不碍事,急气攻心,血不归经。”半晌他缓缓答道。

      想起方才一瞬,他心有余悸。
      几欲噬人的烈焰就那么从天边涌来,沉重的梁木就那么无知无觉地轰然坠下,简直——直接狠狠地砸在依旧悬在空中的心上。
      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他飞身过去揽开紫夜,掌心风吐竟生生将梁木震开一丈多远。随后只觉胸口一阵闷痛,眼前蓦地漆黑一片。
      一口腥甜,方才缓过气来。
      “洛公子……”耳边响起银杏怯怯的声音。
      哦,原来夜儿救的是她。
      “洛公子,夜儿姑娘,两位救命之恩,银杏——”小丫环竟然拜倒下去,紫夜急急拉她起来,笑道:“没什么,别放心上。倒是——”说着转眼过来,轻轻咬了咬下唇,“洛筱,对不起,害你——”
      洛筱伸手按在她唇际,摇了摇头。
      紫夜一怔,微微歪了头看他,然后浅浅一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想要拼命地保护她。
      想起楚州那处断崖,想起雪山顶上那处坟茔,他只觉得心底阵阵钝痛。
      虽然他知道,凭现在的他,似乎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每每想到此处,他深黑的瞳仁上便会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修长的手指抚过腰间那枚玉佩,上面的纹路便深深印在指腹,冰冷的触感。
      但总有一天,他不会再让过去重演,他会让她不用独自承担所有的痛楚,会温暖她清冷的指尖,让她可以安心地笑,笑容纯净的一如所有春花都在灿烂的开放。

      手腕却被夺了过去。他一怔,抬眼看她认真的双眸。
      半晌紫夜摇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说着摸出一只墨色小瓶,倒出一丸给他,“你的药是不是都留给晓月了?吃了这个,省的伤了经脉。”
      洛筱不接,只是笑问,“什么时候学会瞧病了?”
      “前些日子问的颜姐姐,不过知道了点脉象罢了。”她把药硬塞给他。
      “这是什么?”他故意问着,眼看她不似平常冷静,心下却觉出丝丝甜意。
      “……栖灵丹。”不知为何,紫夜的眼睛竟有些躲闪。或者——是他看错了?
      洛筱心下一动,拈起药丸,“收好,我还用不着它。”
      “所以只给你一丸,剩下的以后还有用呢!”她不由分说地硬是塞到了他口中,忽地凝神,比了个手势打断了他想说的话,片刻道:“前面好像有人,过去看看?”

      银杏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落下了她。
      洛筱暗暗调理着有些紊乱的内息,眼光落在掌心,一顿。
      ——终于,快到了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风惊焰凛动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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