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故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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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背着红赶回诊所时，鲁先生正在天台被人围攻。
一个高高的发际线后退挺严重的老爷子靠在墙边，另一个黑色头发戴丝框眼镜的男人站在他前面，看起来和鲁先生年纪差不多，高鼻深目，是两个外国人。
“异能力，「桎梏」——”
眼镜男喊道。
黑色的淤泥源源不断地凭空涌出，四下喷溅坠落，汇聚成沼泽后流动成漩涡向下凹陷。鲁先生飞身闪开跳到一旁，摸出三把手术刀向对方飞去。那人啧了一声，手术刀没入横空挡出的污泥消失了，随即又召唤出一道淤泥试图捆住对方的脚，却被快速飞来的手术刀切断，飞溅散开落成泥点。
“异能力，「荒原狼」——”
随着老人不慌不忙的声音，一头半人高的银色巨狼出现在天台上。
野兽银灰色冰冷的双眼直勾勾望着鲁先生，呲嘴露出凶狠的獠牙，喉中发出威胁似的低吼，身子前倾，做出攻击的姿势。
“上吧。”
老人漫不经心地下达指令，巨狼随即闪电般袭向他。就在此时，鲁先生却不小心被淤泥缠住了，困在原地慢慢陷落。
我心下一紧，放下了红，拔剑冲向银狼，光影晦朔，巨狼的前肢被我斩落，哀嚎一声摔倒在地，我慌忙站在鲁先生身旁，举剑警惕地看着他们。
“红还好吗？”
“昏睡过去了。”
“嗯……今天多谢你了。”
“别说客套话了，快想想现在怎么办吧。”
鲁先生的身体还在陷落，无论他怎么动弹，都挣脱不开。就算我召唤出火焰也只会将表面的淤泥烧干，解决不了地下无穷无尽的深潭。
眼镜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别挣扎了，我们只要「彼岸天使」，这次可以勉强放你们一马，越挣扎只会陷落得越快哦。”
更糟糕的是，那个老人的银狼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了前肢，四肢完整的它直勾勾盯着我，像被激怒了似的，没等我回神便张大嘴巴向我袭来，不咬下一口不罢休的样子。
我慌忙隔剑去挡，再度斩下它的前肢，却发现它的肢体再生速度更快了，就连攻击也比刚才迅猛，就好像……
就好像在吸取战斗经验一样！
我跳开蔓延到脚下的沼泽，跃入空中纵身俯冲而下，毫不犹豫地挥剑斩下狼头，银色的光辉星星点点飘在空中，车轮大的狼头坠落在地，滚了两下化成灰烬，不过十秒狼肢上又冒出了一个新的脑袋。
麻烦。
再不解决的话，鲁先生要有危险了。
我担忧地向鲁君瞥了一眼，他的整个小腿已经完全陷进泥里了。
我看向悠哉悠哉的二人，以及虎视眈眈的巨狼，一时感到有些无措。
怎么办，要用催眠术吗？一次性两个人可能有点困难，但也说不定可以……
“异能力，「故乡」——”
随着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鲁君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世界突然安静了。
远远地，一个银白色的身影从月下奔来，快若闪电，眼睛只能捕捉到小兽的残影。
银色的小兽绕了一圈以后飘飘然停下，化作一个穿着白色短打踩着布鞋的小孩，落在鲁迅身边，踩着沼泽却如履平地，仿佛脚下的漩涡不存在似的。
小孩儿撩开额前银色的碎发，对鲁君轻蔑一笑：“我就说你没了我还是不行吧……喂，不要无视我！”
见鲁先生没有回答，小孩儿气鼓鼓地扭头，对着呆愣着的眼镜男和老人说道：“看什么看，没发现自己已经在梦里了吗？！”
我这才发现，对面的两人突然不动了，四肢僵硬，眼神僵直，嘴角却慢慢露出一抹诡异却安详的笑意。
可没过多久，那抹笑意就消失了，变成了紧紧抿住的一条线，再后来连半点表情都看不到了，两人面无表情，死死睁大的双眼里流出了猩红的血泪。他们张大了嘴跪倒在地，五指狠狠扣住地面，挣扎着想要喊出什么，却只是发出了无意义的嘶哑的哀嚎，那哀嚎深沉而又悲切，就像灵魂深处的呐喊。
没过多久，两人便昏死过去。
四周一片安静，余晖散尽，墨蓝色的天空中挂着洁白的明月。
对峙的银狼消失了，桎梏的淤泥也化成了灰。
鲁君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悠悠走近。
“这是你的异能？”我看向那小孩儿，他正蹲下身子观察那两个人。
“嗯。”鲁君翻查了一下两人的口袋，找到一张黑色的名片。
“他们梦到什么了？”我有点好奇。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的异能是唤起他们心中最美好的记忆……然后再毫不怜悯地摧毁这份记忆，把最好的变成最坏的，把最期望的变成不愿意面对的、一直恐惧的事情。”
“这样啊……”
“怎么？”
“那为什么要叫作「故乡」？”怎么想应该叫「回忆」或者「梦」更好一点吧，“是因为鲁君你的故乡吗？他们梦到的也是自己的故乡？”
鲁君愣了一下：“不，我……”
“因为我啦，”那个小孩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因为我就是他最美好的梦啊。对于漂泊他乡的旅人来说，我就是他们唯一的月亮。不过呢……我只是一段回忆而已，我是风，是海，是沙滩，是明月，也是他记忆里的一个人，我是一切，我是真的，我也是假的。”
说着说着，那小孩儿露出一个略带感伤的微笑，竟真的幻化起来，最后化成一缕清风，携着些许闪烁的银色光辉远去了。
“……他走了？”我问。
“……没有。”鲁君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只要有月光洒落的地方，他就不会消失。”
没过一会儿，他就从那种凄凉寂寥的状态下走出来了，步向了红。
“鲁君！”我赶忙叫住了他，“……你这是，是要走了吗？”
我还没有告别呢。
啊，无论怎么酝酿还是说不出口。
告别真讨厌。
鲁先生没有说话，走到门口抱起了红，背对着我说：“……对不起。”
“是因为今天的事吗？”我腆着脸明知故问，“今天我碰到黑手党火拼了，黑手党也盯上她了。”
“……是的。这里的地点已经暴露了，这两个人是欧洲来的雇佣兵，茨威格和黑塞。不知道以后还会碰到什么样的人，我打算今晚就走。今天真的多谢你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你的‘故乡’吗？”
“不，”他叹了口气，还是将刚才没说出口的话补全了，“我没有故乡，Wandervogel……我是一只候鸟。”*
不知为何，我似乎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回过身，望向空中的明月：“……今天晚上的月光很好。”
我也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月亮。
是真的很美。
我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像破了一个大洞的斗篷，在风中呼啦啦地响。
如果他自比为候鸟的话，那我是什么？孤独的鸟吗？
不对，真的要说的话，我可能是龙吧。
噗嗤。
晚风裹挟着他的声音吹到我耳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不必了。”我回过头打断了他，微笑着说，“不用这样，鲁君。那是你们的战场，你们可是身负重任的希望使者呢。”
“对我来说，”我笑了笑，喉咙里罕见的有点干痒，“能走到今天已经是万幸了，虽然我的故乡没有了，但我也并不惋惜，因为那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纵使是「候鸟」，没有同伴在等候，向哪里飞也都是一样的，我就不跑来跑去了。况且横滨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他皱着眉看向了我，叹了口气，扔过来一个东西。
我抬手接过，是诊所的钥匙。
“那它就交给你了。”
“什么？”
“没有故乡，这里好歹也能勉强算作一个栖身之地，就当你救回红的报酬了。”
我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
“谢谢。”我说，“快走吧，可能还会有追兵。”
“嗯。”
“有机会再见。”我用漫不经心的声音轻声说着彼此都知道的谎言，转身看向天空中的月亮，听耳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至不见。
这边的月亮比布列塔尼的明亮多了。
……
那天夜里，我第一次梦见了布列塔尼。
我梦到他们都回来了，阿尔诺，奥兰德，乔伊斯，还有修……全都回来了，笑着对我招手。
“加油呀，亚历克斯。”
“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的。”
“毕竟我们是伙伴嘛。”
“好好活下去……亚历克斯。”
一阵狂风卷来，所有人都消失了，我这才发现一切不过是我的幻想。
手持圣剑，我望向远方高耸的城堡，走进黑森林，来到那条金色的河流前。
望向宽阔平静的金色河流，情不自禁地，我松开了剑柄，走了进去，慢慢躺下来，随着河流一起漂流而下。
耳边传开了纷繁复杂的声音，搅成一团毛线，扰得我脑壳疼。
记忆的最后是一声嘶吼。
一声属于龙的呐喊。
……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晴朗日子。
天气很好，阳光和煦，风里飘来了淡淡的花香。
我躺在洁白的床上，一觉睡到黄昏渐晚，夕阳西下。
饿得不行，勉强起床抓了个面包吞下。
抱着剑出门，我将诊所大门关闭锁好，挂上「医生回老家工作，诊所关门」的牌子以后，慢腾腾地走了出去。
一时半会竟不知道干什么，我便悠哉悠哉地顺着街道向前，道路两旁的早樱开了，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耳边传来车流开过的声音，空气中透着浑浊又微冷的气息，三三两两下班的行人步履匆匆，偶尔有一两个人遛狗经过。
初春的天气仍带着些许寒意，顺着樱花落下的轨迹，黄昏时金色的河水波光粼粼，迷离闪烁，河面上偶尔会飘来些许花瓣和泛黄的枯叶。
还有一具穿着黑色大衣的尸体。
嗯？尸体？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