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春日、早樱、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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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跳下围栏，跑到河堤旁一看，才发现这不是尸体，而是一个尚在挣扎的人，还是一个认识的人——
昨天碰到的那个“太宰先生”。
他看起来情况不妙，我迅速解开腰间的剑，助跑两下跳入河中，冰冷的河水针扎一样刺向全身，体温迅速流失，肢体逐渐变得僵硬起来。我大口大口喘着气，用力划起了胳膊。
时间紧张，快速游到他附近以后，我刚打算从背后靠近拉住他，却发现对方转身温柔却不容拒绝地自发缠了上来，就像安静柔软的藤蔓，一旦被缠上就再也挣脱不掉了似的。
这个人在……投怀送抱？
是想拉我一起死吗？
不过好在他没有挣扎，也没有缠得太紧影响我的动作。甩开乱七八糟的联想，我抬头换了口气，屏息快速返回，快到的时候用力向前扑上岸边，再缓缓地爬上草地。
“松手。”我拍了拍胸前的人，两条腿都搭地上了，一路拖过来不觉得难受吗，“上岸了，你还有意识的吧。”
他这才松开了手，瘫倒在地，咳嗽两声吐了口河水。
呛水了？
我扶住他单膝屈起，将他的腹部压在屈起的膝盖上用力按了几下。
“扑——咳咳咳，咳咳。”
虽然不该笑，但他确实就像死鱼一样扑腾了两下，还吐了几口肚子里的河水。
再按了几次，我放下他，拍了拍他的背，对方慢慢缓和过来，躺在草地上，红褐色的眼睛逐渐回过神来，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没事吧。”我说，弯腰摸向了扔在地上的剑重新挂在腰间准备离开。
“啊啊。”他坐了起来，低着头应和几声，湿漉漉的刘海遮住了表情，“春日的傍晚伴随着早樱飘零的入水固然非常浪漫，但果然河水还是太冷了啊，真让人有点受不了。”
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入水？”
“入水啊……”他一脸好像我非常没见识的表情，“就是投河自杀。”
“……原来您在自杀啊。”我无语凝噎。
“是啊，”他叹了口气，“可惜被你妨碍到了。”
“既然这样的话，”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刚刚自己缠上来，“那我再帮你扔回去吧——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的话，不用客气。”
我站起身子，撩开粘在身上的长发，挤了挤水，伸展两下胳膊，向他伸出手作势要揪起对方的衣领。
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转成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果然很有趣啊！”他一把抓住我伸过去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然后闪电般出手迅速扯掉我脖子上被水流冲得松松垮垮的绷带，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真是的，为什么我身边就没有这么有趣的人呢。”
下意识闪了一下没躲开，我蹙眉，脖子上没有东西挡着还是感觉有点不安。
早就知道这家伙不简单了，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想投河。我用力甩了甩他抓得紧紧的手，还是没甩掉：“喂，你……”
只听他慢悠悠地说：“呐，我说，你要不要跟我走？”
“……什么？”我惊异地看着他。
“虽然我已经有一个部下了，但是那家伙真的是太笨了，固执己见还毫无长进，我果然还是缺一个你这样厉害又有趣的部下啊。”他面无改色又说了两句，然后松开了手。
拎起黑色的外套，他抖了抖反手披在肩上，太阳慢慢落下，半湿半干的头发染上了橙红色的暖光，笑容温和完美无瑕：“怎么样，爱理酱？”
「爱理酱」，是在叫我？
“我没兴趣。”我说，“既然你不想再投一次河，那我就先走……”
“果然……”他像是突然丧失信心一般垂头不语，“爱理酱果然对当黑手党没有兴趣呢，明明是这么有趣的职业，爱理酱看起来也很适合的样子……既然这样，那不如就让我请你喝一杯吧！就当作你将我救起来的报答了～”
我停住脚步，回头：“黑手党？”
昨日记忆纷纷闪回，无数碎片蝴蝶般在我脑海中乱舞，我伸手抓住了一片，伸开攥紧的手——
“你认识那个灰色十字旗的组织吗？”
“认识哦，一个叫作K的小组织而已，已经被歼灭啦。”
歼灭的人，恐怕就是我昨天看到的那位橘发君吧。“太宰先生”说那个我追了一下午的组织是“小组织”，恐怕他的背景还要深厚。
而我能想到的背景深厚的横滨黑手党，只有那一个——
“你是港口Mafia的人？”我问。
他笑眯眯地点头：“Bingo！加一分～”
如果说橘发君也是港口Mafia的人，那就说明K是港口Mafia的目标，联系到我在追那辆车的时候“凑巧”跳上了他们（可能也在追K）的车，那么真相可能是……
一，他们不知道K抓住了红，因为别的理由正在追杀K （这点老实说我不太相信），但被我半路截住了。
二，他们不仅得到了K抓住红的消息，也知道K的行踪，想一箭双雕，但红被我救出来了。
三，他们为了抓住红追到了K，没想到被我半路截胡，只得静观其变。可橘发君看样子不像知道红在船上的样子，所以可能是他们得到了红的消息但不确定，让橘发君去歼灭敌人的同时探探虚实。
但如果橘发君不是港口Mafia的人，那可能就是别的势力参入了这场争斗，表面上港口Mafia（“太宰先生”）或许没做什么，但也绝对参与了这件事情，起码橘发君会见到红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现在回想起来，我离开仓库的时候，身后确实响起了一声qiang响吧……
一瞬间想了这么多，恍惚间我眨眨干涩的眼睛，不管橘发君是不是港口Mafia的人，还好鲁君和红已经离开了，真是万幸。就算碰到追杀的什么人，以他们的身手，应该也不用担心。
“怎么了，爱理酱，”，这个家伙仍旧装作无知懵懂的样子，向我凑近，“表情突然就严肃起来了呢。”
想开了的我放松神情，努力不去想自己究竟是不是人家计划里的一环，就算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费尽心思机关算尽脑细胞死光的人又不是我。
我不再追问了。
“没事，”我说，“我走了。”
“哎？”太宰露出了夸张的表情，“爱理酱就这么走了吗？真的不一起去喝一杯吗？”
“还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呢。”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表情冷淡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说起来，爱理酱见到中也了吧，他是我的同事哦。”
中也……是橘发君的名字吗。
他说这句话，就是承认他俩是一伙的了啊。我追的组织，我坐上他的车，还有我保护的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不过他为什么要说出来，他看起来不像是喜欢敞开了说话的人啊……是想试探我吗？
“见过了，”我说，“他人还挺不错的。”
“哈？？！！——”
万万没想到他怎么突然就炸了。
“人还不错？？！爱理酱究竟怎么想的啊！明明就是一个黑漆漆的小矮人而已！说话一根筋还只会动手不会动脑子，怎么看都没有我讨人喜欢吧！”太宰睁大眼睛生气地看着我，气鼓鼓得像一只河豚。
我错了，我不应该提他的。
而且你看起来也就比他高了半个头啊……
“……对不起啊，我随便说的。”我眯着死鱼眼看他，不带任何语音语调地说，“虽然我跟你俩不熟，甚至连你们叫啥都不知道，但看起来你比他可爱多了……这样可以了吗？”
“太宰，我叫太宰治哦，爱理酱。”他立刻接上我的话说道，“说起来，明明被算计了，爱理酱为什么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呢？”
啊，他说出来了。
那个我本想维持着美好与和谐的假象，越膨胀越脆弱的假象。
被他一句话就戳破了。
我叹了口气，真是看不懂他想试探些什么。
我都已经不在意了，明明我才是被算计的人吧，为什么他却看起来一副很想向我大声质问我什么的样子，那么——
“去喝一杯吧。”我说，“不过我没钱。”
不要指望一个刚来这里没几天的人会有钱啊，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好哦。”太宰轻笑一声，双手插兜向前走去，一边转头看向夕阳下闪闪发光的河流，毛绒绒的脑袋在余晖的照耀下渐渐烘干变得蓬松起来。
“我来请客啦～啊啦，是月亮呢。”他抬起头边走边说。
“传闻古中国唐代大诗人李太白好酒，有一回酒后踏舟邀明月共饮不得，一时兴起投水捞月，最终逐月而去。这个死法真的是只凭想象就十分浪漫呢，是不是呀，爱理酱。”
“你说，他捞到他的月亮了吗？”
可能是因为一瞬间捕捉到的寂寞吧，我思索片刻，难得认真地回了他一句：
“捞到了吧。”
“不过在捞到的一瞬间，也被他亲手打碎了。”
太宰停了一下，继续往前没走两步，回头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一脸兴奋地看着我：
“爱理酱说的好有道理！说不定真的有这个可能呢！
这么说来，他也可能就是因为忍受不了亲手打碎月亮的孤独与绝望，然后愤愤投水了……啊！真是美妙啊！因为这种幻灭的心情跃入河中，就连河水都会变得温柔而包容起来吧……”
他哼着破碎的小调往前走，看起来轻松又愉快，就像刚解开了一桩千古迷题似的。
这个家伙。
真的是很认真地在想着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啊。
我皱起眉头，想打断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讲到底我们也不过才见了两次面而已。
啊，有了。
“喂，太宰。”
“嗯？”
“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你记得吗？”
“嗯嗯，爱理酱想说什么呢？拿今天救我的事情抵消吗？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不是。”我快步向前，站在他身侧，看着河面随着余晖的散尽渐渐落去黑暗，“我想说……”
“在那之前，你不能死。”
“……”
他一时没有出声，走着走着，突然低头闷笑起来。
“还真是过分的要求呢，爱理小姐。”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兑换这个人情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春日、早樱、水
